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乱。我从睡梦中被吵醒,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两个字。

    还没有来得及披上衣服就看到砌玉直冲进来。

    一见她,我倒定了些,呼了口气,“终于乱了?”

    她点了点头,也不见忧心,“清风已经出去了,王妃是怎么打算?”

    怎么打算?我披好披肩,静静站了一会儿,又坐回床铺。“外面是什么情况?”

    “锦衣卫向来由皇家嫡亲掌管,先帝登位后皆是由国丈掌管。此次,便是京中的锦衣卫先开始乱的。”砌玉有条有序地说着。

    “怎么个乱法呢?”我轻笑,颇感兴趣。早在三个多月前就知道了会乱,也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应战的。可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还真想不出它是怎么样子一个乱法。

    说起准备,不知道那批人出发了没。

    “锦衣卫围左右相,还有朝中颇有权威的大人府邸,还有一小部分潜入宫中……”后半部分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看我。

    我也就明白了。挟天子以令诸侯?“拙劣!”

    一小支锦衣卫就想与我抵抗?这么大胆敢围高官府邸,怎么没敢来围王府呀?我嗤笑。

    “宫中的禁军似乎也是被收买了一批人。”

    我点点头,“这是自然,要不然宫中就那装疯卖傻的皇后能做什么?对了,卫羽呢?”

    在小皇上登位的同时,宫中禁军的掌管权也落到了高琰手里,高琰便将禁军全部托给卫羽管着,我想恐怕这一小批叛乱的禁军是卫羽故意放纵的。

    “他在宫中。”虽听起来没什么不对,但只要仔细一看就知道砌玉有些恍惚。

    算了,我本就不该管那么多的。

    “动作倒挺快。”我低喃,“小鱼呢?”

    “在东厢孩子们那里,还有七个暗卫。”

    我睨她一眼,“你安排得这么周道还把我叫醒干嘛?”有砌玉,无所忧了,万事俱理顺。

    砌玉本是肃着脸给我汇报的,被我这么一说,失笑,“王妃明明就是自己起来的,怎么怨到砌玉头上来了?”

    “好你个砌玉,居然敢置疑我的话。”我笑骂,“你看你刚才严肃的,没什么大事,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结束,别紧张。”

    她愣了一下,垂首,“我……”

    “傻砌玉。”我起身走向她,尔后牵着她走到茶几边上坐下,又亲自倒了两杯茶,“先喝茶,等我们喝完茶,一切都该水落石出了。”

    九月的天,闷热的可以。

    九月的京都,又一次被血洗。

    锦衣卫五千军马,死伤三千,两千投降。国丈涉嫌造反,当场处决。两位国舅也陆续被抓到,一位自刎,一位被压入大牢。国丈国舅罪当万死,故诛连九族。

    即日抄家,男女老少不论大小,通通入狱。

    这大大的京都,什么时候才可以过得上那小小的安宁。

    我站在皇后寝宫前,看华贵的宫殿装饰。这繁华依旧,这人却已是不得再留。

    喟叹一声,我起步迈入殿中,不出我所料,皇后果然是正了装束,正襟危坐等我。

    我看这场景有几分眼熟,即刻想起先皇驾崩那日,我与太皇太后也是这样两两相望,那日是争权,今日亦是争权。

    但,是成王,还是败寇,只消眨眼就可以辨别。这一回坐在这个位置的女子,连与我谈的资本都没有。

    “太后。”我微微一福,给她充分的尊重。

    “何必假惺惺?”她怒极反笑,高坐着斜睨我,“你们夫妻倒真是合心,一个在战场上领兵打战,一个在心机上也不差,夫唱妇随,好!真是好阿!”

    “太后缪赞。”我很谦虚的,不过她若是要夸我自然也是没有意见,以后再也不会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人了。我微敛眸,唇轻扬,面不改笑靥。

    “王妃倒真是坦然阿!”她蔑笑,“怎么,是想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不,谢嫱,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不会对你说半句善意的劝慰,我会一直一直诅咒你!”

    我摇摇头,随意地抚抚衣袖,“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么?就是太目中无人,太自负!”我顿一下,冷冷一笑,“你以为今日这败都是我运好么?不,早在你开始计划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想看看你会且能胡闹到什么地步而已。对了,还有顺便借你的手看看这宫中的哪些人可留,哪些人不可留。这点我还真得向你道谢。”

    “你……”她顿时脸色煞白,说话都不完整。

    我轻浅一转身,留给她一个背面,“我也仁至义尽,让你死得明明白白。”说着,我拍拍手,“来人。”

    一个太监端着三样东西上来。

    白绫,毒酒,匕首。

    “你自己选吧,我也会替你安排好身后事的,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最后一句话问完我愣了一下,怎么又自讨没趣?

    静默了好久,我打算走出去了,才听见她道,“帮我一个忙。”

    我顿住脚步,“说。”真有点意外。

    “我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她的声音已经很平静了。

    我思索一会儿,“造反是怎么样的罪名?诛连九族。你当时敢做,就该想到今天这个结果,更是该想好在地下碰到那些枉死的人该怎么解释。”

    她又是沉默了许久,突然低声笑起来,“原来他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他是谁,这个答案显而易见。那个邪魅的男子,那个沉默孤寂的男子。

    我闭闭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然后我走出去,毫不犹豫。

    半晌之后,太监尖锐的喊声突破九重宫闱,“太后薨!”

    我一时没能有表情。这个皇宫,隔了一年,送走两个太后,一个皇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下意识转身,不期然望入那双绝尘美眸。

    夕阳西下,晚霞照在我们的身上,留有一种奇异的气息。

    她微微笑起来,红霞也褪色,“勿悔,该做的总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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