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棱。”

    空中传来鸽子的声音,落在白棋肩上,她将密信抽下,肩一动,鸽子又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主上,师父的消息。”

    我展开小条子,只见上面写着“事成”两字,简洁明了。

    按照约定,如果是“事成”,则说明王之竟被劝降。若是“事毕”,则说明王之竟被杀了。

    由此可见,王之竟已经答应了。

    “白棋,飞鸽传书给斐洛,让她即刻行动,切不可拖延!”

    “是,主上。”白棋随即退了下去。

    书房里仅我一人,自言自语,“王之竟?哼,谁人不惜命,只是难得了一腔的忠骨,终究抵不过烂命一条。”

    我叹息着摇摇头,重新拿起书来读,享受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黑云压城,风波将起啊!

    墨都暗流汹涌,调兵遣将,一切都悄然进行。任凭暗地硝烟四起,我只偏安一隅,偷闲清净。

    转眼,中秋至。

    一轮银月当空,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皎洁的圆月,对镜的嫦娥。

    我站在窗前对月感怀,悠然长叹,“晓月坠,宿云披,唯是碧落云间,谁道醉踏尘寰?”

    “你在说我吗?”空中传来一道声音,白衣临空,犹若仙人降世,却是个忒霸气的仙人。

    “你怎么来了?”

    “你派人找我,我又岂能不来。”他看着我,银色面具流光熠熠,腰间没有那副蓝色璎珞。

    “是,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你可认识一个人,他叫楚息瑕?”我开门见山。

    “……”

    “云间,你沉默了?你若认识他,就告诉我。”他的沉默似乎印证了我的猜测,我瞬间大喜过望。

    “我不认识那个男人。”

    “不认识?云间,不要撒谎,我可从未告诉你楚息瑕是个男人!”

    “你……”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已的失言。

    没想到,鼎鼎有名的战神云间,竟然不会撒谎,他还真是出奇的可爱。

    “咚咚……”

    荷姑在门外,轻轻敲门,“殿下,要进宫了。”

    “荷姑,稍等。”我转头看向窗外,空中悬停的男人,“云间,我没时间了。告诉我,楚息瑕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反问我。

    “他是我师傅。”我急切的想要找到答案,就差心急如焚了,“告诉我,他是不是你的父亲?”

    终于,他给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

    “不是,他是临骨的父亲。”

    “卫临骨?”

    “对,卫临骨。”

    我不知云间是怎么离开的,待我消化掉这个事实时,我已经在夜宴的宫殿里了。

    耳边丝竹声声,舞者鱼贯而入,遥闻箫鼓奏,风动玉阑香。

    暂时抛却刚才的插曲,我挂上完美的笑意,融入了夜宴氛围里,和每一个前来敬酒的人谈笑风生。

    “将军,微臣敬您!”刘傅水端着酒杯过来,向我敬酒。

    “好。”我爽朗的喝尽,随即低声道,“一切准备好了吗?”

    “是。”她暗自点头。

    “看我暗号行事,切勿莽撞。”

    “明白。”

    我再次笑逐颜开,朗声道,“刘将军好酒量,不过今日不回家陪夫君吗?”

    “陪,自然要陪。等宴会一结束,微臣就立马回府。”她笑了笑,随即抱歉一笑,“将军请随意,微臣失陪了。”

    “好,请便。”

    夜晚风凉,宴会设在水榭阁,精美的灯盏将周围照的亮如白昼,光影斑驳里自是繁闹之景。

    今日,是中秋。

    夏历八月十五日,正是三秋恰半,故名中秋。中秋圆月,自是意味团圆。

    桌上有各色水果,榴梨枣栗,桂花糖,葡萄榅勃,金月饼。

    丹桂飘香,丝篁鼎沸,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

    湖面浮灯,粲若繁星,竹灯华灿,竟夕乃止,宛若仙境,水榭阁在湖中央,如众星捧月。

    但美景难见,人却不心不在焉啊!

    赴宴的皆是朝堂重臣,世家贵族,交织出一个个权利集中的漩涡,各自持平。虽说是宴会,又何尝不是结亲盟友的好时机。

    “凤后驾到,琴贵君驾到。”

    侍者拉长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人群即刻回归座位站定,放下酒杯跪下行礼。

    “参见凤后,参见琴贵君。”

    “平身吧。”先开口的是蔺颜,声音带着娇贵和得意,“哎呦……”

    “贵君,贵君你怎么了?”

    “脚崴了,好痛啊。”说着他就跌跌撞撞的坐在了凤椅上,嘴里不停的喊痛。

    浮弦吩咐道:“来人,去请太医。”

    “是,凤后。”

    蔺颜按着脚踝,弱弱道:“凤后,本宫脚痛,走不了路,可否在您的椅子上休息一会?”

    “嗯。”

    “陛下驾到……”

    明黄色身影刚刚出现,蔺颜就一下子扑入了那人怀里,啜泣起来,丝毫不顾是大庭广众之下。

    “陛下……”

    “怎么了?”北宫雅烟抚上他的肩头,疑惑道。

    这时太医到了,诊断之后道:“回陛下,贵君的脚崴了,没有大碍,不乱动明天就会好的。”

    “陛下,臣侍好痛,怕是暂时动不了了。”

    “可这是凤后的位置。”北宫雅烟岂会看不出他的那点小心思,却也只当争宠,并没生气。

    “陛下,让琴贵君坐吧。”话音刚落,浮弦就步下台阶,坐在了低一阶的座椅上。

    那是蔺颜本该做坐的位置。

    “凤后!”北宫雅烟微微蹙眉,似乎很不赞同。

    “时间不早了,陛下开始宴会吧。”他委婉的拒绝了,并不想继续纠缠此事。

    最后,北宫雅烟坐入龙椅,蔺颜坐在一侧,喜笑颜开。浮弦独自坐在下首,静静的沉默着。

    台下,安国公蔺维和楼施然对望一眼,一个异常高傲,一个冷漠以对。

    北宫雅烟从浮弦身上移开目光,对众人道,“今日乃私宴,意在对月抒怀,共享团圆。希望诸卿不要拘束,只当君臣同乐,赏月赋诗,逍遥娱情。”

    “是,陛下。”

    “好,上歌舞吧!”

    一位乐师打扮的男子翩翩而入,手抱琵琶半掩面,款款坐在殿中央,唱起了民俗小曲《秋夜》。

    “灯宵月夕,雪际花时。”

    “金翠耀目,罗琦飘香。”

    “新声巧笑,柳陌花衢。”

    “箫鼓喧空,几家夜宴。”

    赞叹和掌声同时响起,乐师颔首行礼,悠悠而退,将中秋夜宴的气氛带动了起来。

    有人提议道:“陛下,既然是中秋,何有不饮酒赋诗之礼呢?”

    “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好提议。”文官皆点头称是,毫不怯场。

    于是,文官武官分为两派,相互比拼。但任谁看这都不公平,你要让武官赋诗那比让文官上战场杀敌都难。

    但,文官都兴致高涨,武官们碍于面子,也只得应战,特有一副抛头颅洒热血的决绝和无畏。

    第一轮:文官赋上句,武官接下句。

    “上句:深夜天乐彻人间。”

    “下句:胡吃海塞似神仙。”

    评语:冒汗……还真是似神仙。

    “上句,金秋月,玉藤萝,霁风雾月召凰歌。”

    “下句,风里飞,血里活,嘶鸣嘶鸣长风破。”

    评语:呃……还真是各有各的水准和风格。

    “上句,丹桂飘香宝车转。”

    “下句,五尺银枪傲风尘。”

    评语:虽然后语不搭前言,但最起码对上了。

    第一轮,结局,各有所长,不分上下。

    第二轮,武官赋上句,文官接下句。

    “上句,落叶霜,落叶黄,落叶腐,落叶……”

    “……”

    “上句,呦呵,呦呵,呦呦呵呵。”

    “……”

    “上句,平原,平原,白骨闭平原。”

    “……”

    第二轮,结局,文官完败。

    现在看来,让文官杀阵杀敌远比让武官懂得平仄仄平,音韵和谐要简单的多了。

    “哈哈……”北宫雅烟仰天而笑,难以自抑,“诸位卿家真是有才啊,看来武官们不仅能杀阵杀敌,这文采也是不拘末流啊!”

    “臣等也是为博陛下欢欣,陛下不生气就好。”

    “朕说了,今日娱情,怎会怪罪!”北宫雅烟看向楼施然的方向,微微一笑,“右相,刚才只是玩笑。您可否赋诗一首,朕当格外荣幸。”

    安国公蔺维突然出声,“陛下,单独赋诗有何意思,还是比赛的好。”

    她说的极为自得,似乎在为自身文采而洋洋得意,很是看不起楼施然的做派,于是故意找茬。

    北宫雅烟道:“这得看右相的意思。”

    楼施然说出了宴会开始的第一句话,三个字,“您先请。”

    “好。”

    蔺维道:“明月疏朗,不如我们就以此为题,我赋前两联,右相接下两联如何?”

    “可以。”

    蔺维沉吟几秒,胸有成竹道:“宝镜皓魄当空,仙籁寂寥无声。”

    楼施然毫无停顿,旋即接道,“一轮平分秋色,千里长伴云衢。”

    “啪啪……”掌声随即响起,北宫雅烟赞叹道,“好一句‘一轮平分秋色,千里长伴云衢。’”

    楼施然悠悠然一礼,举止风姿丰标不凡,“安国公,见笑了。”

    蔺维风韵犹存的老脸一阵抖动,分外尴尬,“哪里,那里。”

    蔺颜见蔺维被楼施然“侮辱”,于是又打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边撒娇就靠在了北宫雅烟身上。

    “陛下,臣侍知道凤后是右相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副书法千金难求。不如,让凤后也赋诗一首,臣侍粗鄙,想今日一见。”

    浮弦面无表情,手里依旧转着檀香佛珠,气定神闲。

    “陛下,凤后他不应我……陛下,您可允了?”

    北宫雅烟今日高兴,于是道,“朕允了。”

    浮弦手下一停,看向北宫雅烟,“陛下,我累了。”

    “凤后,您这是怕了,还是要抗……旨……”

    蔺颜突然噤了声,因为浮弦在看他,而那个眼神冰冷的可怕,沾染着无法忽略的幽然冷意。

    他并没有武功,但一瞬显露的气息竟比征战杀伐,或是浴血暗卫都来的危险。

    他微微偏头,狭长的眼睛微眯,黑白分明,清凉冷冽,原是冷漠,确是无情。

    一瞬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几秒后,复又恢复正常。

    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蔺颜咽了咽口水,不自觉的移远了些身子,浮弦站了起来,向北宫雅烟微微颔首。

    “浮弦想先告退。”

    “来人,扶凤后回去,好好侍候。”临了,她凑到浮弦耳侧,低低的说了声,“朕等会去看你。”

    “嗯。”

    蔺颜白着脸松了口气,一道目光又落到了他的脸上,是发怒的北宫雅烟。

    “脚还痛吗?”

    “嗯?嗯……不痛了。”蔺颜一脸的茫然,似乎还没回神。

    北宫雅烟扫他一眼,不留情面地训斥道:“下去,回你该坐的地方。”

    “……是,陛下。”

    蔺颜委屈的脸上,一抹狠辣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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