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公今天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地,像夹着尾巴。原因无他,刚有朝臣在朝堂上死谏,血淋淋的,皇上的心情自然不会好。今天可千万别成了皇上的靶子才好!

    刚还念叨着,没想到,皇上像催命鬼一样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齐王大婚的事,没出岔子吧?”

    他被惊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斟酌言辞道:“回皇上,没出岔子。自昨日下了圣旨,说今天就要操办,齐王殿下也没有什么异议,就接旨了。”

    “他敢有异议?他这次进京就只带了百人军队,都被朕的人监视着。他要是敢有异议,朕随时可以找个理由堂而皇之地把他宰了!”听皇上的口气,真的似乎随时会爆发的感觉。胡公公听了并不敢接话。

    “算了,不去千禧殿了。”郑旭坐在龙撵上,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走,去看看婚礼去。”

    等到了齐王府,一片张灯结彩,却没有什么前来祝贺的宾客。郑旭看了这些,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很爽快。他扬起笑容,跨过门槛说道:“大哥,朕来给你贺喜了。”

    早人有先跑来通报了,郑淳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跪在不远处,身旁随侍的是侧妃陈氏和金氏。郑旭走上前去,一脸的喜气洋洋,“大哥,快快请起,朕看着一身喜服很衬你啊!哈哈哈。”

    郑淳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还是恭敬道:“皇上过誉。”

    “咦?宾客似乎少了些。”郑旭又故意围观四周,脸上都是疑惑不解的表情,他招来小胡子说道:“去,把那些张大人李大人的,都给朕请来,今天我们要一醉方休!”

    当夜深夜,皇上尽兴而归。毕竟,在宴席之上,皇上回忆起小时候兄弟之间的温情往事,一下多喝了几杯。既然是劝酒,齐王也不得不干了。众卿家见气氛还算过得去,也轮番上前敬酒,几番下来,齐王也有些脚步虚浮,往后倒,众人起哄把他送入洞房。

    再过一会儿,只听有吱呀吱呀的摇床声,而后又听见女子娇喘之声,偷听壁角的众人才各自眯着眼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皇上回宫之后,进了宫门,轿夫习惯性地把轿子往千禧殿方向抬去。谁知皇上一下呵斥住了轿夫,说:“今晚去赵德妃宫里。”

    本来赵德妃已经歇下了,突然有人来传话,说皇上今晚要歇这,把她和宫女流光也吓得惊醒,等基本梳妆打扮好,皇上的龙撵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

    她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跪下道:“臣妾……臣妾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接驾来迟,又失了仪态,请皇上责罚。”

    郑旭负手从她面前走过,并不曾驻足,只留下一句:“罢了,进来说话吧。”

    等进了里屋,皇上先去看了睡熟了的小平儿,然后出来又问了两句近日平儿的情况,交代了再过两年,该给平儿请个太傅了。赵氏听皇上总是问起平儿,以为皇上只是来看看孩子,这才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谁有曾想到,还没过多久,皇上又问道:“朕记得徐氏刚入府的时候和你关系尤为要好,怎么现在也不常走动了?”

    皇上一语惊人,她斟酌言辞,不知该不该据实已报,犹豫再三她还是说道:“后来我姐妹二人出现了一些误解,其实是臣妾对不起妹妹在先。”

    皇上听了以后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道:“德妃你就是这个性子,你一朝被蛇咬之后,什么事情总是委曲求全,为别人说惯了好话。心思又不坚定,常为外界所累。”

    赵氏一听,心下更慌,垂着头不说话了。

    “你老实告诉朕,徐氏到底会不会写字?”

    没由来的,皇上突然问了这一件事,赵氏心头一惊。皇上这么问,必然是有依据了。想当年她失宠的时候,不也是有人告发了她在先,皇上试探在后?这样一想,此时皇上必是拿了徐氏的把柄。她又回想起自上次徐氏谋害秦氏一案,说不定皇上也有了新的线索……

    正在想着,流光突然呈上了一碗浓茶,说道:“皇上,喝点茶。”

    皇上没有推辞,接过抿了一口。

    流光此番突然出现,必是提醒她上次帮徐氏灭口,已经是最后一次,此番万万不可在引火上身。再加上刚才皇上已经对她的心思不坚定不满了,她终于下定决心实话实说:“回皇上,徐贵妃会写字。”

    皇上一听这话,放下了茶碗,眯着眼说道:“这么说,她从一开始就在骗朕?”

    赵氏此时已经汗流浃背,“回皇上,徐贵妃当年入府的时候,确实是不会写字的。但是后来臣妾曾悄悄教过她一些。因着……臣妾当年失宠一事,就嘱咐她万万不可炫耀。”

    “哼!”皇上冷哼一声,几乎把赵氏的魂都吓没了,随后又听皇上说道:“你下去吧,煮一碗醒酒汤来给朕。”

    赵氏早就恨不得早早逃开了,她几乎不敢与皇上对视,于是忙应了,下去亲手煮醒酒汤了。等她忙不迭地赶来时,却只见皇上已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好了,徐二姑娘,现在外面已经没有人了不用再……”

    郑淳刚才仔细听了,确定了不会再有监视之人,这才说话。他走到床榻边,拿了一床锦被垫在地上,自己躺了上去,说道:“郑某今夜睡地上,徐二姑娘可以安心就寝。”

    徐玉人早就揭去了红盖头,坐在床上,低语道:“齐王殿下,你至于我,如同姐夫,我叫你齐王哥哥可好?”

    郑淳背过身去,并不看玉人,他沉默良久,问道:“好,叫什么都可以。我与你姐姐的事情,你……知道?”

    “知道。”玉人一开始也有些拘束,但是慢慢地放下戒心。眼前的齐王是正人君子,是姐姐的心上人,如是,不过是在与家兄畅谈,又怎么会有男女羞怯之情?她慢慢陷入回忆,“我印象中最为深刻的就是,我要教姐姐习字,那时姐姐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淳字怎么写。没想到,那次逃难遇见哥哥你,我方才知,姐姐早已情根深种。”

    郑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来,我与她的缘分可以追溯到这么早。”他语调渐渐放轻松,并不如刚才那般冷漠和警惕,但是渐渐又染上了伤感的味道:“若是那时我没有放手,就真正是你姐夫了。也不必像如今这般……日日思念着。”

    感受到齐王话语中的伤感,玉人安慰道:“哥哥,修郎曾经说过一句话,玉人以为甚好。他说缘亦是劫,劫亦是缘。不看当下之事,只看未来。或许这并不是哥哥与姐姐缘分的完结,或许是刚刚开始。”

    郑淳也有些感慨,不禁侧目,轻叹一声:“李修这个人自小非常聪明,只是无心出仕,不然必成大器……不过,可惜了,青年才俊。”

    “是啊。”玉人也有些感慨,往事注到心头,“修郎的才学玉人以为,这时间少有人能够达到如此层次。或许因为看透了一切,所以才目空一切了。修郎还在世时,玉人曾专有一个小本子,记录每日他曾说过的话,第二日再看,则大有裨益。”

    “听你这样说了,你与李修,感情甚好?”郑淳一只手枕在颈部,一只手搭在身上,“那为何你又求皇上赐婚再嫁?”

    “修郎于我是夫妻,更是友人,可以共赏天地,也可以共赴黄泉。只是公公李大人实在是欺人太甚。”玉人一顿接着说:“修郎病重,常常人事不省之时,公公曾至床前,玉人亲耳听到公公要求修郎停药,要修郎自尽。目的为的就是以玉人之命胁迫姐姐甘心交出每月线报。修郎此人尽善尽美,家人却是拖累,或许正如他所说人无完人,这世间之事,终会平衡。”

    郑淳听罢,眼前不由地浮现不久前郑旭醉酒摔倒之后,徐妆洗拨开人群,上前抢救的背影。或许,或许这就是她为什么没有按时传递线报的原因。他想到这里一阵苦涩。

    虽然想明白了原因,但是舅父此法确实是过分了。舅父此人从前做过他的太傅,舅父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舅父一腔抱负,只为出人头地,有时做事是绝不讲究君子手法的。但是说来说去,舅父此生都是在为他打拼天下,他又有什么立场可以指责舅父呢?

    他浅浅一叹,说道:“睡吧,明日天不亮就要起了。我之前嘱咐你的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哥哥的嘱咐,玉人不敢忘。”她重复了一遍当时齐王差人来传的话,“哥哥说,叫我不要鲁莽,先假意成婚。成婚第二日自然有脱身之法。只是……玉人不知,哥哥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二人平安脱身?”

    郑淳淡淡道:“明日寅时,西崎必起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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