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蓑翁放下药匣,转过身来。

    “请神医成全!我害此怪疾已是心力交瘁,但,我娘子未告神医,我家乡,方圆几个村庄的男丁全都患了此疾。”洛掩风说时,看了看来疆,又望向蓑翁,“我想,我如此,算是折磨了娘子。可,那些村庄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着自己的丈夫,该是有多苦。求,神医也救救他们!”

    蓑翁皱眉:“影回草世上就只有寥寥几百株,只苍山,兴许只有几十株,一株救一命。你是找不完的!”

    “那,神医可有其它可行之法?”来疆跪着向他移了几步,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世间之苦,又怎是老朽一人能够救赎的,命定由天,恕老朽再生怜悯也是回天乏术。”蓑翁说着,就要扶两人起来。

    “神医可不是浪得虚名!”洛掩风抽开他要来扶他们起来的双手,冷笑,“世间又有何症难得到您!只怕是神医不想多生是非,故意推辞的吧!”

    蓑翁立在椅边,忽而变了脸色:“小生口气好大!你中的是南溟昆海药师所配的离魂丹,世间仅存几粒,我先前是想,你定是招惹了南溟之人,才遭人下此剧毒。你却道,几个村庄的男丁都中了此毒!哼!说吧,如此上山,找老朽所为何事!”

    “不愧为神医!”洛掩风又是皮笑肉不笑,来疆讨厌那生硬的笑,他扶起她,徐徐起身,“听闻,神医姓殷,但,无人知晓其完整姓名,在几百年前为一己之私抛弃挚爱,化名蓑翁归隐苍山。巫神殷越,晚辈说得可还对!”

    “你——”蓑翁向后退了几步,眼中的英气在此时忽而变得悲凉,苦笑,“你,到底是何许人物!”

    “神医大可不必如此,既您已看透小生把戏,晚辈自也不会再拐弯抹角。当初上山装病,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望神医见谅,您若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又怎愿意相见。不知蓑翁是否愿意再一见那位故人!”洛掩风逗弄着肩上的云破,语气倒是毕恭毕敬,可动作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仿佛天下都要归臣在他脚下。

    蓑翁自是一惊,又向后退了几步,一个不稳,一下坐倒在地,眼神呆滞,声音极为悲凉:“这是……你此举,有何意图!”

    来疆望着眼前狼狈的殷伯伯,觉得洛掩风此人藏得好深,她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此便是你那位故人!”说着,洛掩风一把将来疆推了出去,食指一点,点在她的眉心,倏地,她的一身粗布衣裳,一下变得素白,容貌也变了,项上的蓝色玉坠开始闪起蓝光,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对着蓑翁轻轻张口:“殷大哥,可还认得素素?”

    蓑翁往着眼前场景,老泪纵横,他趴在地上捏紧拳头,痛心疾首:“素素,这一世算殷越负你。来生,我这条命与你,做牛做马都可以!”

    洛掩风拉着她走到蓑翁跟前,说:“当初,她为了寻你,万念俱灰,她是在南溟投的海,被我南溟堡救下。”

    “殷大哥——”女子的声音浑厚得可怕,容貌却是倾国倾城,那沙哑的声音与其一点都不相衬,“素素寻你寻得好苦!”

    蓑翁不敢抬头望她,女子,蹲下身,一字一顿地对着他说:“殷大哥,我恨你!”

    蓑翁颤抖着抬起头,一眼望到她项上的绝翾玉,眼露惊恐!他抬手想要扯下她项上的蓝玉,激动得咆哮:“素素!快取下来!你会没命的!”

    来疆一下躲过,站起身来俯视他,突然有点于心不忍,他很可怜,她实在演不下去了。

    “神医为何如此紧张?”洛掩风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对着来疆使了个眼神。

    “素素!是我对不起你!你快快取下!我这坠上有剧毒!”蓑翁没听见洛掩风的话,一心只想夺下那绝翾玉!

    “你如何得知这是你的!”来疆拂袖,冷冷地转身。

    蓑翁一听,默念心决,瞬时,一块同样发着蓝光的通灵宝石出现在他的掌中,他吃惊地望着她项上的玉坠,道:“素素!你……”

    来疆移步而来,抓住蓑翁手中的绝翾玉,一瞬,将影回草变得神玉拿了出来,偷天换日,隐去了蓑翁的那块,洛掩风走来,悄无声息地将那绝翾玉拿下。

    蓑翁一下扑过去,抓住来疆的手,泣不成声:“你不必如此报复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来疆沾了那玉的毒,整只手掌已变为青灰色,那颜色正慢慢向四周扩散。

    蓑翁点住她臂上的穴,一下起身,向他的药匣奔去,他一边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一边自言自语:“素素!你等我!”

    一阵眩晕,正埋手抓药的他,一滴泪滴入掌心,向后倒了去……

    “洛大哥,谢过。”来疆看着手中那块蓑翁的绝翾玉,无精打采,心中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怎么了,来疆。是我吓到你了吗?”洛掩风拉着她的手,像昨日来时一样行走在苍山下。

    “殷伯伯,很可怜。你是如何得知,素素?”来疆望着他深不可测的眸子,心中有点失望。

    “素素,她在几百年前就死了。”洛掩风别过头,不想看到她如此悲伤失落的眼神。

    “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来疆觉得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办到。

    殷越年少时十分孤傲猖狂,不喜殷门陈规,身为长子的他玩世不恭,将家业扔给两位弟弟,自顾自的云游四海去了。

    途径南溟,他遇上了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素素。素素是凡间孤女,天真可爱,他遇上她,便深深爱上了她。

    他们彼此相爱,也想过白头到老,可是,天意弄人,他在新婚之夜突然收到父亲逝世的消息,悲痛中忘记了叫醒枕边熟睡的人儿。他不辞而别,跑回殷门尽孝。他不能让素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巫神的身份随着父亲留下的绝翾玉落在了肩上,他注定是逃不过殷门陈规的。

    可怜的素素,以为夫君始乱终弃,终日以泪洗面,穿着红色嫁衣,发疯似的到处寻找,最终哭瞎了双眼,绝望中投海自尽,却阴差阳错的被南溟堡救了起来。

    但,海水冰冷,寒冬腊月的,姑娘冻得不轻,最后烧坏了脑子,成了傻姑娘。

    那一日,沉浸在悲痛中的殷越处理完父亲的后事,突然想起闺中新娘,不要命地跑回南溟,却只见到榻上奄奄一息的傻姑娘。

    她被南溟堡送回家中后,又害了一场病。就是这病,最终夺去了她的性命。

    殷越一夜白头,成了蓑翁。来到苍山,潜心研究医理,读尽天下医书,办了药堂,又成了苍山神医。

    素素的死,是殷越一辈子的心结。他到现在都不肯面对素素的死,他抛下气息奄奄的她,永远的消失在了她短暂的生命中。

    狠心的他没见她落气,自欺欺人的想着,至少她还活在这世上,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再相见。

    离人泪,人心碎。

    如洛掩风所言,绝翾玉之事,他们做得天衣无缝,没人发现。门中弟子那日全在山下义诊,整个苍山药堂,那日就只他一人。

    翌日

    蓑翁从榻上起身,口里喊:“素素——”

    惊来药童轻唤:“先生,您又做噩梦了。”

    蓑翁坐在榻前,穿好衣服,摇头轻叹:“几百年未做过如此清晰的梦了。素素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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