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琴身着运动短装,披着外套,一只脚穿着钉鞋,另一只脚却只着袜子,但全身上下不见一点伤痕。她身旁还聚集着章瑜、汤媛、楚君等人。汤媛一手提着只钉鞋,钉鞋的系带松散还断了,断口大半整齐利落,只有一小部分藕断丝连。这也罢了,钉鞋上竟有斑斑血迹!章瑜紧挨着班主任柳传书,而柳传书正专心致志地给一个圆圆脸的男生在额脸部指压止血。围聚的众人都表情紧张地盯着俩人的动作,而楚君只看着钟琴。

    “唉哟唉哟,好疼啊!”圆脸男生皱眉嚷着。“这回惨了,破相啦!”

    柳传书哭笑不得:“华冀,安静点,别乱动,上颌动脉出血,压不紧,血可止不住。”

    “柳师兄,这小女生是你班上的吧?”华冀仿若无闻,表情并无痛苦,刚才的嚷嚷更象是恶搞,精灵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盯着钟琴,露出一丝诡笑。“运动神经真是好啊,跨越最后一栏时钉鞋飞射,速度惊人!如果不是我反应快偏了下头,我的眼睛都要报销了。她光着只脚跑,没摔跤还能拿了预赛第一,啧啧啧!”

    这时阳斯特才发现,那叫华冀的圆脸男生一直紧抓着钟琴的手不放。仔细瞧,他的手微微动着,似乎在不着痕迹地摩挲着钟琴的手,而钟琴全神贯注于他脸上尤自缓缓淌出血的伤口,毫无所觉。

    阳斯特灰蓝的眼眸幽深了几分,手指动了动,抿紧了唇,在众人的喧嚣嘈杂里悄然向钟琴靠近。

    见柳传书不答,华冀也不介意,顾自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这两天可出名了!一有她的比赛,准有大帮男生女生去加油,还呐喊着‘钟琴吾爱,唯你钟情’,跟疯了一样。”说着,环视了下周遭的聚集的人群,晃了晃紧握的手:“所以,你叫钟琴,没错吧?”

    “是,对不起,华老师。”钟琴愧疚地点点头。

    “光是说声对不起有用吗?”华冀撇撇嘴,随即眯眼一笑:“你害我破了相,以后我找不到老婆怎么办?我看你长相还合意,不如以身相许,嫁我得了。这么一来,你也不用心怀歉意,我的终身大事也解决了,两全其美,多好!”

    钟琴到底年轻,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师长这种略带轻浮的半真半假的玩笑,只好面带尴尬地移开视线,当没听见。

    围聚的其它学生,有的惊异,有的窃笑,私语声雀起,钟琴越发尴尬脸红,一时手足无措。

    “华冀,别闹!”柳传书喊了声,瞪他。“即使你现在只是在高一班级实习,她毕竟也要喊你老师的。”

    “华老师……”一旁地楚君也低声道。

    “说话啊,你答不答应?”华冀充耳不闻,视若不见,仍在笑嘻嘻进逼,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紧迫盯人。

    钟琴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手上一暖,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扯离了华冀的掌握。钟琴侧头一看,阳斯特不知何时站在身边,望着华冀眼神幽蓝阴郁。

    阳斯特将钟琴被华冀抓过的手纳入掌中,低头瞧了瞧,仿佛要搓去什么污垢般轻轻揉了揉,随即握着不放,同时身体隔在了华冀与钟琴之间。

    “华老师,您也明白钟琴是受人陷害的,还对学生开这种玩笑,身为师长,这可不大适宜。”阳斯特一反平日谦和的语言习惯,虽然语速仍平缓自然,其中的刺却是明明白白。

    钟琴不由讶然望了他一眼,但知道他是在维护自己,心里不觉滋生几分欣喜。

    华冀看看自己空出的手,再瞄了眼两人相握的手,眼睛骨碌碌在阳斯特脸上身上转了圈,笑道:“哦,你是阳斯特吧,有名的校园王子啊。”

    “听说你在英国有女朋友了?”华冀圆脸笑意盎然,丝毫不因阳斯特话意中的指责而难堪。“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呢?”说着,目光再次刻意瞄向他们相握的手。

    这下子,围聚的人群全都注意到了,就连手指一直用力摁在华冀脸上的柳传书,都转头看过来。

    钟琴虽然知道真相,但一来已经决定高中时期如母亲所言专注于学业,如今还要加上事业了;二来与阳斯特之间的感情并未确认;三来,实在经受不住众人纷纷如箭的目光,钟琴脸上一热,手上便微微使力,想要挣脱阳斯特的手。本来想着以阳斯特的绅士风度,一旦察觉她的意图,应该爽快松手的,哪知这天的阳斯特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感觉到她的挣扎,反而加力握紧她的手。钟琴吃惊之下,反而愣住了,呆呆望着他的侧脸,任他握着她的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沐浴在围观人群睽睽目光中。

    “她是我的。”阳斯特并没有回答华冀的问题,只是简明扼要地如此说。

    什么意思?难道……围聚的人群在一惊后,都看向钟琴,目光中包含了各种意味和猜测。

    钟琴一瞬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解释,但阳斯特也正凝望着她,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钟琴甚至感觉到痛意。他眼底涌动着幽深的蓝,希翼与绝望此起彼伏。钟琴迟疑了下,终究没有言语。

    “钟琴,你的意思呢?”华冀看在眼里,追问。

    “华冀,你消停点行不行?”柳传书再次喝止,对他很是无奈。但他这师兄威严不够,华冀根本不买帐,目光紧盯着钟琴不放。

    “钟琴,你不用理他,他这人就是爱说疯话,乱开玩笑,成天没正经。”柳传书只好对钟琴如此说。

    “诶、诶!谁说的。”华冀却不依不饶。“钟琴,必须得回答!”

    围观人群里也有人起哄:“钟琴,回答!你和王子到底什么关系?”

    正在钟琴为难时,一人拨开人群挤进来:“让让!让让!校医来了!”

    正是哈拂,背着医药箱,后面跟着脚步匆匆,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校医。

    *

    校医一到,立刻驱散围聚的人群,好方便给华冀进行检查处理。钟琴也就从众人的眼光中解脱了,如释重负。

    这回竟然被哈拂给救了。钟琴松了口气。

    “钟琴。”阳斯特轻唤了声,将方才听到的关于第六跑道的阴谋简单讲了下,提醒她后面的比赛小心注意。

    “竟然这么狠,只不过是嫉妒而已,又没多大仇怨,真下得了手!”章瑜忿忿然。

    汤媛不以为然:“章瑜,你不是想入娱乐圈吗?等你出了名,可能遭遇的比钟琴今天的阴毒过分十倍百倍都不奇怪,还是先适应适应,免得以后打击太大一蹶不振。”

    “这倒是。”钟琴轻笑了笑,空着的手拍了拍章瑜。“做好心理准备啊。”

    章瑜呐呐,无言,沉思着。

    钟琴瞧瞧仍被阳斯特紧握的手,心里苦笑了下。刚才阳斯特那句话,很快会传遍校园,让她风头更健,名气更大,同时招来更疯狂的嫉妒。她以后真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啊。

    *

    “阳斯特,你在这里!你的三级跳远项目马上要开始了,快去检录处报到!”班长甄聪铭发现阳斯特,焦急地冲了过来。

    “你去吧。”钟琴微微一笑,安抚地柔声道。“我的跨栏半决赛也马上要开始了,等我的项目结束了,也去给你加油。”

    “嗯。”阳斯特望望她,终于缓缓松开紧握的手,却没有跟随甄聪铭离开,而是从汤媛手中将那只沾染血迹的钉鞋拿过,掏出纸巾仔细把上面的血渍擦净,将断掉的系带解下,随手塞进口袋。接着,阳斯特取下自己鞋子的系带,蹲下身托起钟琴光着袜子的脚,给她穿钉鞋。

    一连串动作自然流畅、优雅从容,让陪着钟琴的汤媛和章瑜,旁边的楚君、甄聪铭看得目瞪口呆。

    “我,我自己可以的。”回过神来的钟琴红了脸,低声道,想将脚抽出来。

    但阳斯特没有停止动作,握着她的脚,试系紧鞋带,仰起脸微笑道:“感觉怎么样?松紧如何?”俊逸绝伦的笑脸温雅柔和。

    “可以。”钟琴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心中一跳,脸又热了几分,点点头,轻道:“谢谢。”

    “那你怎么办?”钟琴担忧地望着他的鞋。其中一只鞋没了系带,明显松垮。“你也马上有比赛。”

    “不要紧。”阳斯特一笑,取出钟琴断了的系带中较长的那段,没有从最底下,而是从中部鞋孔穿系起,很快系好站起身。

    啊,原来还可以这样。但,真没问题吗?

    大概钟琴的表情太明显,阳斯特在她面前走了几步:“挺好的,不用担心。”

    “阳斯特!”甄聪铭再次催促,干脆过来捉住他的手臂拖他。“你还要不要比赛了!真磨蹭!”

    “我去了。”阳斯特向钟琴和章瑜、汤媛等人略欠身示意,这才随甄聪铭走了。

    楚君望着阳斯特的背影沉默不语。

    *

    这次校运会,钟琴所参加的项目全部获得第一名,又因着巨幅海报、开幕式上的表演和阳斯特的惊人言语,名气一时响彻校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郝如意这个大喇叭的功劳。校运会这两天,她的通讯稿是一篇接一篇,以夸大的词汇,语不惊人死不休,极力挑逗起人们的好奇心和八卦心理!钟琴活生生被她整成了活动的超强眼珠吸附机,无论走在校园哪个角落,都会聚集大量的目光关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引起猜测和遐想。

    校运会给钟琴带来的宣传效果,那是一等一的,可是,人红是非多,那也是无可避免的。这不,某天,校园里忽然盛传,钟琴、哈拂和阳斯特三角恋,不,应该说是四角恋。

    据传言,阳斯特转来后,渐渐被钟琴清纯甜美的学院风所打动,恋深情狂,弃远在英国天使般温柔美丽的未婚妻于不顾,一意追求钟琴。但因为是家族联姻,责任重大,虽对钟琴一往情深,却无法自主,注定是没有结果的苦恋。而钟琴作为学习委员,受班主任重托给哈拂补习,过程中,脑筋忽然抽了,眼睛脱窗,因教生恋,责之深、爱之切,竟不知不觉对哈拂萌生了莫名的爱意。可惜哈拂跳脱野性,脑中根本没有情爱这个词汇,只知在花丛中遨游,完全没注意到钟琴的深情。如此,形成了一条单恋的绳,真是催人泪下!

    当钟琴听到章瑜绘声绘色地给她转述这条传闻时,下巴顿时华丽丽砸在地板上,再次感佩人类幻想力之丰富精彩!

    “虽然小道传闻都是捕风捉影,但必竟还是有来源的。为什么大家都深信你爱上哈拂了?根据何在?”汤媛奇怪,托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钟琴默然。因为,她已经隐约猜到,这根据就是她某次的说话,虽然话意已经被拓展引申了无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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