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掌声络绎不绝,而夜笉涵却像是活在另一个无声世界。

    事情远不止,一波掌声还未平息,夜信炎的声音又再次响彻整个大厅,“转眼我已经五十六岁了,再也不是那个浑身干劲的小伙子,是时候准备把财团交给后辈去管理。”

    话落,大厅内哗然一片。

    夜笉涵错愕地抬头望向夜信炎,宣布订婚消息后又说要准备退隐?这究竟是要准备唱哪出?

    夜信炎继续铿锵说道,“大家都知道,我膝下儿女不少,有的已经在财团屡创业绩,有的还在忙碌学习。能者上任强者王,成为我夜家财团继承人的,就必须是能者中的强人,我会利用这段时间,尽快地挑选出能代替我成为夜家家族的第一人。”

    夜笉涵抿唇,忽然坦然了许多。

    夜信炎之所以会这么快做决定,分明就是在针对她,如果不尽快和赫连亚诚完婚,那继承人之位就会落于他手,到时候她和母亲就只能是任人鱼肉,他这是在警告夜笉涵。

    “啪啪啪——”

    一阵掌声从大厅入口响起,所有人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打扮成熟的年轻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夜笉涵身边又停下,朝着夜信炎的位置拱手作揖,“祝父亲新年新气象,再祝我最心爱的小妹订婚大吉。”男人转过身又对夜笉涵颔首笑道。

    “嗯。”夜信炎淡淡颔首。

    大厅里,交响乐继续,喧闹的声音掩盖起所有的窃窃私语。

    夜笉涵定眼注视着站在身旁的人,他也正满面笑容地看着她,“果真是哪里热闹,哪里就能看见三哥的身影。”

    他就是夜笉涵同父异母的排行老三的哥哥,夜粲。

    轮廓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俊美异常,利落短发上喷着发胶定型,一双剑眉下却是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英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这时正扬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单看外表,夜粲像是随性放荡的人,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异样光彩却让人心生寒意,不敢小觑。

    闻言,夜粲笑着摇头,像是要说一件多么身不由己的事情。“平时在财团帮着父亲打理琐事哪有时间娱乐,你也是,怎么不早点回财团帮忙,害得你哥我都24了还没讨到老婆。长眠的大哥是指望不上了,二哥也没希望继承大权。小妹你可是咱们夜家正式所出,要是以后财团的各位元老忠心于我,父亲不得已把财团交给我管理,那我岂不是要落得一个夺权之名?”

    夜笉涵付之一笑,眼眸里流露出不屑,“作为妹妹,我当然是希望三哥能尽快走出你死去的前女友的阴影早日成家,这样咱们夜家也好延续香火,虽然血统不正,但好歹也是姓夜得叫我声姑姑。”

    “你!”夜粲气结,胸腔中的怒气已是沸腾。

    黄毛丫头一个,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了台!拿他的伤痛说事,这就是绝杀?

    夜笉涵,不要笑得太早!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不如拍张新年全家福吧。”举着摄像机的摄影师站在一旁喊道。

    敛起神色,夜粲的脸上再次生起笑意,伸出的手揽过夜笉涵光裸的肩,“来吧,我亲爱的妹妹,要是你以后结婚去了德国就没那么多机会再见到你了,到时候也只有看照片或者是哥哥得空飞去德国才能看见你了,真是令人忧伤的话题。”

    夜笉涵冷漠侧头看着夜粲笑得有些诡异的脸,又抬头看了眼主位上的夜信炎,冷着脸转身径直朝着大门外走去,大厅内陷入哗然。

    “我可是出于好心,谁知道这丫头翅膀硬了,居然敢和当哥哥的甩脸。”夜粲摊了摊手,一脸无谓地朝人对走去。

    赫连亚诚站立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别过脸,迎上的是赫连亚斯的一脸淡漠,“还愣在这里干嘛,别忘了父亲交代的话。”

    轻轻点头,赫连亚诚大步追了出去。

    面对夜笉涵和赫连亚诚的相继离场,全场静默无声,互相对视,看得一头雾水。

    主位上的夜信炎绷着脸,脸上并没有怒相,只是挥了挥手带有扳指的手。

    大厅里细碎的私语声被响起的交响乐盖去,明快的曲调让众人重新投入宴会氛围。

    ……

    三楼某房间内漆黑一片,夜笉涵蜷缩墙角浑身发抖。

    药……

    不行!哥说过,能尽量克制的就不要依赖药物。

    夜笉涵你醒醒!如果这点就让你害怕,那你还有什么资格能力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床头,一簇光亮映上墙头,熟悉的曲调响彻空寂的房间。

    “小夜。”

    电话那端,是樊家诺胆怯小声的呼唤,夜笉涵完全想象得出他现在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满脸裹着纱布不安的模样。

    深呼吸口气,夜笉涵努力在脸上堆砌起笑意,虽然这笑苦得发涩,但却是尽了她的全力,“家诺,还习惯吗?我不在你有没有多和苗姨他们说话?你不能老是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除了我就不和任何人说话,知道吗?”

    “我知道,苗姨上午来过了,我看她忙前忙后都没有休假时间就让她回家休息了,你呢?回家的感觉好吗?”

    好?刚下飞机就安排人拦路,回家更是一耳光招呼,这样的家有什么好?

    鼻腔涌起的酸涩刺激模糊了她的眼,抑制住哽咽开腔,“好,一切都很好。”

    “那个……”樊家诺欲言又止,斟酌许久后才开口说道,“靳少爷来过医院,问我你在哪儿。”

    靳斯寒……

    听到这个名字,夜笉涵的心莫名抽动一下,自从陌乔羽消失的那天起,她有好几个月没有和他说过话了吧。

    “他……最近怎么样?”

    “看样子,他很累。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他憔悴了。”

    门外,一手握着水杯,正准备敲门进去的赫连亚诚收回动作,透过门隙听着夜笉涵的通话内容。

    樊家诺顿了顿又道,“他说他想你了。”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樊家诺的声音扩散着,扩散着。

    赫连亚诚敲门进入,右手抬起,熟悉的位置一下找到灯的开关。

    “就先这样吧,我有事。”

    夜笉涵匆忙挂断电话,连樊家诺的一句再见也来不及听清。

    放下水,赫连亚诚便要走,背过身,他说道,“如果不愿意你可以选择拒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开心,希望你能好好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初衷,也是我为什么选择学医的理由。如果我看到的只是你湿润了的眼眶,那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赫连亚诚握起她没有丝毫温度冰冷地有些刺骨的手,“涵儿,答应我好不好,好好照顾自己,我为你学会了那么多,对你,我只有这个要求。”

    “亚诚哥,我现在很乱,你先出去好不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缓冲一下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那你早点睡。”虽是不舍,赫连亚诚终究是默默离开关上那道门。

    夜笉涵冷冷盯着那扇慢慢合上的门,目光有些涣散。

    他说,如果不愿意可以,他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

    可这件事是她能拒绝就能不照做的吗?如果真的那么容易,那她父亲以什么资格稳坐财团决策人那么多年。

    夜笉涵起身朝着窗台走去,双手伏在护栏上撑起身子,夜风拂乱了他的发,缓缓阖上眼,刷得卷翘的睫毛遮下一片阴影。

    烟花漫天,绚烂了整个夜空,这个时间,所有的人都聚在观赏这场盛大的焰火表演。

    “怎么了?”

    讲着夹杂着日本口音的英语女声响在耳畔,这声音她刚刚才听过。转过头,藤原真伊也正站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看着漫天烟火。

    她转过头对她莞尔一笑,脖颈上佩戴着的钻石项链在烟花彩色的光亮下熠熠生辉,“看你整晚都没有笑过,听亚斯和亚诚对你的评价,你不像是这样的人,是有心事吗?”

    夜笉涵勉强笑笑,转头看向远处,“你看,今晚的庄园好热闹。”

    藤原真伊仰望着烟火,长叹口气,“是啊,这里可是夜家庄园,财富的聚集地,这里的一切都代表着奢靡,连一个佣仆的薪资都足以让常人咂舌。”

    这里的一切是多少人梦寐都不敢有所期盼的,可又有谁知道,这里是个镀金的牢笼。

    “外面的人虽然各具心思,但好歹人身是自由的。这里看似人多,却个个面无表情,没有自由不能自主选择,如果可以,我到宁肯一无所有。”

    “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我们的这一生只能是被动选择,可我们不是依然还在追求想要的自由,寻找着幸福吗?不论这里的人戴着多华贵的面具,只要我心里的那个人还在,只要他活得安好,我就是幸福的。”藤原真伊整个人伏在护栏上,瓷白的肌肤与栏杆紧密贴在一起,丝毫不觉冰冷。

    笑得温婉。

    微凉的夜风夹杂着烟火味袭扰着夜笉涵的双眼,似乎不止迷离了她的眼,还有她那颗动摇的心。

    沉默间,一枚上升中的烟火拖着呼啸的尾音出现在夜笉涵的视线中。

    它猛然窜到夜空最高处,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向着四面八方展示着它的耀眼璀璨与绚丽繁华。

    嘴角扬起摸不明显弧度,夜笉涵苦笑。

    是啊,既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生命轨迹,为什么不像烟火一样一路寻着快乐,然后再选择末路,至少在那样的结果之前曾轰轰烈烈地灿烂过。

    国内。

    一排豪华名车在阳光下贵气逼人,而那最前方的跑车上是靳斯寒缓缓走下,一身高级纯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修剪得利落有型的深棕短发衬着一张俊逸的脸,左耳上,那颗钻石耳钉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泽。

    他的出现,必定是全场瞩目的焦点,似乎连那空气都是为他而流动。

    靳斯寒摘下墨镜,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只是优雅地点了一下头,修长的双腿迈开,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靳斯寒慢悠悠地停下步子,笑容越发的妖孽魅惑,却带着令人惶恐的冷冽。

    入席坐下,靳斯寒看着眼前打着慈善幌子的交际会心生恶寒。

    “寒,你来啦。”

    看着这个洋溢着甜美笑容走向自己的女人,靳斯寒顿时感觉浑身不适,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怎么笑怎么假。别过脸,恍若未觉地将视线从乔尤娜身上挪开。

    乔尤娜脸上丝毫不见尴尬,只是捏紧了粉拳,深吸口气,继续挂着那甜蜜的笑容在旁边坐下。

    大厅最前排的一桌,靳斯寒百无聊赖地捏着装着红酒高脚杯来回摇晃着。只是伴随着这个慈善晚会的持续进行,以及站在傍边好似牛皮糖一样一个劲叨咕的女人,他额头上的青筋渐渐开始若隐若现。

    “我说yoyo,你这也算是强行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没记错的话,这桌是主办方专门为我准备的吧。”望着沿着杯壁逐渐滑落好似鲜血一样的酒汁,靳斯寒不轻不重地吐出一段冰冷的话语。

    这一刻,乔尤娜脸上的笑渐渐隐下,一直以来保持的甜美微笑在几句话的撞击下,被摧毁得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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