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你总算醒了。”颦儿擦了擦眼泪,绞湿了帕子,帮我边擦脸边说,“您都昏了三天了,可把王爷吓坏了,老天保佑,您没事就好。”
    我勉强用力的吸了口气,一滴凉水顺着我的脸颊流到胸口,瞬间点燃了我的所有神经。我猛地坐起来,抓住颦儿的手:“孩子呢?!”
    “二奶奶,你先把身子养好……”
    “我问你我孩子呐!”
    这时思渊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盒。颦儿看了我一眼,给思渊行了礼,端起脸盆出去了。思渊在我的身边坐下,打开盒子展示在我面前,笑着说:“你看,这是我从东北给你弄来的上等红参,你快点补好身子,咱们生他十个八个的。”
    “儿子…走…了吗?”我说话的时候出奇的平静,因为我连哭泣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了。
    看着他带着苦涩的笑容,我想起了那个血梦,那个永别的梦。可是,当我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瘪下去的腹部,仍然无法相信,他已经剥离了我的身体,此刻已经躺在无边的黑暗里,孤独又无助。怎么会这样呢?我都怀了他七个月多了的。不对,不对,儿子一定还活着,嗯嗯,估计被人藏起来了。
    我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就下床了,思渊把盒子放在一旁,着急的问:“你要去哪儿?”
    “傻瓜,”我拍拍思渊的脸,“当然是去找儿子呀,你这个做爹的,还问这个问题,真不称职。”
    思渊怔了一下,随即说道:“是啊,真不称职。”
    “快,来和我一起找呀,儿子得喂奶了。”我拉起思渊的手,来到了外屋。我打开了所有的柜子,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去寻找。可是,思渊却好像没事人似的,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盯着我,对孩子的事居然一点也不关心。唉,老人说,做爹的就是不如做娘的,这话一点不错。
    他就这么看着我,直到我两腿一软趴在地上,他才动了身子,把我扶起来,说:“你累了,明天咱们再找吧,他估计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回来。”
    “明天……孩子……嗯……”唉,这孩子,就是贪玩。
    思渊扶着我回到床上,当我准备躺下的时候,我的右手,却触碰到了一个软绵绵,肉乎乎的小东西,我侧首一看,差点哭出来,天呐,我的孩子,他哪儿也没去,就躺在我的身边,他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新奇的探究着这个世界。
    这是我自回府以来最快乐的日子。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悄悄溜进来,我都会神奇般地在同一时刻清醒,然后轻轻地匍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阳光一点点地照在他红彤彤的小脸蛋儿上,那么饱满又那么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我想,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是个优秀的青年,一如群鸡中的白鹤,以自己的独特魅力站立在高山之巅。
    我就这样看着他,几乎无时无刻,甚至经常忘记吃饭,但就算是这样,我都觉得看不够。可是,我却很少见到思渊的影子,即使来了,他也是一脸的愁容。我很纳闷,难道他不喜欢他么?
    这天下午,阳光温和,我正抱着孩子晒太阳,大奶奶带了两个人过来,推开门,没来由的指着我对旁边的人吩咐道:“你们俩,把她给处理了吧。”
    “是,娘娘。”这俩个人互相看了看,露出了猥琐的笑。
    “你们想干啥!”出于母亲的本能,我用一只手把孩子死死地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从褥子下面摸出了裁衣的剪子,剪尖直指柳妃一伙儿,就像一只掉到陷阱里的母狼,惊恐又坚决的准备做一场生死决斗。
    “都住手!”思渊大喊着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到我们这副架势,吃惊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给我出去!”
    两个男人低低地看了柳妃一眼,急忙出去了,柳妃紧走几步想把他们叫回来,思渊上去一把拉住了她,问,“你这好端端地发什么疯!”
    “发疯的是她,不是我!”柳妃一把甩开思渊的手,指着我说,“这疯子你还把她留在这儿做什么,等着她把咱们整个府都烧个精光吗?”
    “可那也不能……”思渊不说话了,把头挒到了一边。我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所指,他们,这是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行,那你自己看着办。”柳妃抬脚走了,我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手里的剪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思渊重重地叹了一声,缓缓地在我身边坐下,从袖口取出一杆烟枪和火星子,点了烟丝一声不响地吸了起来,青色的烟雾很快缭绕遍整个屋子。我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杆顺着窗口仍了出去,他似乎很不高兴,背对着我躺下了。我不明白,他是从来不抽烟的,可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他难道不怕呛到孩子吗?
    “孩子已经没了,你醒醒吧!”思渊突然起来,伸手打了我一个耳光,这一记耳光好重,我整个人都被他打摔在床上,然后他从我身边抢走孩子,竟做出了要把他摔在地上的姿势。
    “禽兽!”我冲上去和他撕抢了起来,我尖尖的指甲在他的手上脖子上抓出了条条血痕,而他也始终抱着孩子不放。过了一会儿,也许是他受不住了,先放下了孩子,我趁机把孩子夺回怀里,我刚想检查一下看孩子是否受伤,他却从架子上端来一盆冷水,淋漓尽致地泼在了我的身上。
    “你真的醒醒吧,醒醒,不要再抱着枕头幻想了,最近我做什么都不顺,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了。”他拼命地摇晃着我,直到他筋疲力竭地跪在地上,而我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想去触碰那“孩子”,可就在我的手马上要碰到“他”的时候,我却像摸到烫手山芋一样,急促地收回了手。
    “你摸,你摸啊。”他摁着我的手结结实实地放在了上面,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千万个惊雷在我耳边响彻,雷声击碎了我眼中的世界,击碎了我脑海的幻想,我揪着头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感觉黑暗中飞舞着无数的碎片,等我再次睁开眼睛,一切都变了,没有啼哭声,没有孩子,我的手下面,只是一个湿漉漉的枕头,我想起了所有,回到了清醒地现实,那就是,孩子已经没有了。
    “老天!”我的眼泪终于一齐地涌了出来,哀嚎声响彻天穹,思渊抱着我,不断地安慰着我,可那又有什么用,孩子已经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此后,我一连吃了一个月的安神药,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月,等到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末暑了,俗话说“秋老虎,毒死人”,天地之间好似一个蒸锅,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热的,除了大奶奶的那张冷脸。
    后来我才知道,大奶奶对我横眉冷对,是因为柴房着火的缘故,而据颦儿所说,那火确实是我因为那天疯疯癫癫地要为“孩子”做稀饭,才不小心掉出火星儿弄得。本来柴房烧了也没什么,但偏偏库房紧靠柴房,把里面前些日子吴鬼送给大奶奶的几匹天价杭锻也给烧了,大奶奶盛怒之下这才想找人把我赶出去,所以才有了那天的那一出儿。思渊把这事和我说了,让我去给大奶奶道歉,我二话没说把他推出了门。等把门锁上,再想想大奶奶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又气的肚子发疼。她害死了我的孩子,还让我给她道歉,天理何在!
    我和大奶奶就这样僵持着,白天我不去给她请安,晚上她也不让思渊到我房里。不过思渊还是会时不时找些理由到后院来看看我,他的意图除了关心自然是为了劝和。然而我却并不买他的帐。结果他非但没有说动我,反而惹的大奶奶吃醋,弄得是大老婆不高兴,小老婆不领情,两面不是人。有一次思渊到我这里一顿好说歹说后,见我依然不为所动,无奈地仰在床上,说:“我啊,上辈子一定是欠你们俩的,这辈子得为你们操碎心了。”看着他一脸的苦恼和疲倦,我很能体会到他内心的难过和痛苦。但再让我去向大奶奶摇尾乞怜,我是死也做不到,若说以前大奶奶只是我的冤家的话,现在她就是我的仇人。既然是仇人,自然是不共戴天的。
    立秋这天中午,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打瞌睡,颦儿从外面进来,说:“二奶奶,今天立秋,前边做了炖肉,您过去吧?”
    不用问,肯定是思渊的主意,我迷缝着眼,翻了个身,对颦儿摆了摆手。
    “您还是过去吧,毕竟是大日子,向大奶奶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家和万事兴不是!”颦儿不住的打劝着我,听的我却是一肚子气,还没等她说完,我掀了被子大声对颦儿说,“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要我说几遍才懂?”
    颦儿也许是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居然愣了神,过了一会儿她缓过神来,叹了口气出去了。我把被子抓过来蒙在头上继续睡觉,过了一会儿,外面吵嚷了起来,我爬起来一看,果然,大奶奶怒气冲冲地正向我这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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