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后,李存恪与元丽俩个仍旧住在行驿。

    无论宫中圣人是忘记了给他们另指府第,还是有意要叫他们仍如此不明不白的住着,反正这行驿除了李存恪也再无人来住。偌大荒凉的几进院子里,却也因着元丽的欢笑声重新又热闹了起来。

    圣人指得几个宫婢侍卫给他俩使用,宫婢倒还罢了,左不过成日里洒扫庭院,掸尘拭新,间或就是几个头贴耳凑在一处交头接耳。

    几个侍卫们皆是不成材的世家子弟,叫那望子成龙的爹娘们花了银钱塞进了御林军的阵营,又叫教头们嫌弃形样不好发派到此。他们整日站在大门口竖个矛无所事事,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就盼着那穿着胡裙蹦蹦跳跳的王妃大步流星的满院子穿梭。

    李存恪在后院里鼓捣了几个月,又弄得几尊佛像来讨过圣人欢心,估摸着暂时不会在圣人这里挂上号了,趁着春光大好出来伸筋拉腿。他虽面似粗憨,心却不大。见那几个侍卫的脖子都快要扭断了一样。自己负了手在外面转了一圈又一圈,果见只要是元丽到了外院,这几个侍卫的脖子就要长上几分。

    他抑着怒气轻了步子走过去,问其中一个仍在向内偷看的道:“好看吗?”

    那一个口水流的老长,两眼放光盯着院内,全没看见旁的几个杀鸡般的眼神,深深点头道:“好看!”

    李存恪皱眉问道:“那里好看?”

    那侍卫边看边伸了手比划道:“她有种野性的美。”

    “还野性!”李存恪一手拍的侍卫原地打转,拎了他衣领往内拖着,边走边骂道:“我带你寻个地方洗洗眼,好教你知道什么叫野性。”

    言罢将这侍卫拖到大殿外盛水的大铜缸中一通闷,闷完捞了起来问道:“你瞧我野性不野性?”

    侍卫摇头,李存恪又将他闷了进去,闷的他快要憋死了复又提起来问道:“还是不野性?”

    侍卫点头又摇头,连连作了揖道:“野性,野性!”

    李存恪嘿嘿笑着拍了他脑袋道:“这就对了,往后眼睛往该看的地方看,不该看的地方不要看。”

    言罢又挥手叫了外面的几个进来,自高声唤了内院交头接耳的几个宫婢出来,自己掂了把圈椅往大殿正门外台阶上一坐,见几个侍卫宫婢皆是站的整整齐齐脸色如丧考妣。问道:“呆在这里好不好?”

    大家齐齐点头,那满头是水顶着青苔的颤声道:“好,很好。”

    李存恪拍着椅背问道:“既然好,为什么你们一幅呆腻了要换地方的样子?”

    宫婢侍卫们面面相觑,摇头道:“官家,奴婢们(小的们)并未!”

    李存恪道:“侍卫们,本该是卫护一府之安全,眼睛总往里看,难道这府里最不安全的人在府内而不是府外?”

    几个侍卫里也有上面人交代过要盯严了李恪形迹的,吓的三魂扫了二魂道:“不在,不在。”

    李存恪盯着那人嘿嘿笑道:“那也不一定,你还是瞧好了,否则连谁扭断你的脖子都不知道。”

    言罢伸了铁骨铮铮的粗手凭空一捏,骨结咯咯作响,吓得那侍卫裤子都要掉了一样,慌的跪倒了磕头道:“小的们一片忠心,还忘官家成全。”

    李存恪又扫视那几个宫婢,有圣人给的,也有萧阁主给的,整日拿个帕子擦着,见了元丽一脸嫌弃,见了他腰肢都要扭的更欢些,又爱交头接耳传些没用的闲话。尤其萧阁主给的两个,与她主子一路货色,脸涂的像猴子屁股一样。

    他仍拍了椅背问宫婢们道:“你们觉着这里好不好?”

    几个宫婢你瞧我我瞧你,皆往后缩着,想要推一个来受死出头。萧阁主给的面容娇好些的一个冷眼扫了左右扬高了头道:“伺奉官家是婢子们的福气,那里敢说不好。”

    李存恪低了头冷眼瞧着她,脸上笑意都没了,一字一顿道:“既然觉得好,就把该干的事情都干好,抹窗子扫地算什么本事,把那后面无人住的几个院子里的鸟窝都给我掏了,墙上地上的杂草都给我清了。整天擦擦擦,新上的漆都被你们擦了个精光,是嫌我银子多吗?”

    因李存恪不准她们进内室,尤其李存恪寝室外的门柱窗框,都叫她们把积年的旧漆都擦光了。

    言罢又指了其她几个道:“还有你们,往后不要等着老监给你们做饭吃,一府年轻轻的男男女女们,伸长了脖子等都会个老头子给你们做饭,你们臊不臊?得两个到厨房,管起做饭的事来,若往后饭做的不好吃,就趁早滚回皇宫里去。”

    这里王爷是个整日埋头在后院苦干的,王妃又是个除了王爷衣住外一概不操心的,在她们跟前连句硬话都不敢说,她们整日逍遥自在惯了,那里还舍得回到处处恪规守仪的皇宫里去,吓得齐齐跪了道:“婢子们知道了。”

    李存恪起身逐个儿扫过去,问道:“现在都知道该干什么了吗?”

    侍卫宫婢们像被主人训服了的狗一样齐齐点头。李存恪暗笑这些可怜的浅薄孩子们,才转身进了内院,就见元丽负手仰头站在角门上抿嘴笑着,见他进来,伸手竖了大拇指悄声道:“哥哥今天立威了。”

    她早听得李存恪喊了她们几个出去,自己本也欲要奔到外面去看一看,只是转念想起幼时自己家中,母亲太过强势将个父亲苛逼在墙角,万事不由父亲作主,把个家弄的不像样子,幼时就发誓自己长大了必要将自己的夫君尊在最前面,那怕他错了也要听他的,万不能像母亲小李氏一样自己糊糊涂涂整天四处出头,惹了事情又收不了场只会在家骂人。是以她也不出到外面,只在角门上听着。

    李存恪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颊,心道我怎么没见她有个野性美。揽了元丽肩膀往内走着,见她自回京来脸上皮肤转白,白里透着鲜嫩嫩的粉,无论眉眼无一处不是绝色,就连耳廓发鬓都比旁的女子要美上许多倍。他常雕菩萨,最知女子的美在何处,但雕的最上趁的,还是在遇到元丽之后。遇到她之后,他方才知女子美的灵动与轻饶,神态与气韵。

    他轻声道:“这本该是你管的事情,你混然不管他们,倒要我来唬,我一唬就要唬破他们的胆。”

    元丽道:“她们身子都不好,常嚷着腰疼肩痛,我也不敢狠使唤她们,况且我自己有力气,何须劳烦她们来为我做事。”

    李存恪揽她到了后院工作间外的屋檐下,两人在屋檐下坐了,才道:“圣人那里几次三番要我送你去宫里学规矩,说授课的人正是你家的大姐姐清王妃,要决心给我教出个好王妃来。我念你不爱受拘束,一再的推脱了。如今看来你还必得去学一学,往好才好有个叫人能看得过去的行事举止来。”

    元丽努了嘴怏怏道:“可原先哥哥总是说我这样子你最喜欢的。”

    李存恪心有不忍,如摸小猫一般揉了她头发道:“不是我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咱们如今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瞧那几个宫婢侍卫,你若欺他们不住,他们就要来欺你。这便是世事常态,你在我面前自然一味由你性子,在外这样却要吃亏,你可知?”

    元丽回京小半年,去过几回皇宫遭过几回耻笑,虽自己还强撑着,心却也是虚的。遂也点点头道:“那好吧。但是你须得记着,每回到了傍晚就一定到东华门上报备来接我,不然若圣人和清王妃忘记了,将我留在皇宫过夜我就心急死了。”

    李存恪道:“必不会,我送你去,然后就一直在那里等着,等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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