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树影婆娑暖阳斜照,就着树下清凉处,有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就酣然入睡,甚至响起如雷的鼻鼾声。

    人行走道上,两个年轻女子神色慌张的快速奔跑着。只见她们跑到路边一辆小桥车旁,快速的打开车门跳了上去,才刚坐稳就猛然一踩油门咻……的一声飞速而去。

    车子以惊险的s型路线歪歪斜斜的走了一小段路,伴随着几声刺耳的刹车声,慢慢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林晨君满脸懊恼的一边拉扯着安全带,一边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看着唐宓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她心里的歉意更重。

    如果不是她建议来找林景逸这可恶的家伙,又怎么会这么突然的遇上厉伟勋?她打量着唐宓强装冷静的侧脸,好几次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懊恼的伸出手揉乱了一头短发,林晨君瘫倒在副驾驶座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别多想,和你没关系!”

    知道好友的心思,唐宓逞强的挺了挺腰身,又作了一个深呼吸。手没这么抖了,但脸色依然苍白,平素白里透红的双颊无一丝血色。

    “啊……”

    才没开出几步,瘫软成泥的林晨君却又突然大叫了一声,吓得本来就神经紧张的唐宓手一歪,差点撞上了路边的花坛。

    “小君,你干嘛!”

    即使唐宓一向淡定,但被林晨君这么一吓,也难免惊慌失措。她失控的猛然踩下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汽车吱的一声停在了路边。幸好后面没有来车,不然非得出大事不可。

    唐宓瞪着一脸无辜的林晨君,苦笑着无力的趴在方便盘上,感觉全身上下都被抽光了力气一样软塌塌的。

    和厉伟勋多年后的重逢,竟然就这么意外的发生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慌乱之下,她下意识的就想逃。撞到他怀里的那一刻,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相比以前而越发强壮的身躯,想必是因为职业的原因。而他有多神勇,她想不知道也难。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他时的震惊。

    媒介关于他的报道,几乎全是赞美之词——外表出色冷酷,不管是拳脚功夫又或是刑侦技术都堪称一绝。在特训期间就协助警方破获不小大案。在特训结束正式就职后,表现更是让人惊喜。深得上头赞赏,不过几年时间就接连高升,现任市刑警支队副队长一职。

    他是警队的神话!新闻稿最后是这样落笔的。

    当年选择读医,对他而言有多痛苦,她都知道,他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

    只是,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短暂的交集后,他们最终还是变成两条处于不同空间的平行线,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一天。

    因为有太多无法诉说的秘密,心虚让她夺门而出落荒而逃,并未发现当他看到她时,脸上那痛苦与惊喜交织的复杂表情。

    副驾驶座上,林晨君脸色苍白,甚至连牙齿都在微微打着颤。

    看着她的样子,唐宓担心的伸出手来摸了摸林晨君的额头,并说:“小君,你怎么了?要不我们直接上医院吧,你今天真是失常得太不像话。”

    “呜……唐宓,我对不起你。”林晨君眉头紧皱,像是天快要塌下来的表情,几乎要哭出声来。

    “你刚刚递交给林景逸的资料里,有我们所有的详细资料对不对?所以……你说……你说厉伟勋他会不会……”

    林晨君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她怕唐宓会崩溃!以他现在的能力,要是真的发起狠来打击报复,那唐宓八成是逃不掉的。。

    唐宓一愣,刚才过度惊慌,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皱了皱眉头,却又瞬间恢复一副淡然的表情,嘴角甚至浮现出淡淡的浅笑。只是这样的笑看在林晨君眼里,却觉得份外心疼!

    “不要想太多,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他应该已经全都忘记了!我没这么重要啦!呵呵……”

    知道好友担心什么,唐宓拍了拍林晨君的手,还故作轻松的刻意假笑了两声,却惹来林晨君嫌弃的白眼。知道骗不了好友,唐宓收回手,讪讪的笑了笑,心里无法控制的升起一丝不安。

    “可能他已经结婚了,并且生了一堆小朋友,又幸福又美满!所以,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好吗?”唐宓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开着听起来完全不好笑的笑话。脑海浮现他和另一女子甜蜜相拥的镜头,那根久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针,像被猛力一弹,痛入骨髓。

    她并没有放下,更没有忘记。不然不会在一见到他就这么没骨气的逃走。正确的做法,她应该大大方方的对他微笑,再来一句近来可好才对。

    林晨君没有接话,只是一脸沉思的瞪着前方,揪着头发的手越发的紧。

    她不敢告诉唐宓,刚刚她不小心瞄到了厉伟勋的表情,而他看起来丝毫没有像她所说的,已经忘记了她的样子。

    傍晚时分,天色还不算很晚。

    林家大宅那装修考究的客厅里,霖霖正端坐在矮茶几,拿着勺子慢慢的喝着热汤。老鸡配上清润滋补的中药材,汤色清润而香气浓郁,对准备入冬的身体来说绝对是上好的补品。

    汤还没喝完,林妈妈又端来炖至软糯的鸡肉。看到好吃的,霖霖孩儿心性显露无遗。他眉开眼笑的抬起小脑袋,摇头晃脑的模仿着不知从那听来的赞美之词,惹得林妈妈揉着他的头发一阵大笑。

    在回国前,唐宓还一度担心他会因为不习惯国内的食物而出现厌食状态。但没想到才回来没多久,他就已完全拜倒在林妈妈的高超厨艺下。偶尔给他买一个汉堡包,竟然嫌弃的侧过小脸,说这是垃圾食物。

    当唐宓和林晨君回到家时,一老一小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霖霖一看到唐宓,瞬间激动得嘟起小嘴跳下沙发,一把扑到她的怀里。

    “妈妈,我好想你!”

    也许是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霖霖要比别的孩儿更为敏感一些。在不安的时候,总是会感性的表达自己对妈妈的爱意。

    唐宓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捧起他毛耸耸的小脑袋,在他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想起刚刚偶遇厉伟勋的事情,心里不自觉的感到一阵刺痛。

    她欠儿子一个圆满的家庭,但这要如何补救?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了吧!这样一想,心里是越发的愧疚了。

    林晨君跟在唐宓身后走了进来,换上居家拖鞋,她把手里的包包随意一丢,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又再嘟起嘴巴,才对着霖霖大喊。

    “我也要亲亲!”

    对于霖霖这小家伙,林家上下是真心喜欢。但林晨君在面对这张和某人如出一辙的小脸时,总是会忍不住感叹基因的神奇。这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嘛,只除了那双大眼睛。

    从唐宓怀里抬起头来,霖霖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向林晨君走了过来,继尔笑嘻嘻的在她脸上嗯啊……的亲了一口。刚想走开,却被林晨君一把抓住抓起痒来,一大一小瞬间在地上嘻嘻哈哈的滚作一团。

    正布置餐桌的林妈妈一看,眼一瞪对着林晨君又是一番念叨。无非是说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又不早日嫁人之类的话。

    唐宓失笑,接过林妈妈手上的碗,一边盛饭一边故意附和林妈妈的话不断点头,惹得林晨君不爽的瞪了她几眼。

    林爸爸和林士杰都有饭局,所以晚餐时间就只有她们四个人。林晨君借口没食欲,胡乱扒了几口就拿着一杯果汁回了房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唐宓当然知道她的没胃口只是借口。

    吃完饭收拾妥当,她沏上清茶,和林妈妈坐在沙发上聊着日常。她喜欢听长辈说话,那些平淡的言语里,有着老人家累积了大半辈子的莫大智慧,那是比所谓的哲学家更能稳定人心的道理。

    电视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女播音员衣着端雅而得体,音色非常清脆的报道着专题文案。

    天已全黑,户外虫声唧唧。白天玩闹过度的霖霖窝在她的怀里,频频打着哈欠。

    “因最近频频发生的假药事件,卫生局应国家政策要求,对药品进行严格筛查。在对各院院长的采访中,各方也坚定的表示会对药品进货源进行严厉把关……”

    屏幕上,手执话筒的外派记者正进行着采访。在他身后,大大的『正德医院』在正午的艳阳照耀下份外刺眼。

    镜头前,那名衣着一丝不苟,头发梳在脑后形成一个发髻,就连表情都像是经过严格演练的妇人,正是『正德医院』那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的院长——陈瑞芳。

    她直视前方,嘴巴一张一合,呵斥着社会上的不良风气。即使说着这样愤慨的话语,她的表情还是不多。在黑框眼镜的衬托下,俨然就是一派知识份子的代表,修养及品德看起来都好极了!

    唐宓蓦然觉得像是有电流触过神经,瞬间僵住,随即别过头去。

    当年,她也是这样训斥着她,说她如何不配又如何不堪。直到今天,她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那是与电视上所呈现的端雅截然不同的鄙视。

    瞪着电视屏幕,林妈妈面无表情的迅速按下关闭按扭,嘴里还拌着几句低声的咒骂。转过头来,又呵呵笑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实在过于明显。

    唐宓笑了笑,冲她扯了扯嘴角,却掩盖不住脸上刻意隐藏的涩然。

    早上六点三十分,天色已大亮。

    一晚上辗转反侧的唐宓,眼底下浮现出淡淡的青色。为了掩盖憔悴的面容,她特意穿了件略为鲜色的收腰毛衣。在临出门前,又在眼下抹了一层淡淡的粉底,再用力抿了抿唇回复些红润,才拉着霖霖的手,坐上了林士杰的顺风车一同离去。

    从唐宓回国至今,林士杰出现在家里的时间好像就越发的少。

    早上七点,街上多是上学的学生及早起的主妇。“艺坊”已进入正式营业,位置优良店面突出,才打开门不久,买菜路过的婆婆妈妈们就陆续进来挑选着新鲜的花卉。

    花商刚送到的花卉还不及整理,甚至还带着水珠,但却是主妇们的最爱。因为这时的花朵最是新鲜无瑕。

    第一次跟着妈妈来开店的霖霖,对店里的一切都感觉新奇极了。他兴奋的东摸西看,一个接一个问题层出不穷,唐宓耐心的回答。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拿着漂亮的花纸,走进里间认真的按着工具书教导的方法叠着纸飞机。

    送走客人,唐宓拿出剪刀,把一枝枝杂乱的花枝修剪妥当,又拿出花纸与绸带,包扎成一束束的成品。走进里间,看着霖霖的专注小脸,她不由微微一笑。上前,从微皮炉里拿出热好的牛奶放在他面前,才捧着几个素雅的花盒走了出去。

    阳光渐渐冒出了头,但深秋的早晨却是凉意阵阵。

    还没请到店员,所以一切杂事都要亲力亲为。幸好在国外时唐宓是从最底层开始学习,所以一切都能应付自如。

    但接下来,聘请店员和搬家等也得提上日程了。幸好霖霖的幼儿园已选好,离林家和店里都不远,接送起来也十分方便。

    这样一想,事情可真多!唐宓微微喘了口气,真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

    陡然,一辆价值不菲的桥车疾驰而来,在行人的注视下平稳停在花店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五官极其出色的男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脸上那淡淡的笑容让人感觉份外舒心,却又莫名的觉得里头含着一丝算计的戏谑。

    驾驶座上,有着高挺鼻梁和饱满额头的另一男人,英俊的五官极其刚毅,他皮肤呈小麦色,眼神深沉,即使此刻他身上的那件白色衬衣早已皱得不成样子,就连下巴上也冒出了一片胡子青渣,却还是无法掩盖他天生的傲人气质。

    他没有下车,目光沉幽清寂,静静的注视着不远处那抹不停忙碌的娇小身影,表情深不可测。

    似命中注定的巧合般,唐宓抬起埋首花堆中的脸颊,目光越过人群与车流,就那样直直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紧紧的胶在她身上,像身边一切全是透明。

    片刻失神,唐宓蓦然惊醒急速转过身来,她杏眼圆瞪,心脏急速跳动得快要窜出胸口。晨光下,她的脸颊由红变白,像是雪片般毫无血色。

    竟是……厉伟勋!

    眼泪就这样急速溢出眼眶,她闭上眼,那个一脸宠溺,说会永远保护她的大男孩,与眼前这一脸冷竣的男人相交叠。

    她背靠桌边,头昏目眩。

    记忆如潮起的海水汹涌而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没有忘记,也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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