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历永志五年,先皇时期送往匈奴和亲的沁雪公主一到匈奴便离奇死亡,沣王朝震怒,举兵北上,定要匈奴单于给个说法,然而匈奴单于却当众撕毁了其父与沣朝先皇订立的“五十年内不兴兵刃”的协议,正式向沣宣战。这一年,西北动荡不安。

    要是在十几年前,匈奴断然不敢如此嚣张,只因为名满天下的大将军景鞅驻守边关,打得匈奴前单于求着沣王朝签订五十年不交战的条约。然而没过多久,就传出景鞅通敌叛国的消息,景鞅手下近十万士兵命丧九泉,各城县令听到风声早早跑路,独留手无寸铁的百姓对敌。皇上怒气滔天,下令将景鞅即刻斩首示众,九族中男子全部贬为奴隶,女子充为官妓,俱发配边疆,世代不得脱离贱籍。但这仍不能平息西北百姓的怨恨,有无数百姓在战乱中离散或死亡,十几年后仍是人人都在唱着诅咒景鞅的歌谣。

    在绵延数千里的西北防线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破落的小城,小城名叫乔泽,乔泽本是周边几个城市的交通枢纽,十分繁荣昌盛,然而越是繁华在战争时期遭受的打击越大,战事一起,很多居民都离开乔泽逃向关内,商人也不见踪影,没离开的百姓大都闭门不出,偶尔再能见到几个小心翼翼一闪而过的灰扑扑的影子。

    泽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暗淡的日光,昏黄的天空,四周静地她能听到自己粗哑的呼吸声。她一时有点恍惚,突然有点记不清自己为何会躺在大街上。

    “喂。”

    泽安被一个声音叫回神,她扭过头,一个穿的和天空一样灰蒙蒙的男孩正低着头紧张得看着她,见她没反应又着急地四处张望了几下,压低声音说道:“泽安你怎么样,还能走不?”

    泽安虽然对目前的状况莫名其妙,但至少能看得出眼前的男孩并没有恶意,她想说“我没事”,但一张嘴却只能发出难听的粗噶的破音,无奈,她只好向男孩点点头。

    男孩见她点头松了一口气,三两下把她扶起来,这么一折腾泽安才注意到身上到处都酸痛不已,而且有的地方还染了血,她双腿颤抖不止,几乎站立不住又要倒下。

    好在男孩力大,半抱半扶地带着她东拐西拐,嘴里还不住地抱怨:“你这丫头,啥时候才能安分点啊,最近又不太平你还到处疯,这回好了,要不是我听到那些混蛋们说起,还不知道你被打晕了呢。”说着又突然笑起来,“看你这点出息哎,就为了个馒头,哈哈哈……”

    泽安这才模糊记起来,她好不容易偷了个馒头,转个弯却被附近的小混混盯上了,她一个女孩子,自然打不过他们,但泽安自小就是个倔脾气,宁可被打死也不屈服,好在她命大,小混混们也不敢打死她,这才捡回一条命。

    她现在自然也记起这个男孩是谁了,“青山大哥,我没事了,你不用扶我。”

    “那可不行,以前也罢了,现在城里乱的很,我爹娘特地嘱咐我带你先回我家住几天,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没人看着那可死定了。”

    泽安有些不自在,小声嘟囔道:“本姑娘才没那么容易死呢。”

    青山不理她,一把扛起她的小身板,嘴里吹着口哨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里穿梭,其间夹杂着泽安的尖叫和怒骂不断。

    “爹,娘,我把泽安带回来啦!”两人来到一处破院子外,还没进门青山就扯开嗓门喊起来。

    泽安一惊,挣扎着下了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时青山的爹娘刘氏夫妇匆匆开门出来,两人一见像个鼻青脸肿的泽安,都忍不住心酸,青山父亲刘明涵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青山快去给泽安倒碗水来。”青山母亲王氏慈爱地看着她:“泽安放心在我们这住着吧,你这孩子总是不让人放心,这回来了不养好伤我可不让你走。”

    泽安最受不了妇女温柔的眼神和语气,她对着凶神恶煞的混混都绝不低头,对着亲切和善的王氏却是手脚都不知怎么放才好,想道谢又说不出口,磨蹭半天才挤出一句:“来都来了……不听你的还能怎么办。”

    王氏不以为忤,笑着带她进了一间小屋子,又安排水洗澡,不过泽安拼死捍卫了自己洗澡的权利,看着王氏笑呵呵的出门,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叹道:“王婶真是比狼还难对付!”

    洗了热水澡浑身都舒服了不少,被打的地方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泽安换上青山的旧衣服,活脱一个俏皮可爱的假小子。开门就是院子,刘家在院子里摆了个方桌,晚饭就在院子里吃。王氏见她这样子不由眼睛一亮,笑道:“泽安娘本就生的极美,前些时候看泽安整天脏兮兮的倒没发现,现在一看可真是俊俏。”

    青山也喜欢的不行,忍不住想伸手捏她的脸,被她龇牙咧嘴的推开了。泽安眼疾手快的抓了个馒头也不客气直往嘴里塞,口齿不清问道:“王婶,你见过我娘啊?”

    王氏常年生活在塞外,见泽安也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倒也不怕她听了会受不了,而且好不容易能留下她,自然是有问必答,只是她想起过往,不由叹息:“虽然你年纪小,但你是个苦命孩子,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娘不是本地人,十多年前她来的时候就挺着个大肚子,在这不远处租了个小院,也不和外人怎么接触,要不是我这住得近又爱管闲事,估计她生你都没人知道,嗨,真是缘分,说起来还是我给你接生的呢。不过你娘一个女人怀着孩子来到边关,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头,也没个人好好照顾着,生下你没多久就去了,哎……”

    泽安倒是没什么感觉,她自出生就没有见过爹娘,这些年虽然常受刘家夫妻照顾,但她不愿意寄人篱下,更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一年中倒是大半时间在城里城外流浪,偷过东西抢过狗食,跟城里的混混们更是隔三差五打架。每天努力生存下来的人自然没时间伤春悲秋,因为无父无母而伤心难过了,毕竟在这乱世,像她这样的人太多了。

    但说道生母,她还是有些好奇:“那我娘叫什么名字,她长什么样子啊?”

    “你娘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姓林。你娘啊长得可美了,在乔泽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就是命太苦了。”王氏又是一叹,泽安也沉默下来。

    “好啦,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来泽安吃饭了,刚好今天买了羊肉,快过来,晚了就被青山抢光了。”刘明涵笑着端了一盆羊肉汤,招呼她们道。

    泽安欢呼一声跑了过去,和青山争抢起来,刘明涵对王氏道:“她娘已经去了,就别说这些让她伤心,这孩子够可怜的了。”

    王氏嗔了他一眼:“就我是坏人,你是好人,那好人就把羊肉都让给我们吃吧,别跟我们抢!”

    刘明涵失笑,自然也坐下吃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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