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方面交待黎乙回家,但晏衡却更加认为她会赶来机场,会有这样的判断,得益于上次他们自驾去西宁时的观察。

    她如此审慎,他同样不敢掉以轻心。

    来到机场后,他先确认了前往国内的航班班次,确定离最快的一趟起飞还有些时间,便开始在所有可供旅客休息的区域搜索。

    他没有太多找人的经验,平时也极少特别留意除了工作以外的人,但是舒楚毕竟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的确,他太熟悉她了。而这种熟悉并非来自刻意的观察,而是默然而然中形成。

    他发现她时,距离她所在的地方有些距离。晏衡透过玻璃窗,看到她头发已经乱掉了,穿着那条黑裙子。老实说是有些狼狈的,很像是翘家的不良少女。

    是的,就是少女。不管实际年龄是多少,如何在外人面前装老练,在他眼里,她身上总是流淌着一种稚气的成分。

    就像……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她从来就不穿很正式的职业服装,永远像个一直难于融入成人社会的毕业生,拒绝为了利益说任何违心的话,也从不按成年人世界的套路出牌,固执的、坚强的在做人方式上保持了统一。

    所以纵然爱上谁是没有理由的,但你要问他最爱她身上的哪一点,那恐怕就是以上了。他平静地走过去,但脚步很快,在接近她不到半米时,第一个动作便是把纠缠她的人从她身上扯开,再一拳揍倒在地。

    事情简单粗暴的得到解决后,他拉着她从和他们外貌特征迥异的欧美人们诧异的目光中走出来,期间却没有和舒楚的视线有哪怕一秒钟的相对。

    “你干嘛啊?”刚才被他吓坏了,但现在也根本不敢多做反抗,因为怕别人真的以为他是坏人报警,舒楚只敢小声控诉,“你快放开我!”

    “你不是要回国吗?”他在安检口终于停下来,“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舒楚抬眼瞄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来,“主要是来不及了,你什么也没带,我等下马上就要上飞机了。”

    “我买了机票。”他从口袋里掏出登机牌,在她眼前晃了两晃,“证件也已在送来的途中。我跟你一起回去。”

    事情还没有真正确定,她偷偷跑掉已经理亏在先,如果再拒绝可能说不过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的理由,“随你。但误了工作可别怪我。”她抱臂在胸前,想借此保存点温度。

    “不怪你怪谁?”他的外套已经在酒店时脱给她了,她不爱惜,为了方便逃跑,也不知道搞到哪里去了,现在只剩下一件衬衣,他没办法,只能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抱住她。

    她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冷到那个程度,但是他现在给予的这个拥抱带来的似乎不只是温暖,在对于前方一切未知的当下,不得不承认这个包围的动作带来了莫大的安慰。

    舒楚和晏衡几乎是踩着点接受的安检,来人给晏衡送来了简单的行李和所有证件,可却遗忘了她的。不过这会儿她也实在顾不上在意这些,上了飞机后也不同晏衡交流,倒头就闭上了眼睛。

    经过一次转机,他们到达目的地后,舒楚没有休息,直接打车来了工作室。

    进门一刻,她看到办公区域秩序井然,和她离开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工作人员看见形容狼狈的她,还好奇她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完全忽略了这些,直接走到麦明办公室门口,推开了那扇木门。

    然而室内空无一人,尘埃在阳光中舞动,不仅没看见他的人,办公室看起来也空置了有几天时间了。

    “舒姐,麦哥家里出了些事情,这几天没来上班。”行政梁芹正好从茶水间冲完咖啡回工位,猛地看见舒楚还挺意外,“这位是……”她指了指晏衡,虽然满脸疲惫,但是和舒楚比起来,晏衡穿着尚算得体。

    “知道了,你去帮我叫尹杏来,还有……”她接连报出几个名字,“让他们也过来会议室。”

    “舒姐,你怎么忘了?”梁芹笑笑,“包括尹杏在内的这几位同事这几天去南方出差,和那边合作的工厂接洽下一季新品生产的事情了。”

    她答完,舒楚没有说什么,半晌后,手掌落在梁芹的肩膀上,意味不明的眼神直直看向她,“他们出差去接洽生产的事?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哦,可能是麦哥最近忙家里的事情没有跟您汇报?”梁芹一只手握着杯壁,另只手一直托在杯底,“具体的,舒姐你打电话问麦哥吧。”

    ……

    “何必急于一时?”梁芹走后,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晏衡开口说:“先跟我回家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再来处理工作的事。”

    “我没心情休息。”她尽量用柔缓的语气跟他打商量,“你有家里的钥匙,你先回去吧。晚上我们再回去碰面。”

    晏衡眼睛掠过她,看见正抬头看着他们的某名客服,后者发现他的注视后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把她拉进旁边的会议室,并把门从里面反锁住,命令口吻道:“先回去休息,明天我告诉你想知道的。”

    “不用了。你要说在美国时就说了,也不会等到现在。”她背对他坐在椅子上,夕阳的光线落在她的发梢和睫毛上,看起来悠闲的不真实,但实际上她全身肌肉一直紧绷着,人早就不舒服的厉害,却本能的在忽略这一切。

    “你不亲自回来,即使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他看她趴在会议桌上,一副完全不要听自己说什么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却是笑了,“我那几天还幻想着,如果你肯为我留在美国,那不管这边发生了什么,一点一点让你知道,伤害会降到最低。”

    “这是两码事。”舒楚坐起来,看着他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但就像你不可能完全放弃你的公司到国内发展一样,我也不可能放弃我的工作去那边和你生活。我们都站在对方角度考虑下问题行吗?”

    “小楚,你应该知道,”他胳膊压在桌上,双手十指交叉,“在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我从来没有说过,甚至连希望你放弃你的工作的念头都没有过。”

    “你既然这么尊重我,那为什么不在知道发生了事情的那一刻,就把这一切告诉我?!”她把他的手拉下来,“晏衡,你别把我想的太脆弱可以吗?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我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即使今天我变得一无所有,我也不会为此流一滴眼泪。”

    “你怎么会一无所有?你还有我。”他苦笑,“好,我告诉你……是你最信任那两个手下,麦明、尹杏,他们是我大伯二伯的人。”

    “不会!”她完全不愿相信,“他们可都是跟了我三四年的老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是那样,你几位伯伯的棋下得未免太大了。”她就是想不通,像自己这样的小角色,难道也有理由值得他们这么做?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他们一直在找我的弱点。而你,就是我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弱点……”击溃了她,几乎就等于击溃了他。

    她来回摇头,还是不信他说的,“就算他们本来是,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几乎是跟我一起看着现在的工作室建立起来,怎么忍心做伤害工作室利益的事……”

    “据我所知,你最信任的那个麦明已将那几名和你们合作得不错的艺术家的设计图样,泄露了给竟手公司。”

    “……”舒楚无力靠倒在椅背上,太阳穴痛的好像有个电钻正从左边往右边打去,快要把她的脑袋凿空了般,相伴而来的还有巨大的耳鸣。

    如果晏衡说的是事实,那他们下一季的上新不仅困难重重,还将赔上和他们有过多年合作的创作者的信任。

    这可不是亏钱的问题,工作室在整个圈子里的名声都会臭掉,到时候想要再继续发展下去很可能举步维艰。

    “他们一直对工作尽职尽责,就算是你大伯二伯派来的人,但这些年朝夕相处的情分,他们不会不顾及的……”

    “舒楚!你必须面对现实……”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字都加重力道,“人是最不确定的因素,他们受了你的恩惠,不代表没有受过别人的……”

    以往每每到了这种难以逾越的时刻,她会和麦明一起想出对策,可是现在连麦明都不和她站在一起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说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她站起来要出门,但全身力气如同被抽干,整个人软倒下去时,意识还存留了那么一瞬间,知道是……晏衡从后面接住了自己……

    昏迷的时间里,舒楚有一刻是半梦半醒的,她想要张嘴喊人,但始终发不出声音,但能听见晏衡在和人在说话,从话的内容判断,对方应该是医生。

    那么应该是,她因为赶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晕倒了,而他抱她来了医院。

    “你说她在路上吐了好几次,刚刚又晕倒了,建议你等她缓过来了,再带她去妇产科做个检查,有可能是……怀孕了。”

    她就听到这里,意识就怎么也不清明了,等彻底清醒,人已经在家里。

    舒楚看了眼睡在自己旁边的晏衡,很规矩地平躺在床上,手臂交握在胸前,身上没盖被子,整条被子都盖在她一人身上。

    她蹑手蹑脚从他旁边起来,到客厅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是凌晨的4:56分。

    拉开客厅电视柜下的抽屉,她从里面拿出一个用保鲜袋缠着的东西,撕开外边的保鲜袋,又拆开纸盒,拿着那个东西去了卫生间。

    那是一只验孕笔,自他们同居以来,她就准备在了家里。但她其实不太相信那个医生的推测,因为自从他知道他们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之后,总是加倍小心,也做了相应的防护措施。

    但是很莫名其妙地,她即使知道现在孩子到来会很不是时候,心里面却仍然难以抑制的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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