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吴贵又要对我图谋不轨,我冲着大门口的石狮子就要撞过去。大奶奶快跑几步,把我拦住了。吴贵吃了一惊,赶紧一摆手,叫上来个人,让他和大奶奶一左一右的紧紧缠住了我。
    “哼,想死?我还不敢让你死呢!”吴贵说着一摆手,“带走!”
    “我看谁敢!”大奶奶一把把吴贵的人推出老远,吴贵看着大奶奶的态度一脸茫然地说,“妹子,我这不是替你出头嘛,你这么讨厌她,我正好把她带走让你清净清净。”
    “我是讨厌她,但我更得顾及王爷的名声。”
    大奶奶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继续说,“何况,这是我们俩的事情,和别人无关!”
    “妹子,你听我说,七王爷都快不要她了,你啥也不用顾忌,听我的没错。”
    “你走不走?不走我告诉我爹了!”大奶奶眼睛扫了一眼众人,“都给我走!”
    “行,行,走!”吴贵见大奶奶态度坚决,一甩袖子悻悻地走了。
    “大奶奶!”眼见吴贵走远,我对着大奶奶跪了下来。刚才我还以为是她和吴贵串通好的,现在看来我是错怪她了。大奶奶把我扶了起来,威严不减的说,“我也不是专门为救你,只是怕这事儿传了出去让王爷威信扫地,你以后就只呆在后院,省得再出来给我惹麻烦。”
    又过了几天,我们终于收到了思渊的回信。信不长,只有短短的几行,只说了他一切安好,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让我们不要太过担心,也别总是写信。
    这短短的一张信纸成了我思念的寄托,也成了我的期盼。从这之后,我每天都到门口去等他,晚上睡觉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也会不由自主的穿上衣服跑出去。大奶奶知道了我的举动后笑话我说,“你呀,也不动脑筋想想,他可是领兵出征,回来的时候肯定是热热闹闹,众人皆知的,哪会半夜突然回来呢?”
    我笑笑没有说话。大奶奶她自己还不是亮着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又小半个月过去,他应该快回来了。大奶奶几天前就派了人出去打听,想来应该快有消息了。
    果然,这天下午颦儿来告诉我,说打听的人回来了,正在往大奶奶屋里去。我一听,赶紧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去了前院。正巧大奶奶也刚从屋里出来,见打听消息的人在门口侯着,跑过去急急地问,“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打…打听到了。”说完,他赶紧低下了头。看到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大奶奶急的问,“你倒是说啊,王爷他回来了没有?”
    “没…没有。”
    我和大奶奶脸“唰”的一下白了,谁也没有勇气去再问下去。颦儿上前,又急又气的问他,“到底怎么了,你就说吧,是打败仗了,还是受伤了,你这样子,是要急死大奶奶和二奶奶吗?”
    打听的人这才开了口,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王爷…叛逃了!我从宫里打听的消息,说王爷带着咱们大晋国的40万精锐,全部投降了瓦剌,呜呜~”
    “啥?”
    他的话刚说完,大奶奶就晕了过去,我们赶紧把她抬进了屋,请了郎中扎了几针,熬了药,一直折腾到傍晚,大奶奶才苏醒过来。她一醒来就握住了我的手,一个劲儿地问,“二奶奶,这不是真的,你说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我眼睛涩涩的还恍如梦里,根本回答不出大奶奶的问题。颦儿见我一副痴呆的模样,赶紧搓了搓我的胳膊,说,“二奶奶,您可不能再倒下去呀,这个家现在全靠你了!”
    我这才勉强回过神来,抓紧大奶奶的手对她说,“或许不是真的,或许是谣言。”
    “对呀,对呀。”颦儿急忙在一旁帮衬着附和,“现在王爷官这么大,免不了有眼红的人惹事生非,您就放宽心,一切以孩子为重!”
    “孩子。”大奶奶抚了抚自己稍显的腹部,恢复了些精神,对心眉说,“心眉,我饿了,去帮我弄点吃的吧。”
    “好,好,我马上吩咐厨房去做。”说罢心眉乐得跑了出去。
    一阵风从窗棂吹进,隐约夹杂着些女孩的哭声,大奶奶坐了起来,问,“这是谁在哭,把她带进来。”
    “我去看看,估计是负责浣洗的新新。”颦儿大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新新带了进来,新新对着大奶奶跪了下来,脸上还带着斑驳的泪痕。大奶奶问:“新新,你哭什么?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大奶奶,大奶奶。”还不等新新回话,心眉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急急地说,“大奶奶不好了,咱们府里的厨子都跑了。”
    颦儿着急的问,“厨子都跑了?怎么回事?”
    “不光厨子,自从王爷出事的消息传开后,府里很多下人怕被连累,都跑了。现在,咱们府里没剩下几个人了!”
    新新又一次呜呜的哭起来,这下我们都明白了新新为什么哭。树倒猢狲散,这个家,是彻底的败了。
    大奶奶愣了好一会儿,才抬了抬手对新新说,“起来吧,你想走也走吧,我不怪你。”
    “大奶奶…我…我舍不得。”新新呜咽着说,“我从五岁就被卖到了府里,现在已经十年了,这儿对我来说就像家一样。现在一下子好姐妹都走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新新哭的梨花带雨,引的心眉也落下泪来,大奶奶长叹一声,拉着我的手,说,“二奶奶,现在这儿再也没有谁比你和颦儿会做饭了,我麻烦你们帮忙做一顿饭。”然后,大奶奶又吩咐心眉,“心眉,你去把其他没有走的人都叫来,咱们今天不分大小,不论尊卑,一起坐下来吃顿饭,我有话对大家说。”
    大奶奶脸色颇为沉重,说话也像露了风似的没有底气。等我和颦儿走到门口的时候,里屋传出一阵一阵的啜泣声。颦儿跟我说,“二奶奶,你还是去陪着大奶奶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好,那你需要我就来叫我。”我把围巾给了颦儿,然后回了屋。这会儿大奶奶正在抹着眼睛,一颗颗的泪珠从脸上次第滑落,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奶奶哭的这么伤心。
    “大奶奶。”我走过去,掏出手帕递给她,大奶奶抬头看了看我,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下一秒钟却哭的更厉害了。
    我赶紧上前拍着她,安慰她。大奶奶哭腔里带着气愤的说,“你说他…他怎么能这样呢?朝廷哪点对不起他,他还有啥不满意的,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连咱们的命都不顾,你说…这…这世上哪有这么狠心的丈夫!”
    我静静地环抱着大奶奶,心里想着思渊,突然觉得他好陌生。和他一起生活的四年,我竟好像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我相信,以思渊的性子,他做出这个决定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对于他,压根就不那么重要?或者甚至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我安慰了大奶奶一番,大奶奶终于才宽心了些,而我却又陷入了沉重。过了一会儿颦儿做好了菜,我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便起身打算告辞。大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你先别走,一会儿还有事和你说。”
    我只好留了下来,帮着颦儿张罗摆列桌上的菜,等饭菜全部齐备,人也都来了。大奶奶下了床,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对众人说,“大家都坐吧,随意些。”
    我挨着大奶奶坐,颦儿坐在了我的旁边,心眉坐在大奶奶的身边,其他人都拘拘谨谨地坐在了我们的对面,虽说坐满了一桌,却也只有十个人了。大奶奶举起酒杯,对我们说,“大家来到府里伺候的时间都比我和二奶奶来的时间长,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你们任劳任怨这么多年辛苦了,我和二奶奶敬你们!”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再看看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离愁别苦。我们都知道,这是一顿告别宴,从明天开始,每个人都要劳燕分飞,各奔东西了。
    又一杯浓酒下肚,大奶奶有了些许醉意,她看着满桌子无人动筷的菜肴,说,“吃不下就吃不下吧,现在说正事。心眉,去把我柜子里的那个盒子拿来。”
    心眉起身去里屋取了盒子出来,一个黑色的不大不小的盒子,盖上雕琢着花纹,我曾见过,那是大奶奶的小金库,里面装满了金银珠饰。
    大奶奶打开盒子,把它放在桌子上,说,“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是我多年攒下来的一点东西,你们都分一些,拿着今晚连夜就离开,各自逃命去吧。”
    大奶奶给了三个家丁每人五十两银子,两袋粮食。给了新新等三个丫鬟每人五十两银子外加两件金饰。他们千恩万谢的接过东西,对着大奶奶磕了足足十个头才满含泪水的离开。
    轮到颦儿和心眉了,大奶奶刚把一个金镯子拿出来,颦儿就扑通跪在地上,哭着说,“大奶奶,二奶奶,我不走,我要跟你们一起!”一旁的心眉也跟着说,“我也是,我也不走。”
    大奶奶轻轻地摇了摇头,扶起地上的颦儿,说,“我知道你舍不得走,你是咱府里最老的人,我听说王爷十六岁开府建衙的时候你就来伺候了。所以,你的感情我都晓得,可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留下来可能就是死路一条,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家老小,两个没长成的儿子呢!”
    接着大奶奶又对心眉说,“心眉,你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我对你最放心。你要是愿意,就还回丞相府吧,要是不愿意,就回老家,找了好人嫁了吧,我会给你置一份嫁妆。”
    心眉哭着说,“大奶奶,真的不要让我走,咱们不是还有丞相大人吗?丞相大人他……”
    “没用的。”大奶奶打断了心眉,“我爹自从今年开春身体就越来越差,两个月前已经递上了告老的辞表,如今已昔非今比了。更何况是叛国的大罪!”
    颦儿还要说什么,被大奶奶拒绝了。大奶奶给她们每人塞了一百两银子,三个金饰。
    “好了,快走吧。”大奶奶把她们送到了门口,颦儿对着大奶奶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的说,“大奶奶保重。”接着又对我鞠了一躬,握住我的手,说,“二奶奶保重!”
    “你们也保重!”我艰难的说完这句话,很想再和她说几句,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好和她做了个拥抱,表示我的惜别之情。
    目送颦儿和心眉走远,我和大奶奶刚一回屋,屋子里的蜡烛就燃尽了,因为再也没有人去特意添灯。人生在世,真是聚散匆匆,才短短一天,诺大的家里就只剩下了大奶奶和我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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