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他已经电话告知,林母是在客厅等我们,着了普通的黑色丝绵小袄,盘扣是精致的扬州手工,点缀在斜襟上,十分的古朴凝重。见了我二话不说抓起手,摆到一个中医专用棉花托架上。我悄悄打量这顶层复式的大房子,米白色基调,红木仿明式的简洁线条的家具,墙上挂了几幅书法和文人画,很是清雅,到底是中医世家,让我想起外公。

    这么许久,方才对他说一句:“叫保姆去炖点参汤,然后给我好好坐着,我有话说。”

    虽然和他相似的嘴角,也是牵出一丝笑意,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想我脉象到他家会变?要喝参汤?自己点了几下,还是老样子,稍微有点风寒。

    他吩咐完立刻乖乖坐在我身边:“参汤那很简单,有的是”

    林母摘下老花镜,轻轻拍拍我的手:“照理你这个病,是出生就带着的,让我奇怪的是,你的心脉却能保持强健,修了什么特别的功夫?”

    他听了马上说:“打坐,她每天都打坐我知道的。”

    林母斥他一声:“我问你媳妇。你别打岔!给我老实坐着!”

    我只有老实交代,心中是在想,晓东真是什么都告诉他了,每天早课打坐都知道:“伯母,思理的外公,是杨浣春。”

    又奇怪什么叫他媳妇?面对林母又问不出话,只得桌子下的脚狠狠踢他一下。他装傻,听见我外公名讳,狐疑地转过脸来对着我,许是不敢插嘴,憋着。

    林母恍然大悟地哈哈一声,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来坐下:“那便是了,那可以说得通那么说杨门的心法,是有传人的,没有传你两个舅舅,倒是传了你这个外孙女?”

    “妈,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杨门功夫说不定已经失传了么?”

    这个林母,看来当真是神医,切诊手法和传闻中的苗王一脉几乎无差,能一口道出我的先天疾病,还看得出我的心法。

    此刻既然已经说了,那便说吧:“外祖父生前,不是没有考虑,只是这心法,虽说极其复杂,不过我大约十岁就会了。能续着心脉是真,”

    “却是不能根治,孩子,不配合逆行大周天回魂术,不能根治。你们那门功夫的规矩,是有血脉关系的,不能用回魂针,用之无效。只能救人,不能渡己。”林母看我的眼神,倒是比之刚才的不卑不亢,要温柔了很多:“而且只能传嫡系,你的确是杨家的小姐,刚才你自己切脉,用的便是杨家独有的点脉法,我就相当诧异!杨派传人居然就坐在这里我想想我想想”

    他皱着眉从上到下又扫描我一遍,再看看林母:“妈,不就是喝点参汤就行了么?什么回魂针,名称怪吓人的,”

    林母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尼玛我说林治强,你给我老实说,堂堂杨家小姐,她怎么就嫁给你了?你怎么认识的?大明正德皇帝专程赴扬州求医问药,还欲结一门皇族亲事,被硬生生挡了三天,最后只捧了一付对联回朝,你小子有什么福气?”

    我倒是大惑不解,这些陈年旧事,林母竟然知道,她难道真是苗王的亲传?关于什么嫁娶的,想必是他又骗了林母了,怕我当场拆穿,是以在电梯内临时求婚,哈哈。太滑稽了。这是他追求女人的固定套路?

    “明武宗也是这个病?头一回听说。”他喃喃。

    “别跟你老娘扯别的,想来一路暴雨梨花针?”还真是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个针包,古旧的民族纹路,缂丝云锦?图案对称,龙凤呈祥?此刻在手上转一转,眼花缭乱。我也大气不敢出,这是真的苗王金针传人?杏林中最神秘最神奇的苗家药王的传人?

    他有点傻,竟是哆嗦一下:“妈,别是现在,她—她还要我照顾的!”

    我只有站起来,暴雨梨花针?那是苗王金针无疑了。到林母跟前按照杏林规矩道个万福:“伯母息怒,外家门庭冷落,思理如今亦是双亲不在,自然也就没有那些繁缛礼教束缚,药王栖身苗寨,悬壶济世,金针独步天下,立下规矩乃是轻易不请,请必见血,只做同道切磋,不可追魂夺命。请莫要怪罪治强是思理礼数不周”

    林母仍旧一脸怒意:“你这是要护着他?你我算是同道,切磋一下?我也见识一下你的独门心法比之我的金针,谁更厉害!”

    他一把拉开我到身后:“妈,你别伤了她,我冲着我来吧!反正我小时候被你针来针去,习惯了!”

    “你根本不知道她是杨家小姐,不是么?告诉你老娘,你这婚怎么结的?谁证婚?何时何地?杨家嫁娶,从来古礼循周制,六礼不全也就罢了,三书呢?你自己说杨家小姐回国都大半年了,告庙是什么时间?你小子她还护着你你”手上针包转得飞快,眼看那扎结即将散开,杏林中那金针的厉害,普通人是不晓得,本小姐是最最明白的,外公关照的是,什么人都可以惹,遇到苗王传人,绕着走!不然就地卧槽醒来不知今夕何年!我这时候难道不应该犯病?

    头皮发麻中,只得又拦在他前面:“伯母,我们—我们只是订婚思理因仍在孝期,所以所以”

    他一时间悲喜交加,又拉我到他身后:“妈,你明知道她心脉要当心,这么吓唬她干嘛?我补那六礼不成么?写那三书就是了,告庙是什么?”

    “滚开!你老娘现在就告诉你!”林母突然操针在手,9支金光闪耀的细针呈菱形排列,已在眼前我这一生,经历多少九死一生,从未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自然是应声而倒。一点讨价还价余地都没有。这家人完全不讲理!杏林规矩好歹结个界什么的,我还来得及摆个手印,尼玛!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会怎么样,苗王金针最厉害也就是睡个两个时辰肯定会醒的。现在除了不能动,神识倒仍旧是在,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好像是听见楼梯上有人走动的声音,很小声的对话。麻木的四肢没有反应,持咒语试试也没有办法。那是独步天下的,跟我们的功夫完全不沾边,试了几次就放弃了。不妨就这么意识清楚地休息着。

    突然耳边一个清清泠泠声音响起来:“就打算这么一直抱着她?”

    “今天风大,我该去接她的我总是后知后觉知道她怕冷,还让她在风里走那么久”

    “儿子,听妈一句,放她到床上去躺着,这么着你两个一起着凉的要。”林母叹息一声,许是被儿子那种空空的语调吓着了?

    “床上冷,这样我比较安心。”

    “让保姆暖了就是了,地暖都被你开成桑拿了,治强,你这回怎么唉!”

    “她跟我怄气来着,我行事是欠考虑。”

    “就打算这么抱着她四个钟头?”

    “我在想怎么办。她是还在生气”

    “思理这孩子,看着是什么事都窝在心里不说出来的脾气,不然肺经不会这么弱,风一吹就寒了,闷出来的。如今她孤零零一个人,你什么事都得让着哄着,也不能着凉。你得去她舅舅家补了那六礼三书,不是说要陪她去美国么?美国那边关照你姐让分公司去收拾了,每天要喝参汤灵芝,没事别开车瞎逛,陪着她把事办完了,给我早点回来。”

    “思理,你只是好好睡一觉,知道你现在听不见,我妈不是真的生气,她是逗我们的思理,你家那心法护着不开穴道,她没法施针,你现在肺经有点损害,可能是被我气的一定是被我气的”他倒是可以这么温柔说话的?只在对方听不到的时候说?冰山下面不是冰山,是温泉?违背三维世界物理定论啊。

    “这话你等她醒来当她面再给老娘说一遍,保管她气消!”

    “她这个带来的病,是好不了了?”

    “可以治好,只是有危险,我得仔细想想。师父是提起过这种,要生了孩子月子里头,每三天一路金针,满一个月,就能好。这都不难,难的是生孩子这一关,很是难过,先说怀孕就不容易怀上,还必须是顺产,她肺经不好,我是一路就能修复,郁郁不乐的缘故,开心点就没事了,但这心脉我得仔细想想。”

    “生孩子有危险,就不生了,不能有危险,妈,你是神医啊,你肯定有法子的。西医是熄火加打烊,没辙的,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只能四十岁。”

    “咱们家是不指望你子孙满堂,她杨家,还有宋家,能允许她无后?四十岁?她那心法传承,比黄帝内经都早,就算没有回魂针,只要保持不动气,该哭就哭,该笑就笑,怕一百岁都没问题,就是累不得。西施病么,养着就行。看那个性是挺要强的,自己弱不禁风样子,还甘愿替你受针,你个死小子给我好好待她!”

    “只要思理有危险,无后就无后。她要强?妈,她那是逞强,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是不是对我还挺好的?”

    “那是家教好,家教好的孩子,都尼玛能憋气,什么都能忍,以为那是坚强,其实是自戕。今儿个怕是受了风了,啧啧,长这么漂亮,自然会有点病,好让人疼着爱着,你两个好好商量,还是来这儿住,我好慢慢调理试试。她心里头怎么想?她是杨浣春的传人,她怕是比你都清楚金针的后果,她肯代你受,你说她心里头怎么想?儿子,你这回是一会儿记得问她要八字,宋家,杨家,治强,妈问你,你要说实话,你是不是怕她不肯嫁了?你从来自信满满,谁都不当回事的!”

    “我是得跟她商量很多事很多事今天是受凉我笨的跟猪一样”

    “瞧你个没出息样,天下事,都尼玛一物降一物,看她这样知道眼睛红了?你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趁早给我都收拾干净,她这样的,你以为她不知道,其实都在心里,一清二楚,不说罢了还有订婚这么大事,她是宋家小姐也好,杨家小姐也好,出身门庭那么好,你怎么不告诉家里?你还嫌她不够好?还要找更好的才带回家?”

    “我这不带回来了么?就是因为家世太显赫,压力山大啊妈!你无论如何想法子治好她,啊?”

    “天下就她一人会回魂针,偏偏自己这个病”

    “那我学行不?我让她教我?”

    “他们规矩多,不是嫡系不可以传。一会儿她醒过来,记得要八字啊。把盒子给我,给她把发髻拆了,额头是还有点凉,你定要抱着她,就给我死到床上去抱,不然你也来一路金针,老娘让你两个一齐卧倒!”

    似乎是林母下楼的声音,我这是在哪里?二楼?他抱着我?仍旧神识俱在,动弹不得。八字?问名纳吉?周制婚礼?天晓得林治强是在玩真的?我对他还挺好的?有么本小姐可是苦心经营地保持距离了!他对他妈说我们已经结婚了?那两封莫名其妙的信笺把他自己弄傻了?他是真的着魔了他是真的?还要陪我去美国?晓东把我的日程完完全全汇报了?尼玛!然刚才他那些唏嘘是是没听见多好,没听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洪进的声音响起。

    “我擦,她是醒不过来了?八点了。我呆着吧,你爸还在等你吃晚饭。你怎么不开灯?”

    “懒得吃。我妈说她可能缺觉,会多睡一会儿。实验室有消息没?找到别的纤维板了?尼玛把灯关了,别吵了她。”

    “没,今天没人弄,他们有个镭射实验,都跑去忙了,下礼拜能摊开,下礼拜弄。我说兄弟,你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不至于不吃饭吧。你发那个声明我就觉得蹊跷,没见她有什么反应”

    “不吃!她万一醒了看到个陌生地,会害怕。”

    “我擦她是ysl,她会害怕?刚听你妈说她还是什么杨家小姐,兄弟,你真得保重,我可是过来人,还是找个傻点的自己轻松。”

    “我问你,你现在想不想找个傻点的结婚?ysl?我没听说过,没看过她论文。”

    “我擦,你不还反复看了好几遍关于核苷酸分子的几篇?”

    “要是你老婆还活着,你会想着找个傻点的比较好?”

    “你啥意思?”

    “你自己明白啥意思。你还没走出来,对不”

    “所以我劝你啊!行了行了,当我没说”

    “我现在心里烦得很。你说她到底在气我什么?对谁说话都温柔得要命,就没给我个好脸色过。她到底想要我怎么个道歉法她说我欠她个道歉”

    “我擦你都烦了快两个礼拜了,快成忧郁王子了。唉ysl这种,难度太高,对话得抱着百度,永远那种千篇一律的微笑,你找女人总得有互动响应吧,她那是马里亚纳海沟,太尼玛深不可测了。不过对你倒是的确特别记仇似的,你想想,你撞了她一下,我不也撞了,没对我怎么样,不过你在明中婚礼上怕是得罪她了,”

    “你小点声,婚礼上我得罪她什么了?”

    “你肯定她听不见?我擦金针受了肯定是听不见的,那时候你好像太过分了,酒也不让喝,还带她去见你父母,其实也没什么,ysl什么场面不能应付啊,没见她生气啊明白了,兄弟,你做得不够彻底。既然知道人多她比较给你面子,你当时就该”

    “你是说我应该当众跟她求婚算了,尼玛那是才见第三次!第一次把我们两个弄了个狗血喷头的,第二次我没被她呛死是可能你说的对,我不够勇敢。我再发公开声明?尼玛继续隔空喊话?她好像只有官方脸书,国内的没”

    “明中的电邮把你吓着了?她把自家车库炸了两次那事?还有什么在厄瓜多尔坐在弹药库上跟当地军人对峙?我觉得明中是在胡吹吧,就她那个小鸟样,明中怕是嫉妒你追她吧。我说你建模型了没?你老实说你建模了没?她可是ysl,不是那些跟你后头听你说句话就尼玛能骨头轻得没三两重的兄弟,你追她至少建个模型啊,我可很是替你担心!你到底在想啥?”

    “在想她笑起来的样子,没法形容,词汇匮乏,智商直接下到负数”

    “你不说她从没对你笑过么?”

    “就一次,明中婚礼上,还有昨晚,睡着的时候,我刚来的时候跟她说了,我不是找女朋友,我是找老婆。”

    “我擦然后没被轰掉脑垂体?昨晚她睡着模样你见着了?你两个?兄弟,你是不是入魔了?你一见钟情也说不上,是被教训得七荤八素啊,也可能你还是有受虐情结。她越是冷冰冰你说不定越是喜欢。”

    “我潜意识里觉得我认识她久得比认识我自己还久尼玛我脑子有病,她冷冰冰我喜欢我是喜欢。不代表她不冷冰冰我就不喜欢。她也不是无懈可击,遇到个出乎意料的也会有点乱,所以她没看出来我那一子是自毁长城,那种棋风照理一路赶尽杀绝不可能留情,跟我差不多,最后尼玛让来让去的。不用建模了,模型本来就存在,是我不够主动。生无所恋她说自己生无所恋,她怕的应该就是这个病了”

    “我擦,你自信就尼玛这么回来了?你还不够主动?你这次玩得都自己都没退路了,治宏都不明白你那声明是什么意思,还问我他是不是准备去美国上市,人家对你的声明可是没有任何回应啊!直接忽视啊!!!回头她醒了我帮你问她,别尼玛一副拒人千里冰封样,农历大年你俩结婚吧!”

    “尼玛你敢!反正已经求婚了,不管她答不答应,先结婚后恋爱。你知道不?我总觉得我怎么追她都不对,她本来就是我老婆。”

    “我擦,你当她跟你那些小女人一样,会倒过来追你?天上下红雨?治强啊,你稍微清醒点,我也觉得她是因为那个病,所以不想嫁人。我觉得你俩挺配的,她怕是不想连累你。”

    “那些?我只想娶她,不会追她。我错在明中婚礼上说她是我女朋友,真该自煽耳光,谁会说自己老婆是女朋友?其实我自己意识到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补救,还好刚才说明白了,我不是要女朋友。她不想嫁人那是自然,她已经嫁了。那个病?有我在,她就没病,什么病都没再说她有病小心我让你有病!”

    “我我还是下去找你爹下棋去你这是谁的笔记本?她的?你在干嘛,小心她让你自己做个电磁枪打爆自己的头!”

    “尼玛她这暗网我到第7层过不去了。”

    “我我下去等你们我擦治强,你可别走火入魔啊!”

    “我清醒得很!”

    寂静里我还是睁不开眼睛,八点了?我的暗网?太—不注重个人隐私权了,的确属于走火入魔,7层?慢慢闯关吧,我有12层量子级镜像幻影等你自毁手筋呢。洪进的太太居然去世了。林治强林治强是要做什么?再发个公开声明是我丈夫?他敢!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感觉手臂开始有知觉了。为什么眼睛还是睁不开呢?林治强是真的爱上我了?尼玛这简直是个大笑话,ysl成名太早,在耶鲁听过我的课,胡说八道吧,我那时教的是经济学。我这半条命的人还有人会喜欢怕是因为当年的盛名了。若不是知道自己只有半条命,真会选择十几年玩得上天入地?明中真是讨厌,我什么惊天动地的陈年旧事都被他到处传回来我得招呼他一起徒手玩伽玛射线,不对,直接玩死光。

    似乎有人握住我的手,听得见呼吸,却是不说话。

    眼睛终于睁开,仍旧是黑暗?

    灯光一开,刺激到瞳孔,不由地又闭上了:“是哪里?”

    “我的房间,现在应该腿还不能动,慢慢靠起来一点。”

    上肢可以活动了,看得清是一间方正的卧室,长台,百合花是真花?床是美式的四柱,柱子上挂了几串葫芦,窗帘拉着,不知道外面风景是什么,一圈弧形沙发,味觉回来了,浓郁的百合香味。

    “我记得我是得罪了令堂。”我看看他,穿着藏青色法兰绒居家服,真的守着我四个小时?然后现在开始以我丈夫自居?真是好笑啊!

    “没有没有,现在动动脚。”他坐在床尾轻轻捶打我的腿。

    我看看自己身上,毛衣长裤俱在,只是头上的发髻没了,床头柜的小收纳盒里摆着我的发夹。心底里有一层暖意荡漾着,他对我的确是好得莫名其妙。

    “请问盥洗室可以用么?”只能是问得弱弱的,免得又是凶巴巴地拖过去。

    “可以,不过你今天不能洗澡。自己能走了?”

    我长长松了口气,腿的知觉也回来了。下床却是没有拖鞋,好在是木头地板,正要踩下去,他轻轻拦住:“别,脚不能着凉,你先穿我的。”

    男式拖鞋太大,也只能是慢慢拖了。

    洗漱一下出来,他小心翼翼看着我:“可能还会有点麻下去吃饭?”

    眼光扫过长台居然摆满了一帧帧照片,全是我和他在明中婚礼上的一时间有点傻。腿也的确软得很,他一把扶住,仍旧回到床上靠着。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谨慎点。

    顺着我的眼光看看那些照片,随手拿过一帧给我看:“说实话要不是我在你身边站着,任谁都衬不出你那么漂亮。”

    简直自信爆棚!

    “先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令尊令堂知道而我不知道的?”这的确是当务之急,要是下去吃饭,说不定我脑子现在还没彻底恢复,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又是一路暴雨梨花针的。

    他笑出声:“服了我妈了吧!”拿起座机要保姆送了饭菜上来:“那就楼上小餐厅吃饭。”

    “可以回家吃”还没说完他就厉厉一眼,自觉噤声。“你见不得风,不然可以外面去吃。”却是转了温和语气:“外面你不喜欢抛头露面,也不是很合适。”

    “也可以不吃”倒是看看底线能有多长,如今我混到这种局面,跟ysl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可以喂。”还能保持微笑,说完又皱眉一下:“不跟你开玩笑了,后果太严重!”

    只能转个话题:“给你添麻烦实在是万分感谢。”

    “喔,不知宋小姐这万分究竟是多少?”

    听见送饭菜的保姆脚步声,下床:“林先生觉得是多少便是多少。”说完自己都要笑出来。

    他伸手扶着我,听了这句眼神迷蒙一下,突然用力搂紧我,深深吻上我的唇。

    闭上眼睛已置身松林之间,鸟语花香松果累累似有穿林度水的笛音层层叠叠接踵而来下意识软软跌在那温暖的怀抱中。

    门开了一下又关上,再次响起敲门声,我第一反应是推开他关灯。

    他则颤栗地缓缓放开我:“怕什么?”

    “没什么。”

    林母的声音响起:“可以吃饭了。”

    然后是下楼的脚步声。

    黑暗中我仍在抖动。他搂住我,睫毛擦在耳边:“暂时就这么多。”

    见我不动,又贴上来:“是嫌不够?”

    此时心理优势全无,涩涩一句:“暂时动不了。”

    他开灯,切一下脉,想了一下,皱眉:“有时候会这样,再躺一会儿,气还没全通。”

    拉了被子盖上,还是靠在床上比较安定,红着脸看着被子上的锦绣繁花,这就是湘绣?乱针铺绒,喃喃一句:“你去用晚饭吧。”

    他一句话也不说开门出去,不一会儿拿来小托盘:“先喝参汤。”

    见我端着碗几次还是因为手指无力端不起,只能是由得他神情紧张地扶着灌了半碗。

    忍不住诧异地问:“野山参,你怎么拍到的?”

    那紧张旋即化为一丝得意:“我老爸老妈都是做药的,这个没有,怎么行走江湖啊?你舅舅家也做啊,拍不到?”

    提及舅舅,他意识到我的神情细微变化,拍拍我的背顺顺气:“是挺难的,因为我们尽量垄断。哪怕是韩国朝鲜的。”

    热意随着参汤溢满全身,轻微出汗:“你的晚饭呢?”

    “吃过了。”骗人倒也面不改色。取了纸巾擦净我的嘴,又握了几握我的手:“现在手有没有力气?”

    “有了。”

    “能拿筷子么?”

    实在是不能保证。指尖仍旧阵阵发麻。最后还是素菜拌饭喂着吃了点。坚持不再添了,其实是想快去看计算结果。还希望赶快离开,免得林父林母拖着讲半天话。

    此时洪进听说我醒了,跑上来聊共工氏的典故,想必回家做过功课了,了不得地说共工撞了不周山,才有女娲补天止洪水。趁着他在我面前滔滔不绝显摆,林治强才去吃了点晚饭,漱口刷牙,换了衬衣,保姆送来拖鞋,可以走路了,便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洪进又夸那金针如何如何地神,他跟着林母学过针灸,说那金针除了诸般妙用,还能开中脉,说我接着一个月上窜下跳都保管无事。

    我心想能开中脉也是太奇了,又是不想伤神跟伊斗智。林治强准备就绪,提了我的手袋扶着我下楼,林父林母开始倒是没怎么说话,但瞧着等我们真要走了,却是吩咐我们全部坐下。那林母着实是厉害人物,简直明察秋毫,拉着我的手轻轻说:“思理,治强一直在国外受教育,我跟他爸是一点不知道你们的好事。你如今在国内无亲无故的,我那孩子从来自以为是,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你不用帮着他,我都知道。扬州杨家纵横杏林多少年,江山几度更替却屹立不倒,我们实属高攀待你孝期满了,我加倍弥补,你至今不告诉治强你的表字,是还在生气?给我一个面子?让我补全给你?”

    这一番话看来只有我听明白了。凝固在座位上说不出话来。他和洪进也是傻乎乎地就这么听着,我只知道时间滴滴答答地在走。沉默的时间的确很长,洪进忍不住打岔:“伯母,表字是什么?她不是一直都叫宋思理或者杨思理么?”

    我端着参汤的碗是尽了最大努力才没有跌下去的,他看出来,轻轻取过去:“妈,就是个八字,回头给你,我们还有事。”

    这次林母倒是没有拍案而起,依旧面带笑容地拍拍我的手:“治强是不懂事,我没教育好,回头家法惩治,你是很明白我在说什么的,你要是需要时间考虑,也可以,却是不知这问名大事,你还能找谁去商量。他又有什么资格陪你去祭拜宋老先生?”

    他握住手机估计又在那里百度。林父这时候走了过来,没有坐下,低沉地说一句:“治强,跟我来书房。”

    我想一下,此刻最好的办法是去洗手间,或者晕过去?但这金针厉害,头脑清明身轻如燕周身畅通。他父子二人去谈什么?唉周制婚礼,问名是第一步,算头等大事。心里面兜兜转转,洪进坐着是一头雾水。幸而这时候他已经回来,手上一幅立轴放在桌上,看着我,眼睛里面也是百转千回,说不出话。

    林父跟着到我面前,说得柔和:“孩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看一眼红绸扎起处的收藏印。那是一清草房的篆书阳章,题头长洲唐寅四个字触目惊心,不看也罢。当时嘉德拍这一幅,我在南美赶不回,跟国内拍行又不熟,无法拍前买断,失之交臂。

    “伯父,这是三年前嘉德春拍夜场封面,唐寅传世最大的画作桃花庵踏春对酒赏花图,当时落槌四千三百万,我是正好在南美来不及多年前属于我母亲家的”

    林父倒是满脸春风地拍拍我:“那时无人相信唐寅的桃花庵歌有相应的画作存世,是凤老先生建议我买,而且一定要买到。你就这么看一眼收藏印,就知道是你家的东西,哈哈,凤老先生说是苏州宋家的门生,说你这位宋大小姐是宋老先生过身之后,古画鉴赏屈指可数的慧眼大家,我今天是领教了。”

    “凤老?”我低声一句,他在桌下握住我的手,呼吸沉重地又是憋着说不出话来。

    洪进看看我,又看看他:“治强,现在这是求婚?”

    林父拉了椅子坐到林母身边:“老太婆,你老是唠叨我在拍卖会上烧钱,没白烧吧?”

    未等林母说话,转而向我:“宋姑娘宋小姐,你不要误会,这是完璧归赵。与问名纳吉无关。你自是不会稀罕这些,只算我们的一点见面礼。你肯下嫁林家,是治强的福气,你若不肯,那是他的命,凤老先生谦称不敢替我们做这个媒,但我想来想去,是实在没有别的人选了你可要现在和他通话?他很愿意随时来。”

    “”哽咽在喉咙里的到底是什么?我也只能是憋着了,半晌是找出一丁点的理由出来:“思理惶恐,未有准备,凤先生年岁已高,虽是家祖父生前随侍,如今也是首屈一指的国学大家,谈不上门生不门生的。然礼不可废,思理的确不敢无媒自嫁”

    我想既然是这么逼我,那你们有本事就去找来凤老再说吧。没想到林父林母听了,倒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林母更是笑得有点得意:“老头子,我没说错吧,大户人家总归是礼数先要周到。治强啊,找老婆可不比你处对象,特别是思理这样的,繁缛礼教不重要?那是你以为罢了,是她懒得跟你计较罢了,所以你那订婚,是你一厢情愿罢了!到底有没有,你老娘老爹在这里还要打个问号!若非她肯替你受那金针,我打死都不敢相信她会正眼瞧你!”

    他这一次算是能说出话来了:“是是是,母亲大人教训得是,礼是不可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慎之重之此事必须,父母之言,媒妁之约,伏羲制嫁娶,女娲立媒妁,我得好好学习古文献。”

    洪进估计是笑在心里面,嘴上收不住地冒出一句:“思理,你表字是什么?悄悄告诉我?”

    结果林母当场拍案:“尼玛你个死洪进,扯什么呢?姑娘家表字是随便问的?你也想娶杨家小姐?”

    “伯母,问个什么表字跟结婚有什么关系?我哪里敢?我想都不敢想,我现在明白问名就是求婚?”

    我捂着嘴却是捂不住笑声,他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把握着的手放到唇边,微微闭着眼睛:“思理,不必现在答应,等你准备好。”

    我心想这种局面当场拒绝怕是走不出去的,只得轻声说一句:“是需要时间。”

    林母拖着林父一下子站了起来:“就这么说定了,等三书六礼齐了先,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治强啊,今天特别不能见风不能—见水,你是明白的,老头子,那个什么电视要开始了记得带几瓶滋容膏回去。”

    林父乖乖跟着林母进了房间。

    洪进看看我们,气呼呼地皱起鼻子:“我擦我说宋思理,你搞那么复杂干嘛?这幅画几千万呢,赶紧答应吧。你两个我觉得挺门当户对的,都属于高智商的败家货色,还需要什么时间考虑?婚礼最好玩登月,我也搭个顺风火箭啥的!”

    “行了行了,啰嗦个没完,走吧。”他也拖起我,一想又不对,呼一口气,转身对我细声细气:“小生先前多有冒犯,唐突佳人,还望”

    我哭笑不得地快步去换鞋,洪进抱着众多笔记本包也换鞋:“今天一天脑子被你们弄坏好几次了!”

    他取了车钥匙拿了画,我想无功不受禄,要是卖给我,我倒是二话没有的。只是当着长辈面,实在做不出来。

    一路无言地回家。

    到家第一件事是把所有的门锁打开,计算结果还没有出来,他看了一下,估计还要有个把小时。洪进得以参观房子,倒也不继续咕咕哝哝的显摆他走马观花一知半解的古籍知识。

    沏了一壶茶,他提醒说喝了人参不能饮茶,开了什么滋容膏,找了勺子挑了一勺塞进我嘴里:“我妈这个补膏,我也算服了,还能做上市。有点苦,习惯了就好了。”

    因为都在厨房站着,洪进不在附近,可以说了:“画我不能要”

    “那是,我拿着,挂家里吃饭看着挺好。你家有的是,多一张少一张没多大关系。”说得轻描淡写。

    真是暴殄天物,焚琴煮鹤,继续博弈几秒钟开口问一句:“张飞绣花能绣几朵?”

    “一朵。”

    叹口气,实在是答非所问。他大概知道我在想什么,递给我点温水漱口,一字一顿地说:“绣了一辈子。”我顿了一顿,装傻放下杯子沉默。

    洪进来招呼看辉光实验的结果。关了灯对着笔记本,看完都知道,我和他都在说实话。和田的事件不是他制造的。令人惊奇的是他的辉光是白色五彩的,怕那金针的确是神效。我的也是,那是长期打坐修持心法的关系。本来以为他们的仪器出问题了,但有两个助教做参照,证明实验结果可靠。洪进继续恶补他的古文献基础知识,问我该看什么,答山海经淮南子洪范九筹。心想慢慢看,看个十年八年再来对话吧。他就在边上一丝笑,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

    跑到佛堂给鲜花换水,他抢过去换完:“你现在不能碰冷水。”

    我取了垫子打坐,他也弄个垫子坐着:“不妨碍你,我就这么坐着。你这玻璃房子挺好,可以看天空,月亮。”

    既然是苗王传人,不会不知道这打坐有个在边上,便是妨碍,闭了眼睛是静不下心,只能是有事没事说一句:“凤老怎么会认识令尊的?”

    “几年前重病,我妈治好了他,就成朋友了。”见我开口,他自然欣喜:“别的事,实在没有经验。知识盲点请你原谅。”

    还算是会道歉,笑一下:“要是不原谅呢?”

    “佛祖在上,你慈悲宽容,不会不原谅的。”说完坐近一点,让我靠着他:“从开始到现在,知道你很讨厌我,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对吧?”

    松香夹杂了佛堂内檀香的固有味道,有一点点神迷:“何以见得?”

    “不然不会单单生我的气。你学心理学,比我更清楚。”他环着我,呼吸平稳语调柔和。

    我想了一下,不能反驳:“这上面,倒是很有经验。”

    撩起我的一朵发卷,吹气入耳:“又气了?这上面,承认很有经验。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有一朵想要据为己有。直到明中婚礼上遇见你,很难解释你站在那里,似乎很惘然,没有属于ysl的强大场能,佛教说的无立足境稍微可以形容。我想那是我万分之一的机会了,好比万马奔腾之后的寂寞荒原,是那么地无望,却有一阵风铃传来,蓦然回首,你就站在那里。”

    不是不欢喜的,他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还是尽量理智地说:“我站在那里牵着一匹骏马,给你带来了水和食物,然后自己就地背着单人飞行器消失了?”

    他明白我是故意地:“故事可以有很多种结局,你刚才那种,属于传奇。”

    “喔,那你认为是什么结局?”

    “我没有选择权利,你可以给我一些水和食物就离开。也可以给我一鞭子疾驰而过,最大的可能是”

    “这么悲观啊。最大的可能是什么?”实在是不象!

    “我连人带马都抢了。”

    “好好的一个故事,最后还是那么暴力!”

    “恩,现在突然想明白夫差为什么要逐鹿中原了。”

    “这跟夫差也有关系?”

    “当然,他需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西施。不然万一晋文公看上西施了怎么办?”

    “胡说八道。夫差从来没有爱过西施,立的世子是他正牌夫人的,西施在吴宫二十几年,连个如夫人的名份都没混到,没有子嗣,就是因为夫差绝对不会让越国的血脉承继大业。所以自觉心中有愧,才建馆娃宫,姑苏台,都是作为弥补罢了。”

    他觉得我有点激动,环着的手紧了一点:“他要是不爱西施,那家门口那么大的威胁越国,早就灭了。西施没有子嗣是因为那个病。”

    他说完并没有觉得自己落在了陷阱里,我转过头看着他,佛堂的烛光里,有月色朦胧,星眸朗目里满满的浓情蜜意,我努力绽放笑容:“所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母之恩重如须弥,子为父望,焉可不孝?”

    说完决断地自己站起来,不想看他渐渐灰败神情,开门去客厅,洪进见了我问他在哪里,只说是在佛堂,进了工作室,计算已近尾声。

    等两人都面对屏幕,北斗七星已经连珠。我打印出来。

    洪进率先发问:“宋思理,跟那个结绳画得一模一样。什么意思?”

    “上古大战。这里还有两颗星,只是现在没有了。原本是九星。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七星按照那块纤维板的说明,还少了一星。你的助教有消息么?”知道他们还没开始找,但还是问一句。

    “下礼拜才行,实验室挺忙的。”他说一句,接过星空图:“那还有两星就是伏羲女娲?”

    “不是,伏羲女娲的来历,应该是光音天,物理角度说明,是高维空间。那两颗星大概爆发了战争已经不适合生命居住,所以搬家了,有部分来到地球。传说而已。暂时不重要,信息量太少了。”

    “那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洪进始终皱着眉头。

    “物种大灭绝,文明摧毁。也许地球上也爆发了战争。总之这个结绳就是说需要保护地球。”我点开音频:“听听这个,这是各个空间站六月份收到的宇宙短波。前几天已经减弱了,现在,换了频率,又增强了。”

    声音还是很有杂音,他快速处理一下,的确是高手:“这么听会比较清晰,你有他们的解码?”

    “有,是个坐标,跟hetian很近,所以还是应该去一趟,只是现在真是太冷了。坐标位置处于阿克赛钦无人区,需要飞机和越野车,说不定还需要登山。但是这几天收到的短波很奇怪,还没有被破译,我尝试了几次,实在事情多,偷懒,希望他们破译了我直接黑了就行,还没有好好做。不过数字7是不用解码的,一直都在,听。”

    “就是说这个7代表的就是北斗七星”他继续处理音轨,翻看这些天的记录。

    “我的看法大概吧。信息太少了太少了”那敲击键盘的速度的确飞快,我喃喃。

    “我擦,思理,你什么时候还开大课?我申请旁听。”洪进象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

    我耸耸肩:“下个礼拜吧,这个礼拜课完了。周三和周五。你是要申请,不然没座位。关于这个七星连珠,我是要好好想想,除了永乐大典,有些道教典籍也提到过。”

    我按动开关藏好计算机和显示器。他这个时候看看手表,恢复惯常语调:“我是想去趟和田的,洪进提议等明中回来讨论了再说,你怎么看?”

    我点头:“你的油墨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我有个假设,但实在很不成熟。还是再考虑几天吧。那个坐标位于两大山脉的打结处,是个能量结点。等明中回来,他研究过地球栅格能量理论,我最近几年有点荒废。”

    “那洪进我们走吧,她要好好休息。”他淡淡口吻,神色很是冷峻。

    洪进答应一声。我开了门,两人离开。

    换了衣服倒在床上,却是想起那幅画,他放在哪里了?没见他拿着走。草草找了一圈没找到,参汤安神,还是睡觉吧。总能碰到的,再还不迟。

    希望我这次拒绝得算是彻底,以后再见面,应该就纯粹为了解决这个七星连珠的问题,他已经很了不起了,挑战ysl,陪晓东玩,已经非常勇敢了可惜我是没有资格恋爱的一类人。生来就是没有资格的。我在害怕什么?我在害怕我终归是要孤独终老的,我们是在不合适的时间遇到的不合适的人而已。威廉是我生命中的一道阳光,还好,威廉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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