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眠眠用了很久很久才平静下来,付雅打电话找她,她的电话也是明凯代接的,明凯给了付雅地址,付雅到了明家的时候,薛眠眠已经被带到了客厅。正在看着客厅中央的一张黑白老照片,那个老人坐在客厅主位,淡然的喝着茶。

    老人问“小姑娘,那照片怎么了吗?”薛眠眠伸手摸了摸照片说“这是明台订婚时候照的吧。”然后手指在明诚身上停了下来,付雅被明凯带进来的时候,薛眠眠还是保持着那个样子,付雅被请了坐下,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她自然也安静的坐着,只是屋里的老人在审视着薛眠眠。

    最后起身指着明台说“这个是我二伯父,明诚。”薛眠眠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不用这么防着我,只是认得一张照片而已。”然后伸手指着照片上的每一个人“明镜,明楼,明诚,你指着的是明台。”

    薛眠眠无力的就近坐在一个沙发上,然后看着老人说“今天我的样子是很奇怪,对不起,我还能再来这里吗?”老人想了一下,点点头,薛眠眠转向付雅说“大嫂,我们走吧,我需要整理一下。”

    薛眠眠起身,却被老人叫住“等等,你不想和我们说一下你为什么那么了解明家以前的人和事吗?”薛眠眠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说“他们都不在了,明诚也不在了,我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老人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薛眠眠说“我叫薛眠眠。”顿了一下说“也许,我还有一个名字。”

    “陶小曼。”

    “荒谬。”老人说,薛眠眠无力的点了点头“是啊,荒谬。真的很荒谬。”

    付雅见薛眠眠要走,然后忙和老人家行礼要离开,老人让明凯递上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可以找我。”

    付雅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名片的质地很好,名片很简洁,一面只印了一个名字“明思。”付雅喃喃的念了一遍,但是马上反应过来念的是老人的名字,立刻道歉。

    薛眠眠听到付雅念出的名字,瞪大眼睛转身,看着眼前的老人,问“你是明思?”

    付雅见薛眠眠不管不顾的直呼出老人的名字,也是汗了一下,为什么她叫这个名字可以叫的那么理智气壮啊,老人也很诧异,问“你认得我?”薛眠眠转身,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她说过,明思长大了一定很帅,当时花痴的挂在明诚身上,说“好想看看明思长大的样子啊。”明思长大了,变老了,可是她呢?

    薛眠眠带着诸多感叹的叹息一声说“没想到第一次见你,已经是这么许多年后了。”

    这时候一个护士匆匆忙忙的进来,然后和明歌说了些什么,明歌叹了口气,走到明思面前说“大伯父,爷爷又不肯吃药了。”明思立刻随着护士去了,薛眠眠一把拉住明歌问“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明台。”明歌说,薛眠眠激动的拉着明歌的衣服说“带我去见他。”但这明显有些让明歌为难,因为明家这位老太爷现在深居简出,住在后院的二层别墅里,除了家里人,已经不见外人了。

    薛眠眠着急的说“你帮我带句话,见不见让明台决定,行不行。”明歌为难的点点头说“你帮我问问他,大婚之日,一枪打穿我的婚书,怎么赔。”

    明歌问“什么意思啊?”

    薛眠眠说“你爷爷知道的,你就帮我带句话,见不见由他决定,好不好?”她现在比谁都混乱,只能苦苦哀求明歌。明歌点点头,然后走了。付雅拉着有些颤抖的薛眠眠,薛眠眠看着付雅说“大嫂,明台认得我,肯定认得我的。”付雅现在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但是薛眠眠说的话,已经找到可以证明的人,那么,那些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明歌回来的时候,眼神有些奇怪,然后朝明凯挤着眼睛,最后对薛眠眠说“爷爷说请你过去。”

    薛眠眠环顾着四周,花园变小了不少,而且在朝阳的地方新建了栋二层小别墅,一个非常苍老老人坐在房檐下的藤椅上,看得出年纪已经很大了,薛眠眠走过去,老人朝她轻轻一笑,然后倒了一杯茶,说“坐。”

    薛眠眠好不客气的坐下,然后喝了一口茶水,笑着看着明台,然后直接开口说“明台,告诉你一个生存之道吧,大哥要罚你,你就找大嫂。”

    “还记得我在车站和你说的话吗?我从未来来,我看过你们的希望。”

    “就算我说的是笑话,也是秘密,你帮我保密了吗?”

    “明台。”

    明台放下手里的茶杯,藤椅上躺着的身子像是被电到,突然有了精神,看着薛眠眠问“你是谁?”

    薛眠眠说“你可以证明的,我是陶小曼。”

    “二嫂!”明台叫出。薛眠眠说“你以前都叫我阿诚嫂的。”明台看着薛眠眠,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陶小曼知道的,说“阿诚哥后来进了族谱,是真真的我二哥了,自然叫你二嫂了。”然后说“薛眠眠就是陶小曼,陶小曼就是薛眠眠?我以前一直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可是现在有个叫薛眠眠的小姑娘到他面前告诉他她是陶小曼!?薛眠眠诧异的看着明台问“谁告诉你的?”明台说“我曾经收到的家书里面,有一封附信,里面就写着这句话,还有是一个数字。”

    薛眠眠大惊问“谁写的?”明台摇摇头说“不知道,不是你写的吗?”薛眠眠摇摇头,还有谁知道她的存在吗?什么家书,她没有写过。明台说“是我从上海回去了以后,收到的一封家书。”

    薛眠眠喝了一口水,她现在脑子很乱,非常的乱,是谁呢?谁能知道她,还写了这样一封信给明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刚才看到的明诚是真的,还是她在做梦?

    薛眠眠问“那么荒谬的事情,你信吗?”明台端着茶杯说“我都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相信的。”薛眠眠点了点头,然后还是问了出来“明家,后来发生了什么?”

    明台诧异的看了一眼薛眠眠“你想知道哪个时候的?”薛眠眠不明白明台为什么那么问,说“1943年以后的。”明台摇摇头,脸上有些悲伤“我不知道,起码你想听到的细节我不知道。”

    看着薛眠眠疑惑的样子,明台靠着藤椅,有些老人的疲惫,然后闭上眼睛说“二嫂,车站一别,我没有想到,再次见面,却用了二十多年。”

    薛眠眠诧异的看着明台,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样,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台回忆说“我回到北平一年多以后,得到了军统方面的信任,调职到重庆,然后一直在那里开展工作,日本战败以后,国共关系紧张,大哥和阿诚哥的身份被察觉,然后他们在组织的保护下出国,大哥曾要求带我一起离开,但是当时时局紧张,组织和我谈话,希望我留下,我答应了。1949年国民党退败台湾前夕,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清剿,抓住了很多潜伏在其内部的同志,我但是的身份很重要,为了保住我一人,牺牲了上百位同志,我成功的取得了信任,就在我完成最后一个任务的时候,接到上级的密电,他们让我选,他们可以带我和家人离开重庆,保护我们的安全。”

    “另外一个选项呢?”薛眠眠握着茶杯问。

    “我当时的身份深得重庆方信任,他们希望我继续潜伏工作,因为接到的线报是,国民党仍会卷土重来,再次发动战争。”明台顿了一下,说“我带着锦云和孩子随着退走部队去了台湾,直到确定了国民党的计划已经粉粹,送出了最后一份情报。但是已经回不去了,台湾被全面封锁,我和家里彻底断了联系,二十几年。几经周转,我才终于再次联系到了大哥,二十几年啊。”明台叹息。其中包含的辛酸,谁能体会,那次匆匆一别,他却用了二十几年才回到家里。他还记得,回家的那晚,三人坐到很晚很晚,如同少年时代,意气风发的样子,相谈甚欢。

    也是在半夜,他煮了一锅面,大哥只是吃了一口,评价还是“那么多年了,你煮的面还是那么难吃。”可是那么多年了,那么难吃的清水白面,只要是他煮的,大哥都会吃完。即使人已到中年,儿女成群,可是坐在明楼和明诚中间,他竟然还是个依赖哥哥的弟弟,带着些哽咽,想撒娇,想放声大哭。

    大哥说了,等他回家,他们一直在等他回家,他终于回去了,终于回家了。

    薛眠眠看着明台,虽然他已经是个垂暮老人,可是在她的眼里,明台只会是那个明家的小少爷,被名楼明诚宠坏的小公子,她心疼明家兄弟,他们在最阴暗的地方,默默的承受着苦楚向往着光明,只为了心中的信仰和大义,这个国家就是因为曾经幸运的拥有这些人,才能一步步走向光明。可是这些人呢?他们承受着各自的不幸,生离死别,像个魔咒一般缠上了他们。

    她要回去,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迫切的心情,她想去明诚身边。

    薛眠眠想到这里,轻松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郁结,然后笑着看着明台,明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和他见过的陶小曼并不像,但是笑起来的时候,明媚的笑意直达眼底,却和他记忆里的二嫂很像。

    “明台,我会回去的。”薛眠眠说。

    明台问“二嫂,你回去的时候,会告诉我,那一别,会是二十几年吗?”

    薛眠眠沉默了一下问“你希望我告诉你吗?”

    明台沉默了下去,思考了这个问题许久,说“就算很痛苦,这是个秘密,你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了,也不要告诉大哥和阿诚哥,我怕你告诉我了,我会变得懦弱胆小,我是那么期待回家,那么那么想回家,我怕我知道了以后,会选择逃避,我不能,不能辜负我的信仰,不能辜负那些保护我而死去的人,那二十多年里,我所有的信念都是坚信着自己可以回家,你告诉我了,我会害怕的,所有的希望都会变成煎熬。”

    明台顿了接着说“也不要告诉大哥和阿诚哥,我怕大哥叫我回家,我会心动的,国家和亲人,都那么重要,可是国家危难,我动摇不得,即使是二十几年,二十几年啊。”

    薛眠眠和明台聊了一个下午,明台问她“见到明凯了吗?”薛眠眠点点头,明台说“明凯这个孩子,有很多地方还是很像阿诚哥的,反正比明歌省心。”

    “明诚?”薛眠眠诧异。

    明台点点头,但是她发现,薛眠眠不知道很多事情,明明后来这些事情他和大哥还有阿诚和讲的时候,大嫂和她都在的啊。

    薛眠眠说“陶随安死的时候,我晕了过去,醒过来已经在这里了。”明台是知道陶随安死的事情的,因为隔了很多年,也记不大清楚,但是应该是他走之后的几个月吧。

    薛眠眠问“明台,陶随安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有那个孩子,是不是也没了。”

    明台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是。”然后说“明希,明微和明懿也都是好孩子,二嫂还是不要过多伤心了,至于陶处长,我想当时那样的情况,他都会选择救你的。”

    薛眠眠问“明希,明微,明懿?”明台看着她只是轻轻一笑,默而不语。薛眠眠说“我回去了,你见过我,是不是。”明台只是点了点头,薛眠眠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但是这次明台闭上眼睛,不是思考,是真的睡着了,薛眠眠帮他盖上了毛毯。

    薛眠眠被明台要求留了下来,作为目前明家说话最权威的人,薛眠眠得到了很大的方便,以前和明诚的房间被收了出来让给她暂住。

    明台却是难得的好心情,让家里的人都到他的小楼吃饭,饭桌上,明思,明凯和明歌都坐下了,薛眠眠和付雅也坐了下来,一个小护士拿着药递给明台,明台摆摆手不耐烦的说“这些药天天都吃,烦死了,不吃。”明凯和明歌偷眼看着明思,明思咳了一声,就被明台瞪回去了。

    薛眠眠笑着说“真没想到,你在明家也能有这么一天啊。”看来现在明家的人都怕这老爷子啊,然后说“赶紧把药吃了吃饭。”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就见明台接过药咽了下去。看着薛眠眠满意的点点头,明台瞪了一眼看着他的几个人说“看什么看,吃饭。”

    明歌看了一眼明凯,明凯看了一眼明思,明思看了一眼付雅,付雅莫名其妙的看着薛眠眠。到底发生了什么?明家老爷子这都要一百岁的人了,为什么那么听一个小姑娘的话,而且言行举止间透着那么一股子尊敬的味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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