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征他们因宿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醒了后,前一天的事也只记了个大概,叶征酒量不比男儿浅,她喝醉时,众人皆已先她一步醉了,喝醉之后痛哭一事除了连靖更是没人记得,因此第二天见了面之后也并没有人提。

    祁俊似乎一直在等叶征起床,叶征刚一出来,祁俊便拉了她说了半天有关祁远以及皇宫的话,无非是祁远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宫里的人该远着谁该近着谁,但祁俊说了那么久,叶征酒后还未全部清醒的头颅却只关心一个问题。

    “你儿子也是个断袖?“

    祁俊抱着胳膊略想了想回答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叶征也抱着胳膊说道:“我觉得很有可能。“

    “为什么?“祁俊很茫然。

    “你看他跟你长的那么像,都是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怎么可能会不喜欢男人?“

    叶征自认为分析的很有道理,但祁俊听见的却是另一层意思。

    “好你个叶征,你竟敢当我面说当今皇上还有太上皇是小白脸,小心我诛你九族。“

    “你诛啊,随便诛,头一个把你的慕容秋诛了才好。“叶征捏了个盘子里的点心塞进嘴里,看也不看祁俊一眼。

    “还有,你是已经驾崩了的先皇,根本不是什么太上皇。”

    “你你你...“

    此刻慕容秋恰好从他们面前经过,祁俊一时不知如何还击,便朝慕容秋大吼了一句:“慕容秋,看看你教的好徒弟。“

    慕容秋不用细问,便也知道肯定是两人又拌了嘴,他原本就不是来找他们二人,便在路过他们时不紧不慢的说了句:“哦,她师父不是我,她有如此成就并不是因为我。“

    一句话将责任推卸给了九泉之下的贺川,这边的祁俊几乎没气死过去,祁俊在心里愤愤的下了个决心:“慕容秋,今天你休想上老子的床。“

    叶征喝了口茶,顺了顺嗓子,抬头看了一眼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正看着慕容秋远去背影的祁俊,淡淡的道了句:“三师父今晚是不是上不了你的床了?“

    站着的祁俊几乎晕死过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后,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转身走了。

    余下的一天半时光里,叶征似是交代后事般的流窜于几位师兄弟的房中,她将自己大半的家当全交与了连靖保管,又给了季北和明空这两个年纪最小的师弟了一些,为此季北还哭了一鼻子,叶征朝他胸前捶了一拳道:“你哭什么呀,我不过进宫当个第一护卫的差,又不是要死了。”

    她这一说,却使得季北哭的更凶了。

    前一天早上,封武与她站在护龙山庄里的小池边,封武吞吞吐吐的说了半日的闲话,比如,你看这小池的水越来越清了,你看这池中的鲤鱼越来越多了,你看这么多的鲤鱼怎么都一对一对的...

    下午,叶征去贺川的墓前站了站,她带了一坛上好的三月雪,倒在了贺川的墓前。

    “半冷半暖三月天,雪打桃花,花落酿为酒;七分醉意愁不减,半梦半醒,与君再一坛。“

    叶征边倒酒边念着贺川生前爱念的烂词,念完后,又对着贺川的墓碑独自言语了一番。

    “自师父走后,这几年三月从未下过雪,我也酿不成师父爱喝的三月雪了,今日带来的是一位熟识的老板珍藏的陈酿,我没尝,但闻着味道还不错,虽然比不上师父的,却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师父好好等着吧,总有一天会让您喝上我亲手给您酿的三月雪。”

    进宫的前一天晚上,慕容秋将叶征叫到了护龙山庄的祖师祠堂里,交代给了她护龙山庄任大内第一护卫一职的弟子所必需恪守的规矩。

    “明天之后,皇帝的命便是你的命,他生你生,他死你便舍去性命也要换他活。”

    “任何威胁到皇帝安危的人,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御前第一护卫只听从皇帝一人的命令,但若察觉皇帝的命令有误,关系到皇帝的安危时,便可依照自己的判断选择违抗皇命。”

    这三句话是江城留下的,当初发生过的事如今谁也未曾亲眼见过,而今剩余的传说,可信的又有多少,但毋庸置疑,江城对太宗皇帝祁恒的衷心全在这三句话里表露无遗。

    进宫的这一天一早,慕容秋便送叶征来到了皇宫的宫门前,宫门前除了原有的侍卫外另多了一些人,侍卫中以大内侍卫杨卓为首,太监中则是以从小便跟着祁远的小太监左三思左公公为首,杨卓仍不苟言笑,左三思却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看着叶征,他是在迟公公手中□□过的,为人行事也有些继承了迟公公见人笑先行的做派。

    宫门前不远处的慕容秋,在叶征进入皇宫之前,与她说了他所要交代的最后一句话。

    “一旦踏入这道宫门,你的命便是他的,从今往后,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你也要护他周全。“

    “叶征,明白。“叶征轻声回答,语气如止水,不温不火。

    进入皇宫之时,正是早朝时间,杨卓左三思领了叶征去殿上面见皇上,另外也算是让叶征与文武百官之间有个照面。

    左三思是个自来熟的人,一路上不等叶征问他便开始自报家门,几岁入的宫,几岁跟着迟公公,又几岁开始伺候皇上,只不过过了两道宫门,叶征便已全部知晓。

    走在最前方的杨卓,却始终不言一语。

    左三思说着,介绍完了自己便要开始介绍杨卓。

    “杨大人他是兵部尚书的...”

    “停。”叶征突然停下抬起左手,左三思脚步未刹住,一头撞在了叶征的手背上。

    “无关紧要的事,我并不想知道。”叶征面若寒冰,语气冷冷的道,左三思只看着她的侧脸便已倒吸了一口凉气,见他已闭嘴,叶征便将手放下继续往前走,自始至终未看左三思以及任何人一眼,而后又故意提高了语调,“从今往后,我问你,你要一字不落的说给我听,我不问你,你半个字也不许跟我说。”

    叶征的狠话放的很有用,一路上左三思都未在说过一句话,可怜了从小便在祁远身边即便大臣们见了也要称一声左公公的他,竟被叶征吓的连脚步也抖了起来。

    左三思常听人说护龙山庄的人心狠手辣,除了皇帝谁都敢杀,今日来看,真是百闻都不如亲眼见的可怕。

    到了殿门外,左三思略停了停,方才喊道:“御前第一护卫,叶征觐见。”

    殿内原本就很安静,这一句话后仅有的一点声音也戛然而止,叶征站在殿门外,见百官已朝两侧而站,让了中间一条宽阔的路,叶征未等左三思及杨卓提示,便先行一步踏入了大殿之中。

    左三思的一个“请”字,硬生生哽在了咽喉里。

    叶征从百官中穿过,百官的眼睛顺着她的脸往下看到脚,又从脚顺着往上看到脸,他们从骨子里便只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一个习武的女子,简直是有悖伦理纲常。

    其中一些人则会觉得,如今的护龙山庄人才不济,居然被一个女子拔得头筹。

    因此,昨个便有些大臣在上朝之时直言进谏,但皆被祁远一一驳回,他将那些个大臣的奏折摔在地上,怒气冲冲道:“你们当太宗皇帝的诏书是摆设吗?说改就改,不如朕这个皇帝也让你们来当好了。”

    祁远平常绝不发火,但一发起火来,绝对能唬的住所有人,包括那几个平日里敢于直言不讳的谏臣,皆被祁远的阵势吓的一言不敢再发。

    有了昨日的那场风波,今日的叶征才能如此顺风顺水,一马平川的进入这大殿之上。

    “护龙山庄叶征,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短暂的君臣之礼后,叶征起身,便听见龙椅旁的迟公公说道:“叶大人,从今个儿起您该自称御前第一护卫了,这龙椅左边的位置便也是您的了。”

    “叶征明白。”

    叶征顺着最右侧的台阶往上走,走至祁远左侧又抱拳朝祁远微躬身子行了一礼,祁远未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底下的大臣便又尽数站好,叶征一个一个看去,几个老态龙钟的站在最前排,鼻孔朝天,一副后面几排人皆不如我的神气之色。文官武官也十分好辨认,单看身形与脸上的神色便能猜个大概,习武之人多豪放,习文之人多内敛,但也不乏有些自作聪明者。

    贺川说:“要敬重文人,武夫多鲁莽,出谋划策的是文人,国家兴亡也必定落在文人身上,但若有幸遇上个文武双全的,就嫁了吧!”

    叶征说:“我只听你前半句。”

    最前侧另站着的几位锦衣华服细皮嫩肉之人,便是几位王爷无疑了,祁远无兄弟,那几位王爷是他的皇叔们,荣王,睿王,安王,宁王。

    祁俊说,荣王好文,是个有几滴墨水的才子,睿王好玩,从不错过任何新奇有趣的玩意,安王好色,常年喜于搜罗各色美女,睡过的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宁王年纪最小却是最稳重,大事上是个能替祁远出谋划策的人。

    另有景王和詹王,分别驻守在恒国边境要地。

    叶征一个一个的看去,总有几个目光与她对上的,那目光里,或怀有迟疑,或怀有鄙夷,或怀有几分新奇。

    早朝结束后,叶征便一直跟着祁远,一同跟着的还有杨卓,祁远回寝宫换下了龙袍后,左三思便带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来,皆是十七八岁的稚嫩的模样。

    祁远道:“原来的第一护卫只有太监服侍,但你身份有别于从前,朕便命人令挑了两个宫女来服侍你,另有两个小太监你便留着传话用。”

    叶征十分恭敬的先朝祁远行了一礼方才说道:“谢过皇上,但臣只要两个便够了。”

    祁远不解:“多些人服侍你不是更好吗?”

    叶征如实道:“臣喜静,人多嘈杂,两个足够了。”

    听他如此说,祁远也不再推辞,只说到:“好吧,你挑两个先用着,若哪日觉得不够再来跟朕说。”

    “谢皇上。”

    叶征一个个看了一眼后,便挑了其中两个自认为老实本分的,随后,祁远又命左三思带着叶征和那侍奉叶征的两个奴才去往叶征在宫里头住的地方。

    叶征早已听慕容秋和祁俊说过,第一护卫住的司洛轩离皇帝的寝宫很近,但今日一见才知道究竟近到何种地步,左三思领着他们从祁远的鸿庆宫出来后顺着高大的宫墙只转了一个弯便就已经到了司洛轩,以叶征的轻功,要去鸿庆宫,只不过是一个飞身后,从这道墙跃至那道墙而已。

    司洛轩建造的极致简约,但又不失大气,院子里叶征的屋前种着一株桃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想来便是江城祖师当年种下的那颗。

    窗纱像是新糊的,古朴的竹青色,门窗擦得干净,地面无落叶杂草,整个司洛轩像是刚被翻新过。

    这里的一切,叶征谈不上喜欢,却也称不上厌恶,不好不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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