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显已经修炼到可以不动声色的骂娘的地步了。

    至于我为什么不冲上去跟这货拼命?

    哦,首先,我以为我怂这件事,你们不是第一天知道……

    其次,因为他是一个医生。

    是谁说过,永远不要招惹一个医生,有医生参与的凶杀案才是最恐怖的案件。因为太过了解人类的生命运行,所以结束生命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是一个太过容易的事。

    死的人不知道怎么死的,活的人不知道是怎么活的。

    毛骨悚然。

    我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我不敢跟一个医生计较。

    骗子一个纵身从树上下来,向师父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师父面无表情地把我从衣袖上拉开,眼神一瞥,示意我站直。

    师父眼神如刀,我抽搭搭委屈屈地老实站定,师父这才向着骗子的方向回了一个点头。

    这架势,显然是并不算熟的旧相识。

    他们倒是无声胜有声了,我一头雾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师父英俊冷傲的侧脸,鼻涕都不敢流。

    骗子根本不理我,径直朝那日光了神兽的医仙景如斯走过去,一身贵气,笑容风轻云淡,平和而亲近。

    “好久不见。”

    景如斯站直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越过骗子,看了一眼对他怒目而视的我,非常欠抽地眯了眯笑眼。

    他俯身,一手牵过他那包子脸小徒弟白章,另一只手折扇一收,下巴朝我的方向扬了扬,收回目光看着骗子:“难为你有事在身不说,远去京城一趟,还要帮阿遥照顾他这不成器的徒弟。”

    面对夸奖,骗子倒是无比坦然:“要我帮忙不是没有代价的。

    景如斯挑挑眼角:“哦?”

    骗子不被人套话这一点倒是一如既往,根本没有接着说的意思,面容间的神色沉着而坚定:“我要回去了。”

    我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虽然我是真的听不懂。

    偷偷去看师父,发现师父神色漠然,容颜冷峻,仿佛外界一切人事物都与他没有关系。

    我转过头去看景如斯,他也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但是他的不懂显然跟我的不懂不是一个层面。

    他先前面对我时那幅揶揄的笑意没有了,难得露出了一点正常的神色:“你决定了?”

    骗子神色不变,点点头。

    景如斯看他许久,复又笑了:“想通了也没什么,那里纵是龙潭虎穴,以你的手腕,我相信你总不会让自己吃亏。”

    骗子笑了,那笑容里有几分不置可否的意思:“有人告诉我,我可以是狼也可以是狐狸,既然这样,我何不双赢。”

    他没有看我,只是眼含笑意。

    我愣了一愣,这句话我倒是听懂了。

    说起来,当初他讲的那个狼与狐狸的故事,果然是在说他自己吗?狼和狐狸,他倒是会挑动物,比狐狸骚气还比狼凶,嗯……

    景如斯倒没有纠结无辜中枪的动物的意思,折扇在他手掌中打过一个利落的圆圈,笑道:“什么时候走?我猜你也不急这一两日,那就先随我入谷,再做计议。”

    骗子点点头:“好,正巧有事与你相商。”

    景如斯牵着他的小徒弟白章,俏皮地朝师父笑着扬了扬折扇:“阿遥,你这不成器的徒弟也找到了,该回去了。”

    师父冷面冷心地点了个头,示意他们先行。

    景如斯会意,笑而不语,领着他的宝贝徒弟向回走。

    骗子微笑着与他通行,完全漠视我。

    不一会儿,他们就这么走进了密林,不见了。

    我撇撇嘴,只能眼含泪花可怜巴巴地去看师父。

    师父让他们先走,想来是要教育我。

    师父教育人的手段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所以我只能装可怜。

    许久不见,我其实真的很想他。

    历经颠沛流离与孤独,才知道有人陪伴的好处。

    虽然我觉得师父这样冷傲的人也许根本不知寂寞为何物,虽然他的陪伴有时会让我觉得是一种虐待,然而我依然非常真切地需要他。

    然而,师父也完全无视我,见景如斯和骗子的身影走到再也看不见,漠然而立,负手昂胸,一个字也不说就往前走。

    我一把揪住师父的衣袖子,用了极大的力气不敢撒手,果不其然地被师父冷冰冰地瞪了……

    我在师父那冰刀一样的目光下委委屈屈地撇撇嘴:“……师父我错了。”

    师父说:“松手。”

    我抬眼看着师父的脸色。

    ……呜,好可怕。

    挤出两点儿泪花:“师父师父,我真的错了……”

    师父一甩手,我差点被甩脱,不敢再看师父的脸色,只紧紧抓着不敢放松,外加低头认错:“师父我知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别不理我……”

    师父站定,冷冰冰地问:“你错哪了?”

    “呃……”我一瞬间无语。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错哪了。

    错在不知道师父约我在哪见?这不太对……

    错在跑去京城?这好像也不太对……

    错在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师父是谁?可是这不能跟师父说啊……

    我小心的观察师父的脸色,阴云密布的样子。

    这种时候显然已经没有必要去纠结错的原因了,我只需要认错就好了。

    我说:“都错了……”

    我低着头,感受师父目光的压力,心里不停地嘀咕,万一师父把我驱逐出师门怎么办……万一师父罚我去跪山头怎么办……万一师父天天逼我去跳山山练功怎么办……

    然而师父看了我很久,最终只是说:“跟我来。”

    没有惩罚,没有训斥,甚至也没有再去甩我的手。

    我一怔,师父已经转身回去,目视前方不再看我了。

    我呆愣愣地抓着师父的衣袖,那雪白的衣袖被我扯的有些变形,隐约还有黑乎乎的手指印……唔,以师父的洁癖,这估计又要发脾气了……这么一想简直心虚,但是转念一想,我又更悲壮了一点。

    怕个毛……反正师父的衣服一直都是我洗。

    说起来我跑了一年多,师父的衣服都是谁洗的?难道师父自己洗的么?

    又或者,师父一年多没换衣服了?

    虽然师父的衣服看着依然很白,但是这也太幻灭了点儿……

    我想象了一下师父一个高冷武林男神拿着搓衣板吭哧吭哧洗衣服的样子……我宁愿相信师父一年多没换衣服了。

    论一个武林男神保持高冷与保持卫生之间存在的矛盾……

    师父你作为一个男神,也挺不容易的……

    师父自然不知道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如果他知道我现在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不定会抄起搓衣板抽我……

    他往前走了一步。

    我还傻了吧唧的攥着他的衣袖发呆。

    师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跟上!”

    “啊……哦。“我这才回过神,提步跟上。

    我跟着师父前行几步,一前一后地闯过密林,又走几步,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密林其实是掩护,如果不是有人带路,走到方才那里,之间山壁间的大字,而不见前路,只会以为走进了死路,甚至迷失在方才的密林里。

    我不屑地撇撇了撇嘴,景如斯方才见我时的样子让我真想跟他打一架,这人看着文质彬彬一脸笑意,张口就让徒弟把我往死里打,多半儿以前跟我不和。

    而且这货明显也是不装逼会死星人,还号称“医仙”,听听这名字,多俗多炫富多暴发户,不仅如此,住的地方还要被尊称成什么“武林圣地”,他不是个医生么,挂号问诊救死扶伤就罢了,神神秘秘算什么,一个医生住的地方还要什么障眼法……

    “离境谷的创谷之人曾是皇族。”师父漠然的声音在我前方响起,我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居然把这些东西都碎碎念了出来。

    我应该蛮小声的,难为师父听得见……这耳朵真好。

    然而我突然想起以前在山上时,背后嘀咕他冷血无情之类的诽谤……如今想来,他估计也听见了,但是懒得跟我计较吧……

    我顿时一头冷汗。

    师父却神色如常,也许他发现了我闪躲的眼神,只不过他一向懒得管我的坏毛病,只是径自说:“他身为皇族,却医术高明,目睹皇权血腥,厌恶皇族争斗,自愿远遁江湖,可是身份特殊,抛头露面不合适,只能隐居此地……”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怪不得被称为“圣地”,原来有背景……

    名气这种东西总是参杂着千万种巧合,实力、机遇与背景缺一不可,无论古今。

    而这三样东西之中,实力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一种。

    我突然想到凤凰楼。

    同称圣地,一样和前朝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逝,刚要试着套话,却见师父停在一处藤萝千丈的山壁前,伸手拂开树根绵延至山峰百米以上的藤萝,那藤萝有的翠绿,有的枯黄,显然新旧交织,已经有了年代,每一根都不轻。

    我目瞪口呆,把原本的问题都咽了回去。

    崇拜地看师父掀起藤条时那轻巧的动作,更愕然地看着那藤萝下露出的洞口。

    师父朝洞口抬了抬下巴,看着我的目光丝毫情绪都没有,只是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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