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部经理接过签字的文件,目光闪烁,客套地说了句麻烦乔总亲自送来,又隐晦地说到市场部拿不到最新的材料,财务部在拖延时间,统计办公室那里不出数据。财务部的核心组成人员我略知道几个。拖延,是爸爸的命令吧。乔氏的融资危机,是我的婚姻在做保证,我应承下这件事也没有什么不妥,市场部经理听到我来解决,眉目舒展开来。

    我到爸爸办公室说起这件事,爸爸说确实是他的吩咐,因为财务上的困难,乔氏内部虚空,欧洲区已经在召集会计事务所核算资本,当初的想法是万不得已的话会放弃掉欧美的一部分拓展,但是这势必会给乔氏带来各种猜测,风险无法预估。

    “唐逸是什么意思?”爸爸突然问道,我怔了一下,说不知道。爸爸沉吟片刻,说:“嗯,上次和你唐伯父谈话,他对你很满意,一心想要尽快促成你们的婚事。乔氏目前的状况,新产品的发布可能要推迟,你也刚好不用那么忙,有心的话忙一下自己的事就好,工作上的事不用勉强自己。我看唐逸是个好孩子。他是个成功的男人,工作忙起来可能就顾不到你,你将要做别人的妻子,多主动关心一下。”

    或许,在爸爸眼里,我该像雪姨那样,成为一个成功男人的附属品,温柔娇弱的待在家里仰望着男人才对。唐逸,大概从没有想过要顾及我吧?他那样讨厌我,怕是我主动关心他反而讨了他的嫌。

    爸爸又说:“女孩子,不需要这么强势,听说设计部的人对你有意见?年轻人,能忍就忍了,处事上不要太咄咄逼人。”如果我没记错,从头至尾,卢波对我有意见,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我紧紧抿着唇,没有辩解,淡漠地回了句:“知道了。”

    拉开门,爸爸的声音再度传来,“林少延……”我握在门把上的手轻抖了一下,听到他说:“他虽是你小舅,毕竟不是乔家人,亲戚走得近些是好事,不过这个人……算了,还是我来说吧,你毕竟是小辈,回头来让人说出什么公私不分的话就不好了。”他像是自言自语,我心道好笑,乔氏如今还有所谓公私之分么?

    为什么女人就要温柔娴淑?如果我是男孩子,爸爸还会说这样的话么?原来,女人真是处于劣势,因为自出生以来就被赋予她生命的男人放在不平等的位置。

    林少延坐在我的办公室里,进门的时候,他正和李蕊说笑,不知道说了什么,李蕊笑得满脸通红,见到我慌张地出去。我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酸楚来,他突然起身,把我的手袋塞给我,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

    “你干什么?我还在上班!”将我塞进车子,强行给我绑上安全带,林少延无言地打开车篷,驾车行出地下车库。我闭上眼睛,狠狠将自己靠进车座中。

    “别缩了,以为自己练过缩骨功啊,又不能从安全带里缩出来。”他大笑,说:“傻妞儿,你已经下班了。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第一天的工作就排这么满,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我看看表,的确是到了下班时间,微窘地侧了侧头,随即找了了无聊的话题:“有人送花给我,不知道是不是唐逸。中午居然还特意订餐过来。对了,那些玫瑰花我放在桌上的,不知道是不是陈煦然拿去处理了。”说出口,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与他说起这件事来。

    “玫瑰花啊,我扔掉了,送花的人一定是个讨厌鬼,花刺到我的手了。送这车的人也很讨厌,装了导航还害我迷路两个小时。”他撒娇一般,将手递过来,我下意识地摸着他的手查看,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疑惑地问他:“有刺么?那样高级的玫瑰,花刺应该都已经剪掉了啊。”

    他弯了嘴角,收回手臂握上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门上,风狂乱地吹着他的发,我眯起眼睛看他。

    又被耍了!

    晚饭的时候,爸爸有饭局没有回家,雪姨特意让人留了醒酒汤。浚泽和林少延竟意外的合得来,搭着林少延的肩膀,没大没小的样子问我:“姐,你小舅是不是个abc啊,竟然问我‘子路’是什么物种儿!”我也没忍住笑,猜他定是听成“紫鹿”啦。

    林少延毫不在意地咬着碗里的排骨说:“欸,什么abc啊,我就是个世界人。”嗯,世界为家,四海遨游,确实是个世界人了。

    “你不是该问‘这是什么路’才对么?”我和浚泽一起取笑他,浚泽笑得更厉害,夹了块排骨放进我的碗里,眼睛亮亮的,说:“姐,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夹个排骨给你道歉啦!”我看看他,这话说的似有所指。笑了笑,收下他的致歉。

    “总吃这些,吃胖了谁还敢要?就孝敬我了吧,”林少延从我碗里夹走油腻的排骨,放上清淡的苦瓜盅。我最怕苦,虽然苦瓜挖空塞满了鲜蘑又淋了鸡汁,我还是吃不下的。我平时喜欢荤食甜食,鲜少碰蔬菜,苦瓜这样苦味的蔬菜就更是避之不及,他常常强迫我吃不喜欢的果蔬限制我的甜食,每每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此情此景,他又是一模一样的话,我的笑瞬间冷了下来,不言不语地皱着眉吞下苦瓜盅。淡淡的清香,夹杂了一丝苦涩,我仍然不能够忍受,苦味像是狰狞的爬虫,爬进我的心房,恶心感不断上涌,我推开碗筷仓促离席在洗手间干呕起来。再回到餐桌的时候,雪姨赶紧拿了柠檬水给我润口,对林少延说:“依琳最怕吃这些苦的东西了。”又对我说:“这孩子也真是,总是这么听话。你小舅不知道,自己也不知道?小舅又是外人,你不喜欢吃就和他说了,他一个长辈又不会怪你。”

    他不知道?怕是他知道的最清楚了吧!他是故意!林少延像是没有听见,又夹了些我不喜欢的蔬菜,自己一个劲儿地吃苦瓜盅,雪姨露出奇怪的表情,餐桌上气氛尴尬。我冷着脸没有说话,谢过雪姨坐下来静静地吃饭。祖母离席早,看上去不怎么高兴。浚泽给雪姨夹菜,说着笑话逗雪姨开心,大概又要怨我对雪姨的态度了吧。

    餐后,雪姨端了糖水给我,加了山楂糕,味道酸甜,淡笑着说:你小舅真是你挑食的克星,给你夹的全是你不爱吃的,真是怪了。我笑笑没有解释,她又说祖母叫我,我喝了糖水又道谢,雪姨想说什么的样子却没说。

    祖母问我第一天工作可否顺利,说到送花和订餐的事情,祖母说我年纪这样小,不是凭着自己的成绩,而是祖父一张遗嘱就坐上高位,在树立威信之前要谨言慎行,这样的小事,别人在暗处等着看我的笑话罢了,一定要处理好,不要让人家说乔正言的接班人这样不济。我答是,并没有将对唐逸的疑惑说给祖母听。

    祖母又问我是不是不喜欢林少延,想着晚餐时他那样讨厌,我含糊地点头,祖母点点头说:“这年轻人,我看着也不喜欢,也不知道林长冶怎么教儿女的。”祖母这样说外公,言语上未免太刻薄,我有些不高兴,祖母拉过我的手揉着,说:“依琳长得像你妈妈,都是标致的美人儿,可是,也别太像你妈妈了,女孩子,要懂得何时张扬何时收敛。”这一番话似是安慰似是寄托,却听得刺耳。

    林少延竟自那晚之后没有再缠着我。送花和订餐的把戏持续到第五天,每天都能感受到来自公司不同阶层的冷眼和议论,我已经教李蕊该如何处理类似的事,剩下的只有冷漠以对。直到第五天下班前,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男人语气强硬,简短地不容回绝,说:“来‘爱尚’,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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