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远看来,沈安骏的死真的只是一件意外事故,可是在沈安晴看来,她是导致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

    这么多年,她就是抱着这种负疚感将沈安骏一直鲜活在自己的回忆里?

    齐远看着沈安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把沈安晴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地上凉,会感冒。蹲久了腿会痛。”

    “哭吧,都哭出来就好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齐远就这样陪在沈安晴的身边,为她将迷了眼的发丝拨到耳后,为她轻抚后背。

    “好点儿了吗?”齐远递了一杯温水给她。

    “恩。”

    “我从来不知道冷美人居然也能有这么多眼泪。你每掉一滴泪,就在我的心上滴出一个窟窿。现在我的心脏已经千疮百孔,病入膏肓了。沈安晴,可怜可怜我,快救救我。”齐远可怜兮兮的望着沈安晴。

    经过刚才的事情,齐远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要用最真实的自己来面对沈安晴。

    以前的他因为怕沈安晴无声无息地离去,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可现在,他早已剖白了自己的真心,就让爱露出原本的模样吧。

    沈安晴泪眼婆娑,迷茫地看着齐远。这是齐远会说的话吗?

    “别哭了。”齐远用指腹为沈安晴拭去残留的泪痕。“看见你哭,我真的好心疼。”

    “你忘了吗?在万千星星的见证下,我们早已经是男女朋友了。让女朋友这么伤心,男朋友简直生不如死。”

    听着齐远说这些她从未听过的话,沈安晴微红了脸。

    痛痛快快的哭过一场之后,心中的沉痛仿佛减轻了些。

    “齐远,不值得。你这么好,值得更好的人来爱。我真的.....“

    “沈安晴。”齐远打断她。

    “这一辈子,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离开,站在原地等你。无论你爱与不爱。”爱不是说的。你到底爱不爱我,我能感觉的到,齐远心想。

    “而且,别再提什么值不值得,没人逼我,对你,我心甘情愿。”

    沈安晴不再说话,只是将脸埋得更深。

    “沈安晴,其实,我一直想听你说,听你亲口说你自己的故事。好多时候,你以为无法释怀的事情,也许说出来之后会突然发现过去的终究会过去。”

    齐远换了一个话题。

    “这么多年了,如果真的有来世,他肯定已经重新投胎了。而你却一直活在阴影里走不出来。最疼爱你的人怎么会舍得见你过得这么不快乐呢?”

    齐远静静的等着沈安晴的回答。他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等待,从一开始,他对沈安晴就有用之不竭的耐心。

    “齐远,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沈安晴抬起头来。

    “不,并不完整。阿姨说的是她知道的故事,可她不是你,你说的才是最真实的故事。”

    沈安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赝本的我拥有一个最幸福的家。但这个家在小升初的考试后被彻底瓦解了。”

    “六年级快毕业前,有几次,沈安骏和我放学回家,经过一个文具店的时候,我发现他总是留意文具店里的一只金闪闪的钢笔。就偷偷的跑去问老板,那只钢笔要多少钱。我想买来给沈安骏一个惊喜。”

    “我每天偷偷的攒下零花钱,卖些空瓶子。终于在小升初考试的那个晚上,筹够了钱。”

    “那天晚上我把数好的钱偷偷塞在枕头底下,心想明天一早就去把钢笔买回来,正好可以给沈安骏用来考试,还能当做提前的生日礼物。他一定会很惊喜。”

    “我早早地到文具店门口等他们开门,如愿以偿地买到钢笔。在去考场的路上,我把钢笔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因为得意忘形没有注意脚下的凹凸。摔了一跤,笔被摔坏了,两个膝盖都磕破了。”

    “等一腐一拐地赶到学校,因为迟到太久,老师取消了我考试的资格。”

    “很快,就有人把我缺考的消息告诉了我爸。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打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还说我为什么连沈安骏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我既委屈又生气,就冲了出去,一边哭一边漫无目的乱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直到有人拉住我的手臂,我才勉强停下来。”

    “是沈安骏?”齐远问。

    “恩,如果那天我没有碰到他该有多好。”沈安晴点头。

    “沈安骏问我怎么了?我转过头看着他,一时间所有的委屈不满都涌上心头。我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钢笔砸在他身上,冲他吼道‘给你,你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喜欢你,那我呢?我是什么?’”

    “那一瞬间,我突然厌恶他对我没有底线的纵容,讨厌他在所有人面前总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接着又吼出了那句让我后悔一生的话。”

    “他想拉住我,我推开了他,因为我不敢看他失望的双眼。我慌不择路的转身就跑。”

    “然后我听到有人惊恐地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被用力推开,摔倒在一边。”

    “我听到砰的一声响,转回头,看到沈安骏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落在地上。血,好多血,到处都是血。”

    收住的眼泪再一次流下,如同两条缓缓流淌的浅溪,不甚汹涌却更加令人揪心。

    “我呆愣了好久,明明太阳大得晃眼,为什么我觉得比化雪天还冷。沈安骏费力地想爬起来看我有没有受伤。”

    “我忽然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用尽力气飞快的爬到他的身边,抱起他来,惊慌的问,‘沈安骏,你怎么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别吓我好不好,我会害怕。’”

    “然后我不停地喊哥哥,长那么大我第一次喊他哥哥。他的嘴里有好多血流出来,身体在我怀里抽搐。他肯定很疼对不对?齐远?他肯定特别的疼。”沈安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问齐远。

    齐远坐到沈安晴身后,双臂将她紧紧将她圈在怀抱里。想用自己温热的体温给她一些安慰。

    沈安晴闭了闭眼,继续说:

    “可是他却笑着对我说,‘沈安晴,谢谢你送我的笔,我很喜欢’。他说别怕他会一直陪着我。他说他不喜欢看见我哭,只喜欢看见我笑。他说他会没事的,他只是有点累想睡会儿。他骗我,他骗我。”

    沈安骏还说了一句这辈子沈安晴永远都不会懂得话,他说:“灵儿,我等你回来。”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死的人应该是我的?”

    “不是的,我的沈安晴不能死,不应该是你。”

    齐远在沈安晴的耳边不住地低声安慰。

    郑红扶着沈学在门外默默地站着,那天齐远跟她说了沈安晴的事情之后。

    郑红把一切都告诉了沈学。她知道在沈安晴心里,最大的心结是沈学。

    虎毒不食子,再大的怨恨在亲人之间也能被消逝。

    早上,沈学要求郑红扶着他过来见沈安晴一面。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了沈安晴声泪俱下的哭诉。

    两人在门外也是老泪纵横。

    沈学想起自己以前是怎么对待这个女儿的,是怎么把她逼得有家不能回的。

    他叹息的摇了摇头,无力的扶着墙壁步履阑珊地往回走。

    郑红忙不迭地想扶着他,沈学却拂开了她的手,沙哑得喉咙说道:“是我们对不起她。”

    明明才五十多岁,那颓败佝偻的背影却犹如风中残烛。

    郑红叹息着紧跟在沈学的后面。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啊?

    “上次,阿姨也给我讲到这,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

    齐远问。

    “沈安骏死后,爸爸很恨我,把我锁在房里,连哥哥的葬礼都不让我参加。我偷偷砸了窗户跑到殡仪馆的桌子底下躲着。求妈妈让我看哥哥最后一眼。”

    “沈安骏下葬的第二天,爸爸把我丢到墓地里呆了整整一个晚上。他说沈安晴已经死了,活着的应该是沈安骏。我要跪在这给沈安骏赔罪。”

    “我好害怕,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我。”

    “我抱着冰冷的石碑,和沈安骏说了一晚上的话。”

    “从墓地回来之后,我的生活就只剩下了书和古筝。考得不好,自己拿着棍子跪在爸爸面前等着受罚。我不知道什么是笑,也不知道什么是哭。因为我所有的情绪都和沈安骏一起埋进了墓碑里。”

    齐远震惊地听着沈安晴用平淡的语气带过惊悚残酷的生活。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在墓地呆一个晚上是什么滋味?恐怕连一个成年男子都不敢吧。

    可沈安晴除了说到车祸时情绪失控,提起她受过的磨难却无波无澜、

    “沈安晴?那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习惯就好,痛习惯了,疼习惯了,心也习惯了。”

    齐远坐到沈安晴对面,定定的看着她,他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苦难和折磨。

    “别这样看着我。”沈安晴抬手挡住齐远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真的无法适应这个时刻显露爱意的齐远。

    齐远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里,问道后来呢。

    “高考的前一天,我想就要离开这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独自一个人去了沈安骏的墓地。”

    “齐远,你信吗?那天我真的感觉到了沈安骏的气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甚至听见他对说话。”

    “我相信。”齐远是真的相信。他一直觉得沈安骏和沈安晴之间的关系超出了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就算发生再奇怪的事情他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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