第二天,原徵如期赴了约。

    杨未满约好的地方是一个轻音乐酒吧,在景西路的深处。

    景西路是这些年云州城里兴起的酒吧街,来的大多是些年轻人,现在虽然还是白天,算不得嘈杂,但路边各自站立着的几个女人,却已经隐约透出了慵懒的暧昧之意,看着原徵的眼里带了些惺忪的挑逗,就像她们脸上厚重的粉底,显得刻意。

    原徵低头,独自走在这熙攘的小巷之中,雨水旖旎地打在他深褐色羊尼大衣上,微微轻皱起的眉头,苍白而寡淡的神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格不入极了。

    “你好,请问‘云间’是在这里吗?”原徵推门走进一间酒吧,开口问了面前的老板娘一句。

    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人,深红色的嘴唇,挑眉看了他一眼,吐了口烟圈,轻声回答:“在最里面,从这里一直下去就是了,你去那里干什么?”

    原徵没有回答,点头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被女人喊着说了句:“有时间也来我们这看看,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一定不是个好人”。

    原徵听了她的话,忽的轻声笑了出来,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说:“那你这是闻着同类的味道了?”

    那女人也没觉得被冒犯,坐下来,用手靠在一旁的吧台上,笑说:“但你总有一天要回来,记住姐姐的话。喏,这里是春风,来的时候,给你打个五折”。

    原徵第一次遇见这样直白的女人,听见她的话,心里竟也不觉得厌恶,只是感到疑惑,推开门出去,走在细雨里,想着,这女人和女人之间,即便五官都称得上美,原来给人的感觉也可以是千差万别的。

    昨晚上莫瑶从刘家老宅回了酒店后,也吵的有些厉害。原徵那时把她一把按倒在床上,只能恶狠狠地说了句:“你再不睡觉,我就把你送回医院去”。

    莫瑶害怕极了,睁着个滴溜溜的大眼睛,立马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儿,又偷偷摸摸地睁开了一只,见被原徵抓了个正着,立马轻声问了句:“那我睡了之后,你还会送我回去吗?”

    原徵愣了一愣,说:“你最开始不是不想离开那里么”。

    莫瑶嘟了嘟嘴巴,像是很笃定地回答:“你不喜欢我了”。

    原徵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将身子放下,轻轻埋入她的脖颈里,闷闷地笑了出来,沉声安慰:“怎么会呢,你好好睡觉,你可是我的宝贝”。

    莫瑶还是没有安心下来,偏头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乖巧地问:“那我睡了,你还喜欢我么”。

    原徵也安静地看着她,点点头,闭上眼睛,轻轻触碰她冰凉的嘴唇,告诉她:“会的,你睡着了,我也依然喜欢你”。

    那时。

    我就喜欢沉睡的你。

    杨未满没有想原徵会来得如此准时,他甚至没有把握原徵会真的前来赴约。站在“怡心”外头的电灯杆下,将手里的烟头扔在了地上,招呼了一声身边站着的年轻女人,那女人看着像是个小姐,初春的天就穿个短裙,一双细长纤细的腿看得人心头直发凉。

    原徵走上去,打了个招呼,走进屋檐,扫了扫身上落下的细雨粒子。

    杨未满看着他的脸,难得地笑了一声:“行了,跟让你逼良为娼似的,别在那儿干站着了,进屋子里去吧,方铭那厮早就等着了”。

    原徵没搭理他,推门进了“云间”的大门,发现这里面倒还安静,人不少,却都是各自坐在自己的地方,没有普通酒吧的嘈杂无章,还算能让人坐得下去。

    方铭这会儿正坐在一旁的吧台上喝着酒,面前的酒保像是和他认识,时不时地搭一句话。偏头见原徵来了,立马半站起来,问了句:“喝什么?”

    原徵淡淡道:“普通啤酒就好”。

    杨未满上来在他的背上拍了一掌,对面前的酒保嚷嚷着:“别听他的,来杯血腥玛丽!我说莫徵,啊不原徵,你还当自己是个学生哪。别说你姐今儿个不在,就算她在,也管不了你喝酒吧”。说完,抬头见面前的两个人都皱起眉头一脸触景伤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往座位上一坐,说:“今儿得把你小子整趴下咯”。

    方铭“啧”了一声拦下,说:“行了,你当谁都是你这种酒鬼。莫瑶他弟心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别找不愉快”。

    原徵没意思地挑了挑眉毛,也沉声开了口:“杨未满,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唱戏的。我不是方铭,跟你没有过所谓的交情,我只是想来问你几件事,你答,我就留着,你不答,我就离开”。

    一句话把起初还算融合的气氛给浇了个冰凉。杨未满摇头无奈地笑了出来,像是知道他要这么说,喝了口酒,轻叹一口气,回答:“成啊,你说,要问哥哥什么,哥哥知无不言”。

    原徵有些意外杨未满态度的改变,眼前的杨未满和前些天电话里那个气急败坏的男人显然完全不一样,甚至没有再向他提起要见莫瑶的事情。方铭或许也有同样的感受,偏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请问,你是原哥哥吗”。

    还没等原徵把话问出口,一个青涩的女声忽的就从他们身后响起。原徵有些不悦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里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儿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大喊到:“真的是你啊,原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肖玉琳,上次你送我回姑姑家的那个”。

    原徵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开口。肖玉琳以为他不记得自己,又举起右手,学了声猫叫,说:“小筝,小筝你总记得吧,那只小猫!”

    这下坐在一旁的方铭倒是说话了,看着她,问:“你怎么在这儿”。

    她偏头看了方铭一眼,咧嘴笑了笑,说:“表哥你怎么也在啊”。

    方铭看着她,轻皱了皱眉头,问:“小姨让你来这种地方?”

    肖玉琳撇了撇嘴,说:“我都多大了,来这又怎么样。对了哥,我跟着几个朋友一起来的,就在那边,她们说,你们三个人坐在一起,都快赶得上演电影了。”

    杨未满被她这样一说,倒是来了兴趣,笑着问:“小表妹,你朋友她们说的,可不是什么讲土匪的电影吧”。

    肖玉琳被他的话逗笑了,眯起眼睛,说:“才不是呢,是爱情电影。她们说你一看就是那种阳光帅气的学长角色”,说完又指着方铭说:“表哥你呢,是俊秀有才气,苦苦暗恋女主未果的男二”。

    方铭挑了挑眉毛,问:“哦?那你这原哥哥是什么人?”

    肖玉琳咬了咬嘴巴,小心翼翼地说:“原哥哥,原哥哥是那种虽然身体不好,从小患病,被后妈欺负,但是和女主青梅竹马,就算再怎么被陷害也会大难不死的男主”。

    杨未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声说:“被后妈欺负,大难不死,哈哈哈哈,小徵,这角色还真只能你演,要说从小患病,都不用化妆的”。

    原徵觉得这地方实在没法呆了,站起来要走,被方铭一把抓住,劝慰了句:“你不是还有事情要问未满,问完再走,这地方我也不乐意待,等会儿咱一起走”。

    肖玉琳见原徵不高兴,立马低下头,很是委屈地问他:“原哥哥我说错了什么吗?”

    原徵根本就没有回答,只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直到拉开了一段距离,肖玉琳已经消失不见,他才停下,看着眼前的杨未满,问了句:“尤晓怜最后一次和你联系是在什么时候,她当年和你在美国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回国,还有,她有没有过吸毒史”。

    杨未满没想到他会问起尤晓怜的事情,低声回答:“最后一次联系是两年前,具体时间我已经不记得了。她在美国的时候的确经常回来,我说过她还有个外婆在这里。但她没有吸过毒,至少在我们分手前,她从来没有吸过毒”。

    “那她在美国的时候有没有向你提起过古虞这个人”。

    “古虞?名字有些熟,不过我不太记得这人是谁了”。

    原徵看着地面,沉默一会儿,又问:“杨未满,当年你和尤晓怜分手,是你提的吧”。

    杨未满有些尴尬地回答:“是我提的,她当年说莫瑶真正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也是鬼迷心窍才会”。

    “好了”,原徵打断他的话,轻声开口:“杨未满,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需要知道,那就是尤晓怜可能已经死了,现在最有嫌疑的人就是这个古虞。还有,她外婆的那笔钱很可能跟她的死亡有关,明天我需要你带我去她家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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