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下午,到了这个时辰,傅遥反而不觉得困了。
    左右也睡不着,傅遥便起身下地,点起一盏烛台,找出针线来,靠在坐榻上认真的练习起赵芸熙前阵子教她的套环针法。
    今夜有风,吹的烛台火光摇曳,也惹的屋内光线忽明忽暗。
    傅遥只怕是窗没关严实,便起身走到窗边去查看。
    谁知却见窗外似有人影晃动。
    傅遥大惊,正预备喊人,却不想那隐匿于暗处的人影,竟自个闪身出来,淡淡的说了声,“是我。”
    太子爷?
    这大半夜的,太子爷躲在她窗下干什么?
    傅遥既疑惑又有些惊魂未定,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殿下何故躲在那里,吓人一跳。”
    “你不是胆子很大吗?这就吓着了?”
    “殿下这样,任谁都会吓一跳的。”
    崔景沉闻言,也有些无言以对,正琢磨着要如何应付,却又听傅遥问,“殿下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探病。”
    探病?是为把她吓出病吧。
    傅遥有些小恼火,尽管一再提醒自己要注意分寸,却还是没给崔景沉什么好气。
    “殿下已经看过了,奴婢好好的没事儿,便回去吧。”
    闻言,崔景沉微微有些惊讶,向来待他顺从恭敬的傅遥,竟也有闹脾气的时候。
    还真有点儿稀奇。
    “我饿了。”
    傅遥一怔,只当是她听错了。
    可见太子爷就这么隔窗望着她,目光肯定而坚决,傅遥才不得不相信,太子爷深夜前来,探病什么的,只是个托辞,主要是来向她讨饭的。
    不,讨饭这个词儿用的不对,是要饭?
    也不好。
    那是太子爷赏脸,不嫌她的手艺粗陋,才想屈尊纡贵的再吃一回罢了。
    尽管能得到太子爷的赏识,傅遥心里多少有些沾沾自喜。
    只是太子爷深夜前来,叫她一个病人,带病给他烧饭,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呢?
    ……
    小厨房内,一盏小灯昏黄。
    炉膛中火烧的正旺,大锅中水已经滚开,傅遥麻利的将面下入水中,迅速翻搅了几下。
    动作麻利,压根看不出还生着病。
    崔景沉坐在矮桌前,望着傅遥忙碌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踏实温暖。
    他并不盼着那碗面,能立刻出锅。
    到想让这眼前的一切慢些,再慢些。
    今夜风大,月光却格外皎洁。
    映照在炉灶上,也不叫人觉得清寒,大约是心里暖的缘故。
    傅遥微微偏头,用余光瞥见太子爷似乎正在看着她。
    便立刻挺直了脊背,哪还敢胡思乱想的走神。
    等面在锅里滚了四滚之后,傅遥才将面盛出来,送到崔景沉面前。
    “面刚出锅,有些烫,殿下凉凉再吃,先喝杯茶。”说着,将才沏好的一杯茶,轻轻放到了崔景沉手边。
    崔景沉端起茶碗,只觉的一阵清幽的花香扑鼻。
    定睛一瞧,见茶水中飘着几朵绿萼梅。
    “绿萼梅泡的茶,有平肝和胃,进饮食的功效。”傅遥说。
    崔景沉无言,低头尝了口茶。
    味道并不算好,但入口却格外醇香,喝下之后,觉得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
    崔景沉便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
    在傅遥看来,太子爷吃饭很慢。
    虽然说吃饭细嚼慢咽是好事,但太子爷未免也吃的太慢了些。
    慢到那一锅煮面的水都凉透了,太子爷才将最后一筷子面送进口中。
    见崔景沉放下筷子,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后,傅遥赶紧递上手帕。
    崔景沉接过手帕,缓缓的将沾在嘴边的汤渍擦干,动作依旧慢条斯理。
    原以为太子爷放下手帕后,就要走,傅遥这边已经准备好起身相送。
    谁知崔景沉却坐着不动,半晌才抬眼盯着傅遥,问道:“昨夜,你为何要冒险扑入河中?”
    傅遥一时怔住,压根就没想到太子爷会忽然问她这个问题。
    她记得今早,周佳木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她就不明白,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太子爷和周佳木为何还要纠结于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呢。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是无关紧要。
    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已。
    从昨夜她奋不顾身的扑下河以后,傅遥自己也一直在想,她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无比清楚的了解并肯定,她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冲动的人。
    之所以突然失去理智,究竟是为什么?
    “因……因为我熟识水性。”傅遥答。
    这算什么回答?明显是词不达意,言不由衷。
    崔景沉闻言,望着傅遥,目光深邃,似有万般纠结沉在眼底。
    傅遥被崔景沉瞧的心里直发毛,正寻思着如何解困。
    就见崔景沉忽然倾身上前,动作之快,傅遥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
    崔景沉猛地抓住傅遥的手臂,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才慢慢松开,而后才贴在傅遥的耳边说:“记住,这世上没有比你自己性命更宝贵的东西,所以,你一定要爱惜自己。”话毕,便起身转身离去。
    在崔景沉走后,傅遥独自呆楞了好久,才渐渐回过神来。
    心头仿佛有一阵如春风般的暖流蜿蜒而过,一片冰雪消融般的温暖。
    ……
    得到消息,太子爷已经定在三日后,从兴城出发,启程回京都。
    眼下,随驾的侍卫和随从们,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起回程的事宜来。
    傅遥来时,随身就没带多少东西,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好拾掇的。
    便一心想着要把身子养好,省得路上颠簸,病症一旦再有反复,只怕又要给太子爷添麻烦。
    太子爷要走,州牧府上自然要摆桌饯别宴给太子爷送行。
    宴席上觥筹交错,虽然气氛还好,但既是送别,自然少了接风时的欢喜。
    毕竟这一别,下回再见还不知是何年何月呢。
    宴席才到一半,宁氏就以身子不适为由,早早退席了。
    太子爷是宁氏唯一嫡亲的外甥。
    京都与锦州远隔千里,眼看着今日一别,恐怕后会无期,宁氏心里难过是一方面。
    心里不痛快又是一方面。
    至于宁氏心里究竟为了什么事不痛快,太子爷清楚,在座的诸位也都不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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