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大哥!你回来啦!”来疆踱到门前,“等了你好久!”

    “嗯。”洛掩风匆匆走进房门,答应了一声,说,“来疆,早点回房睡觉。”

    “你不吃宵夜?”来疆抓住他的衣袖,望了望满桌的菜。

    “我现在很累,天色不早了。”洛掩风没回头,继续往里走。

    “有你这样的吗!”来疆皱眉,双手叉腰,又追了上去,“你去干嘛了!”

    “见了一位故人。”

    “洛大哥认识的故人真多!他跟你讲了什么啊?”

    “他说,我身边有一个话很多的人,她很烦,应该把她扔出去!”洛掩风终于转过身来,低头对着她邪魅地笑,像是句玩笑,说着又有些认真。

    来疆一抖,红着眼,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洛大哥累了,那,我还是自己吃吧。”

    来疆说完转身就跑了。

    洛掩风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那笑冷却,眉间不觉涌上一股悲凉,淡淡的,冷冷的:“呵呵,万俟来疆。”

    来疆只顾闷头疾奔,没注意跟前,这便撞上同样急忙的来人。

    “对不起,姑娘!”来人低头恭谨地道歉,神色慌张,一袭青衣,要是远看,根本看不到这里个人。还没等来疆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在了她眼前。

    来疆不放心,觉得那人行为诡异,便偷偷折了回去,却看见那人进了洛掩风的房间。

    烛旁,洛掩风垂眼,跟前跪着的正是那青衣人。

    “请主人责罚,属下来迟!”

    洛掩风抬眼,并没有在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主人交代的事已经办妥,明早,红锦便到。北莽寻龙山庄少庄主叶扬几月前自寻龙山出走,现下正在此地,当如何处置?”青衣人毕恭毕敬,不敢抬头。

    “哦。”洛掩风跨上木榻,摆摆手,“自有天意。”

    青衣人,直起身,依旧低着头,应了声“青衣遵命”,便朝门外走来。

    来疆一惊,见着黑影往这边走来,一转身,重心一歪,一下从木栏边上跌入楼下乱草丛中,闷哼一声,不敢发出一丝惨叫。

    待青衣人走远,来疆趴在草堆里,嘴里沾着泥,狼狈地爬起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听见洛掩风的声音从楼中传出:“来疆——”

    来疆想开溜,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飞身上去房内。

    “我路过。”她背手故作轻松地踱到他榻前。

    “下次,不能如此。”洛掩风别过头,没看她,语气里有些许恼意,“我只是提醒你,小心惹祸上身。”

    来疆冷眉撇嘴,转身就要走:“你了不起!听了又怎样!我走便是!”这人怎么这样!一天阴晴不定的!看着都吓人!

    却是手一软,一把被他拉住,跌进他的软榻上,来疆整个人都懵了,他还如此轻浮!

    “你这副表情!这种语气!”洛掩风按住她,她被限制着,动弹不得,“不要让我觉得你讨厌我!”声音不大,却盛满怒意,满渗悲凉。

    “对……对……对不起……”来疆挣扎着想要逃离,听着他这样的话,和耳边熟悉的热流,刚骂到嘴边的话,却成了乞求,“你快放开,放开我!”

    “我真就那么可怕?”洛掩风松开按紧她的手,冷笑:“为何你们都如此惧我,怕我!我不过做我想做的事,救我想救的人,我有什么错!你,你给我滚!滚!”

    来疆踢开他,从榻上爬起来,就往门外冲去,他一定是疯了!疯了!疯子!

    一边跑,一边咒骂,来疆也不知为什么,他,他为何要这般!他就是个骗子!说好她等他回来吃夜宵的!等回来了,几句话不说就要撵她走!不小心听到他讲话,还要招来他的怒火!也不知他在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也不知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目的!

    如此无条件的信任他,敬仰他,他却这般随意,这般无礼!她做了何事惹得他这样!她不过担心他的安危,她有何过错!除了娘,除了师傅,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让她受过这等气!

    “来疆!你别气了!别气了!”云破一个劲儿地叫,可前面的人,已哭得听不见周围任何的声音,只得听见耳旁隐隐回旋的怒吼:“你给我滚!滚!”

    她跑出了客栈,跑出了灯火通明的小城,她立在城墙上,望着远方黑压压的群山,一心想要离开这儿,她一跃,御风便向山那头飞去。

    云破喊:“来疆!你去哪儿!你快回来!”可她现下根本听不进去,只一个劲儿地跑,一个劲儿地落泪。洛掩风!你个骗子!你个混蛋!

    苍山寂,孤雪天,万木零,百鸟倦,人心凉,凉如冬。

    来疆走在山林中,伸手,接住扑入手中的飞雪,手心凉凉的。四周变得雪白一片,混着夜风,天冷得出奇。

    这是来疆此生所见的第一场雪,未曾想,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忽而想起海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也见着自己所见的第一场雪了吗?

    鲁峰之巅,黑衣少年,手倚长剑,斜坐树头。一双黑眸,出神地望着南方,心底会想着从前。

    出世,不知父名。

    五岁,母辞长逝。

    母亲在临终前,把我托付给舅父。

    舅父一家人甚是疼我,待我如亲出。我也渐渐从爹娘的辞世阴影中走出。

    但,天意弄人,舅父一家,在我十岁生辰那夜,满门被屠,我看着满院的死尸,遍地的血,竟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刀明明刺我进心口,倒地没有知觉后,我却还是在满院泥泞中爬了起来。

    族人都说,我是魔种,是灾星,我会给全族的人带来灾祸——克死生生父母,克死舅父一家,总有一天会克死全族的人。

    他们,将十岁的我,畏惧死亡的我,绑在一扁木筏上,任我自生自灭。

    海浪打翻了木筏。

    我以为我终究难逃一死。

    但,我却活了下来。

    是泉儿,是泉儿救了我。

    那时的我想:泉儿虽是一只海妖,但,她比世间任何一人都好,只有她对我不离不弃,她与我相依为命。

    从那以后我不再流泪,不在哭喊,不再相信任何人,我以为,除了泉儿,世间一切再与我无关。直到,我去了南暮……

    “泉儿,先生说,你骗我……”眼睛微闭,他扔下长剑,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只陶勋,吹起来。

    那乐音,似从天来,幽怨如泣。海生眼噙泪光,墨发如瀑,忽然停止乐音,喃喃:“来疆,对不起。”

    奇冷的夜色里,方圆百里,万木凋零,红叶漫天,铺满半山。

    雪,纷纷扬扬地下起来……

    来疆停了下来,打着哆嗦行走在这寒冷无比的阴森树林间。抬头望天,望不见满天星辰、皎白月光,却只看见满眼云烟。那些灯火通明,那些人声鼎沸,在雪下竟是这般不真实,仿佛另一个世界。

    她埋着头,肩膀上下抖动着,嘴唇苍紫,满脸泪痕。此刻,雪下得,她只听见自己那隐忍的抽泣声。一路往山上走,一路哭骂着,不觉间,她已走了很远很远,在这偌大的山林中,她就像只小蚂蚁,没人看得见她吧。

    “咚——”脚下一空,颤抖着的她,鼻子一麻,瞬间往脚下坠了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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