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神威两条腿奔走,虽然他速度已经很快,一来一返仍然花了些时间。

    回到城楼时,猿飞菖蒲意外地发现,不仅银时高杉三人都散了,见回组也撤离了。现场只留下几个猿飞眼生的护院。假扮一桥喜喜的事是机密,猿飞正在迟疑要不要上去打探消息时,城楼的建筑后走出一个人——

    “哎呀,团长。可算是等到你回来了。”

    “阿伏兔?”神威回过头,“你怎么过来了?”

    阿伏兔走近后咦了一声,“……你背着的什么东西?”

    猿飞喜喜拍拍神威,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这个呀?那天晚上假扮佐佐木……什么三郎的人。”神威一边放下她,一边笑眯眯地回答:“啊,伊贺救我们的蒙面人也是她。”

    “啊,原来如此——”阿伏兔恍然大悟:“——等等不是这个问题!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把高杉一个人扔在这儿干什么去了?!”

    神威道:“我一会再解释,晋助呢?”

    “而高杉和他打了一场不分胜负,两人都挂了彩,不过死不了。后来那个白衣服的小姑娘和白卷毛带着人匆匆忙忙离开;他们一走,高杉也同时带着鬼兵队撤了。”阿伏兔把目光转向猿飞:“哎?你也是幕府的人吧?似乎是你们的将军出事了——

    猿飞菖蒲闻言心里猛地一跳:“我得回去看看,今晚多谢你们,就此别过吧。”

    “——喂!我还没说完!”

    涉及到将军的事,猿飞菖蒲心急火燎地离开了。

    虽说可以行走,但仍然没力气跳跃,已是深夜,公共交通又基本没有了。

    ——正在发愁时,看到一辆真选组的巡逻车从远处呼啸而来。

    猿飞菖蒲眼前一亮。

    呵呵呵。

    山崎退。

    猿飞菖蒲坐在副驾,劫车前她就已经扯去了喜喜的面具,另一只手则握着苦无搭在驾驶员的裆/部。

    山崎退一边听着无线电里真选组调集人手的消息一边愁眉苦脸道:“小猿小姐你也听到了,江户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出事了,真选组接警了要去调查,这都是你第二次劫持我的车了养成这样的习惯真的不好……”

    “查也查不出什么的……最后不过是一场意外火灾罢了。”猿飞撑着手,自顾自地低语。

    “哎?你怎么知道是火灾?嗯对了那场火烧得真大现在这里还能看到远处的黑烟,对啦小猿小姐搞情报的吧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望着江户接到飞闪而过的景色,猿飞心里梗着一根刺。若真是全藏所为,那他背后一定有那个人的默许——不对,全藏送了这么多年比萨,性格又被动又懒,不会主动去做这些,或许正是那个人让他去做的……

    她杀过很多人,有该死的人,也有无辜的人。

    无所谓对错,只是必须去做的事——她并不麻木,也从来就没觉得自己会有善终。

    但是全藏和茂茂不一样。

    本该是能够跨过黑夜的人;可若他们的手也染上无辜者的鲜血,她总是相信报应不爽的。

    只是心疼而已。

    “小猿小姐?小猿小姐?”被山崎退一连串地呼唤声打断思路,猿飞菖蒲才发现他已经按照她说的开着车到了靠近将军府的街道。

    “真是的,你一路都在发呆,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吧?”山崎退继续抱怨着,“这一次迟到又要被副长说了啊啊啊——”

    “是是是、对不起啦,我也是有急事才出此下策。你就继续说是御庭番小猿——呃,善后屋小猿‘借车’好啦。”猿飞菖蒲真心诚意地道歉,刚才她发呆、拿着苦无也不过摆摆样子,但山崎退虽然抱怨连篇,也还是把她送到了这里——

    “嗯?不是御庭番?”山崎退敏锐地觉察到她话里有话。

    猿飞菖蒲望着窗外黑漆漆的街道:“你没听说我‘私通天人’的传言吗,没被处死算好的了,哪儿有资格继续自称御庭番。”

    “……小猿小姐,”山崎退皱着眉头,迟疑道:“只是传言吧,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不知道。”想到自己方才还跟神威像朋友似的说话,猿飞菖蒲无奈地笑笑:“我两次劫持你的车,你却愿意信我?”

    山崎退不好意思道:“因为我也跟踪过小玉、不对,是调查过万事屋,在我的感觉里,我觉得小猿小姐是好人。”

    难怪这个人明明30多岁了,却还长着一张新八一般纯真的少年脸。

    猿飞菖蒲脸上绽出一朵灿烂的花:“你真是善良,谢谢你。”

    “也没有……”山崎退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却猛地感觉到一根锋利的硬物抵住了裆部——

    “山崎,帮人帮到底吧——可不可以借你这身制服用用?”

    看着面前姑娘如花的笑容,山崎退这才想起了她头上顶着个“江户第一杀手”的称号。

    平素看她在万事屋痴情耍宝,但永远不能对这个女人有多余的同情和怜惜。

    ——杀手就是用尽手段,猿飞菖蒲从来不是善类。

    一串长长的哀嚎响彻夜空。

    “哎哎哎哎哎——不要啊——小猿小姐你干什么?啊那里不可以!啊——”

    猿飞菖蒲的体力还不足以支持她飞檐走壁,所幸穿了山崎退的真选组制服,她又担任过将军府暗卫首领,熟知地形和守卫的布置,因此只小心地穿梭其中,偶尔被看到盘查,也能凭借自己对真选组和将军府的熟悉蒙混过关。

    费了些力气,好歹接近了茂茂的寝殿,里面黑着灯,但她知道周围布满了暗卫。

    偏偏是她被御庭番除名的时候出了事,而茂茂让她离开也是为了保护她,结果他自己却倒下了。猿飞心里自责,不能亲自确认他安好,她不可能放心离开江户。

    在寝殿外徘徊时,里面突然传来些微声响,有侍女点起了灯。

    一个暗卫从内殿走出来吹了声哨,树叶从里沙沙几声,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猿飞菖蒲睁大眼睛,她知道那个哨声意思是让所有暗卫退下。

    而里面亮着的烛火——他知道她来了么?

    大着胆子拉开门进去的时候,猿飞看见茂茂仅穿着一件白色里衣,披了泛着幽光的华贵翠色羽织,半倚在坐垫上闭目养神。寝殿里只点了几根蜡烛,光线昏暗,借着门外的星光,猿飞依然能看到茂茂的脸色比前几天见到又难看几分,双唇也没有一丝血色,虚弱得吓人。

    心里一酸,她轻轻把门关好后,走近茂茂身边坐下。

    “你来啦。”他轻轻说。

    “属下……”看着茂茂的样子,猿飞叹了口气,改口道:“嗯,我来了。”

    茂茂微微一笑:“我在等你。”

    看着他温柔而憔悴的面容,猿飞菖蒲更觉难过。

    “是……我知道。”

    他问:“今天晚上顺利吗?”

    “高杉把一桥喜喜公交给我们了。但是仍然不清楚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猿飞菖蒲看着面前的将军,一眼便注意到他的领口露出的绷带,瞬间紧张道:

    “——你受伤了!伤到哪儿?是暗杀?”

    茂茂还是那个温良的笑容:“不是暗杀。是今晚澄夜带朋友来玩,我好奇去凑了下热闹,没想到她的宠物狗一下子受惊,冲上来就咬了我一口。”

    看到猿飞因为紧张而握住的拳头,茂茂伸手在她拳头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用紧张。

    茂茂的手指骨节分明,不是银时或者桂那样握刀的手,却同样显得刚毅而锋利。

    只是冰得让她心惊。

    “澄夜公主的朋友?是神乐和定春?”

    猿飞想到银时在城楼上跟她说的话,袭击将军这个罪名——不管有意无意,都足以让神乐领个死罪了。

    脊背一阵发凉,她关切地问:“定春力气大,将军的伤势如何?还有,他们……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你很关心他们啊。”茂茂抽回了自己的手,语气有几分幽冷:“那只大狗发狂,而我当时又晕过去了,侍卫制住了它。神乐现在澄夜那里,想来侍卫也不敢动她,暂时没有什么事。”

    “将军晕过去了?”猿飞菖蒲不可置信地捂嘴:“是咬到胸口吗?您……那您……”

    “很快就醒了,倒是没有大碍。”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德川茂茂的语气有些不明的情绪:

    “你说,袭击将军,按律应当如何?”

    “按律……当诛。”猿飞菖蒲声音有些颤抖,轻轻退后一步,整个人伏低身体跪在地上。

    茂茂的狐狸眼挑了挑:“那只狗是当杀。那饲主呢?”

    “……株连。”听到“杀”这个字从他口中冒出来,猿飞只觉得全身发冷,咬牙道:“求将军大人看在澄夜公主的份上对神乐从轻处罚,她只是个小孩子,对幕府和将军并无任何不敬之心。”

    面前的人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她心里更是紧张,神乐虽是无心,但定春咬了将军也是事实,她答应过银时出事了会护着神乐,可这样的事,让她怎么护?

    “看在澄夜的份上?”茂茂忽然反问:“若是一个你不认识的‘善人’也在将军府捅了大篓子,你会为那个人求情么?”

    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润儒雅,而她却听得如坠冰窟。

    “而且,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什么吗?”茂茂盯着跳跃的烛火,慢慢地说道:“天人啊。”

    猿飞猛地抬起头:“将军大人……!可是、神乐不一样,您是见过她的!她……”

    “不必紧张……”

    看着面前的姑娘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茂茂又恢复那个温润的笑容,整个人靠回坐垫里,扯了扯披在身上那件华贵的羽织:“袭击将军虽说当罚,但不是没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将军?”猿飞菖蒲直直地望着他,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你看你,都要哭了。明明受伤的是我,怎么反而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茂茂看着她眼中因为担忧而泛起的水气,轻笑一声,“何况被咬一口就杀掉,这种规定……或许本来就不合理吧。”

    “将军——”猿飞菖蒲感激地磕了个头,又小心地问道:“那……将军现在打算如何处理神乐和定春呢?”

    “定春……”听到猿飞这么称呼那只咬伤自己的大白狗,茂茂冷笑一声:“虽说我愿意给他们可以将功补过的机会,但律不可为一人而废。神乐这段时间可以回家,但幕府会派人监视她的行踪,不得我允许,不能随意出入歌舞伎町。而那只伤了孤的狗必须留在幕府里——给澄夜的面子,不会亏待它;若是饲主不放心,也可以随时来探望……这是我能给的最大的让步了。”

    ……这是……变相软禁了神乐和定春?

    一个小女孩和一只狗,能有什么将功补过的机会?

    猿飞菖蒲心里虽然奇怪,但知道这么处理的确是茂茂作为将军能给的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否则,幕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一只大狗当众袭击了将军却还安然无恙,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猿飞又伏在地上:“多谢将军大人宽宏大量。”

    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看见茂茂眉眼间有一丝不明显的难过。

    “将军大人……?”

    “以后若是没有其他人时,你便叫我茂茂吧。”

    他的嘴角勾起来,一瞬间,猿飞以为刚才的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猿飞菖蒲苦笑:“我不是您的暗卫首领,也不是御庭番的人了……今后还能够这样的机会吗?”

    茂茂意味深长:“你现在不是我的暗卫首领,不也照样溜进来了么?”

    “我……我是担心才出此下策。松平大人生我的气,就算去求他,这么晚了他也不会让我进来见您。”

    猿飞菖蒲的脸微微发红:“不过,这次潜入将军府,我发现这里的暗卫……确实有需要提高的地方。离开江户前,我会给松平大人提的。”

    “呵呵……”茂茂忍不住轻轻笑起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吧。”猿飞菖蒲道:“为了高杉的事已经耽误了几天,不想再拖了。”

    “明天么……”茂茂闭上眼想了一会儿,又看了她道:“你的身体……没问题?”

    “我的身体?”猿飞菖蒲愣了一下,刚想说今晚自己身体脱力的事,转念一想又觉得小将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体尚且如此虚弱,何必说出来多添他担心?便回道:“您是说我之前在伊贺受的伤?那些都是皮肉伤,已经不断在好转中了。”

    “……”德川茂茂狭长的眼睛眯了眯:“……算了。你去京都,带上我送你的那套和服,那套衣服与我身上披着的这件是一种料子,以前没告诉你,这布料珍贵不仅是好看,对身体也是有益处的。你的身体最近不太好,平素也可披在身上养着自己——这些好处不必对外人说,只是京都那边的人最重外表,你是我派去的人,不可被他们小看了。”

    “原觉得隐隐泛着流光的布已经足够珍贵了,竟然还有对身体好这么神奇的功效……”

    猿飞菖蒲看着茂茂披着的翠色羽织果然也泛着幽光,轻叹道:“将军送我的东西……真是太珍贵了……”

    茂茂微笑着看她:“你值得。”

    “……?”猿飞菖蒲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他问:“嗯?你刚刚叫我什么?”

    看着他的目光,猿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茂、茂茂。”

    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德川茂茂又忍不住呵地一声笑出声。

    猿飞看他心情好转,想了想说道:“对了,之前庆福大人也送过我一套同样料子的衣服……”

    德川茂茂道:“嗯,那一套你也带着去。”

    “将军……茂茂不问我为什么他会送这么珍贵的衣服吗?”

    猿飞惊奇,想了想干脆把心里的疑问一起倒出来:“还有,您今晚如何得知我过来呢?”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说过,你身上……可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猿飞其实还想问今夜在那个大宅里看到全藏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他派去的,可又有些怕听到答案。再加上茂茂轻微地咳嗽声和他眉眼里的虚弱——他若不想告诉她,她也不想给他多添烦恼。

    ——何况,全藏和茂茂如此信任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对他们报以同样的信任呢?

    看她盯着自己发呆,茂茂疑惑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猿飞顺口回答道:“在想京都的事而已。”

    “……”茂茂的眉头:“我理解你的担心。禾宫公主的事……似乎比我想象中麻烦。”

    猿飞奇道:“哎?公主怎么了?”

    “总之你到那边规矩一点,不要插手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德川茂茂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若是真的遇到问题也不要逞强……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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