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谈笑声中,乔旎旎收拾好牌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海蓝色v领毛衣的男人拨开众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陆蓝港长相属于很雕琢的阴柔,乔旎旎不太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长相,精致过了头,再加上之前有些不愉快的经历,她对他甚至连正眼都没有抬一下,

    “怎么,要跟我单挑吗?撄”

    陆蓝港撑着下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怎么说呢,你在香港被捧成什么样,我在北京就被捧成什么样,”

    他年轻气场在一群中年人中格外出挑,笑容璀璨,“不如我们来一场地域挑战赛吧,你代表hongkong,我代表peking?偿”

    “随你。”

    乔旎旎回答的很淡漠,反正输赢这种东西对她而言,本来就很无谓,因为她基本没怎么输过。

    选的游戏依然是桥牌,只不过这次开的是1v1局,整个包厢里所有人都旁观着他们。

    乔旎旎的牌技当然是不用说的,然而让她意外的是,陆蓝港的实力,丝毫不在她之下。

    他打牌守得紧、攻得狠、叫得准、打得稳,无论领先还是落后,都很有风度,是名副其实的桥牌高手。

    她第一次遇到和自己在这种领域不相上下的人,几番交锋,内心竟隐隐有些欣赏。

    “没想到你很厉害么。”陆蓝港显然也对她产生了欣赏,

    “牌没打完,输赢还不一定。”

    “输赢乃兵家常事,棋逢对手,却不是那么容易。”

    乔旎旎笑了笑,就像唇角的冰雪消融开出一朵花来,“陆公子,你再不看牌,北京就要输了……”

    ……

    出了酒店门口,她觉得脑路通畅了很多,心情也一样跟着舒畅了起来。

    这里离医院不远,她准备走着回去。

    可能是正值下班的时间,步行道上的人群汹汹涌涌。他们和她都是相反的方向,只有她一个人是逆流前行。

    人群中有很多张脸,说笑的,严肃的,纷纷在她眼前一闪而过,蓦然嗡的一声,乔旎旎刹那间觉得脑子里有点晕,赶紧抱住了身上的大衣,

    黑色平底靴一步步踩在铺着小雪的路面上,步子不经意的慢了下来。

    那种熟悉的眩晕,再次包围住了她,不知不觉停在了原地,再次抬头看他们是,那一张张脸都已经变成空白了。

    只剩下躯壳和大概的外形在那里走。

    乔旎旎脑中不清不楚,心底却是一片慌张。她吃力而缓慢的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想给白祈玉打一个电话。

    她把手机举到面前,手机和指甲在阳光下反射出通透的光芒,这些光芒让她眼睛有些看不清,把手机来回翻面了好几次,都没有认出来哪个是正面,哪个是反面……

    另一边,白祈玉接到乔旎旎失踪的消息,早已经是天下大乱,

    不管是私人还是公家的力量,能动用的不能动用的,他全用了,甚至还去机场查了所有的航班,

    他知道乔旎旎的妈妈是资深酒店业,酒店和机场服务向来关系密切,为了以防万一,也拿出了更大的背景去逼着机场工作人员搜查。

    可还是一无所获。

    因为乔旎旎没有用任何交通工具,也没有用到身份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太紧张了当然什么都查不到。

    乔旎旎原本是不想让白祈玉知道她去了哪里的,可现在她却无比希望白祈玉能赶紧找到她,终于,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不经意的一挤,她手机啪的掉在了地上,

    手机还在震动,屏幕上白祈玉大写的三个字。

    她弯腰想去捡手机,谁知直接被汹涌的人潮湮没……

    路边匝道,一辆宝蓝色的兰博停了下来。

    陆蓝港本来早就走了,走到一半突然想看看那样的女人会开什么车,所以就原地掉头折了回来。

    让他意外的是,她是步行来的,并没有开什么车。

    就这么跟着她在后面走了一段,然后看见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停下来,举着手机在那里发呆。

    起初,他还很不解这个女人在干什么,于是就停在原地看着她。然而知道她蹲下身摔倒在地上,他终于没忍住开门冲了出去。

    “喂?喂,你怎么了……”

    “你醒醒,你怎么了?”

    “乔旎旎!”

    旎旎……

    听到最后两个字,乔旎旎感觉有人在叫她,她有些惺忪的睁开眼睛。

    她跌倒在地上,上半身被他抱在怀里,男人专属有力的臂弯和健硕的胸膛。

    乔旎旎能辨认出他是个男人,但他的脸在她眼里还是一片空白,不过她在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下一秒,她直接笑了出来,笑得春风和煦,

    “啊,我不小心摔倒了……你怎么才来?”

    陆蓝港被她这句话问得有些发懵,就这么看着她的笑,以及眼睛里眷眷流露出的温柔,他的岁月有一秒钟的僵滞,

    “你说……什么?”

    “对不起啊,我感觉有点走不动了,你能抱我一下吗?”

    ……

    一切事情都发生在意料之外,或许又是上帝冥冥中自有安排。

    乔旎旎被陆蓝港带回了车上,她没有系安全带,也没有倒下来靠住椅背,就这么直视着前方,脊背挺得笔直。

    陆蓝港坐上驾驶座,把她掉在地上的手机递给她,看着她的神情略有一丝狐疑,

    “你的手机。”

    “噢,谢谢。”乔旎旎把手机拿过来,“刚才你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对不起啊。”

    陆蓝港一下子就变得更困惑,

    他并没有给她打什么电话,而且就从她刚才对自己的态度来看,未免也有些,过于亲密了。

    他是欣赏她没错,可他也厌恶这样不知廉耻只想着攀关系的女人。

    不知觉心里莫名蒙上一层遗憾,一层烦躁,“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乔旎旎很快报出一个地址。

    陆蓝港皱眉,“不要开玩笑,那个地方在香港。”

    “我家就是在香港啊。”

    他一下子变得更厌烦,心里就更确定她同样也是变着手段想要靠近他的众“捞女”之一,冷冷的嘲讽,

    “难道你在北京就只住男人的家里么?还是都在酒店?”

    讽刺的语气,极度不尊重,然而乔旎旎就像没听懂一样,淡淡的否定着,

    “噢,不是啊,你知道我离开紫府以后就回香港了,最近不都是住在医院里的吗。”

    这次,陆蓝港眸光狠狠一震,

    “你在医院?”

    “是啊……”

    后来他也问她在哪个医院,可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说了一堆在北京根本不存在的医院名,他也是没有办法。

    问她有没有家人联系方式,或者朋友联系方式,她也说没有。

    陆蓝港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把她拉上车了。

    “算了,现在天晚了,你先去我家休息一晚。”

    乔旎旎皱了皱眉头,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好啊。”

    陆蓝港本来是想随便把她扔进自己名下某套公寓的,然而车刚开到一半,就接到了陆老太太的绝命连环召唤。

    没有办法,他只能带着乔旎旎回了陆家。

    陆家在城北河边的一栋别墅,典型的英式王爵建筑,很是稳重高雅。

    “一会见了我奶奶,你就说是我朋友,知道了吗?”

    乔旎旎点了点头,跟着陆蓝港进去,可还是很怀疑的开口,

    “你奶奶不是很早就过世了吗?”

    她的记忆中,白正阳的妻子,在白峻宁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白祈玉更是没有见过他的奶奶。

    陆蓝港整个人都愣住了,刚想示意她别乱说,谁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是哪家的臭丫头咒我死呢?!”

    陆老太太从大门里走出来,手里拄着根拐杖,身后跟了好几个小心翼翼的佣人。

    陆蓝港见状赶紧拥了上去,“嗨,奶奶,谁敢咒您啊,没人咒您啊,就是一刚从香港来的朋友没地儿住……”

    陆蓝港说着就搂着陆老太太进屋了,

    很快,也有佣人出来接引乔旎旎,把她带引到屋内用晚餐,并安排了起居室。

    晚餐的过程,平淡而正常。陆老太太基本都一心扑在孙子身上,也没过多关注乔旎旎,

    乔旎旎吃相斯文乖巧,吃好了就打了声招呼,直接上楼休息。

    陆老太太看着她黑色孤绝的背影,鼻子里没忍住“哼”了一声。

    “哎呀。怎么了?”

    “你交的都什么女朋友,对长辈爱答不理,也不爱笑,吃完饭也不知道帮忙收拾碗筷!”陆老太太很不满意的细数着。

    他有些无奈的给她夹了几筷子土豆丝,“都说了只是普通朋友,今天打桥牌认识的,哪儿有什么女朋友呀……”他说着,继续笑嘻嘻,“我要是要交女朋友,怎么也得像是温熙若那样的,娶回来天天给您演戏啊!”

    陆老太太叱咤商场一声,晚来颇热衷于温熙若演的国产肥皂剧,听到这里,终于露了几分喜色,

    “算你孝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娱乐圈里的女人,还是太复杂……你刚才那个朋友是干什么的?”

    “她啊?噢,香港一个天才金融师。”

    “天才?”陆老太太有些不可置信,“比你还天才?”在她眼里,自己孙子永远是最聪明的,而且她确实也没见过智商比他更高的。

    “是的啊,今天跟她玩桥牌,我输了不少呢。”

    “败家!”

    陆老太太嘴上是那么说,心里却已经彻底对乔旎旎改观了,甚至有点欣赏起来,“嗳,不过能让你这臭小子甘拜下风,也是不容易……奶奶刚才表现不好,你一会解释解释啊……”

    “奶奶您说什么呢……我跟她就只是……”

    陆蓝港话刚说一半,门口就响起了音乐通传的声音。

    “谁啊?”陆蓝港走出去看录像。

    录像是高清的,虽然光线有点暗,但还是能看的一清二楚。

    大概有黑压压二十个黑衣人,模样看上去像保镖。为首的那人个子很高,容貌英俊,在一群黑衣人中穿了耀眼的白,冷厉的容颜在整座四九城里都如雷贯耳。

    陆蓝港看到他后有一瞬间的怔愣,cl是娱乐帝国,陆家多年致力传统第二产业,两个公司合作交集都很少,

    这么晚了,他怎么回来。

    陆老太太很快就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对劲,在餐厅里大声问道,“谁啊?!”

    “奶奶,是白祈玉。”

    “白祈玉?”

    听到这个名号,陆老太太也是暂时缓不过劲来,“他来干嘛?”

    “不知道,他是带人过来的,我出去看一下。”

    “嗳!”

    陆老太太一下叫住了孙子,“你慌什么,人家堂堂cl的总裁,还能做什么杀人灭口的事?”她说着,自有她混迹商场多年的底气,“既然来了,就没有让客人站在门外的道理,请进来。”

    没过多久,白祈玉就一袭白衣的进来了。他显然很懂规矩,一个人进来的,并没有带身后那二十个保镖。

    陆老太太穿着一身经典的定制黑白套装,坐在沙发上,白祈玉慢步走到她面前,第一件事,就是鞠了一个躬,斯文又优雅。

    “陆夫人,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像刚经历过一场大惊慌,因此唇和弧线还有紧绷着的痕迹。

    “无事不登三宝殿,白公子带了这么多人来,有话直说吧。”

    白祈玉抿着唇,矜冷的眸子缓缓抬起,“我来接我女人回家。”

    “你女人?”

    陆老太太和陆蓝港异口同声道。

    白祈玉不动声色,而是把视线缓缓落到陆蓝港的身上,如浸泡在冷冷的月光之中,

    “她今天一个人从俱乐部出来后走丢了,承蒙陆公子收留了她,现在我要带她回去。”

    “等等!”

    陆蓝港开始还觉得乔旎旎可能是见男人就攀的“捞女”,可是如果真的是捞女,总不可能连白祈玉这样的高岭之花也能被他“捞着”,于是反而还生了几分戒备之心,

    “你要怎么证明,她是你的女人?”

    “不需要证明,只要让她看到我就可以了。”

    白祈玉说着,随后把目光落到了陆老太太的身上,平静,但也有隐隐的压迫。

    陆老太太年纪很大了,论岁数也可以当白祈玉的奶奶。凭白祈玉的教养,是不会对一个前辈、长辈露出这样的神色,但是今天他太着急了,所以刻意收敛的锋芒全部露了出来。

    陆老太太知道自己孙子不乐意,但人都找上家门,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摆摆手让佣人把乔旎旎带了下来。

    乔旎旎这时候已经睡下了,下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陆家备用女性的鹅绒睡衣。

    睡衣睡裤,没有戴眼镜,黑色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神情有一些惺忪。一步一步的从旋转楼梯上下来,

    还没走下最后一阶台阶,白祈玉直接就上前抱住了她。

    她踩着一节台阶,可是身型依然没有男人高,下巴刚好凑在他冰冷的西装上。

    能感觉到白祈玉整个人都是冰冷的,连衣服都沾染北方冬夜的白雪,男人浑身都不着痕迹的紧绷着,把她抱的很紧。

    她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空,下一秒,开始用力挣扎起来,

    “你是谁?放开我!”

    白祈玉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他就这么抱着她,闭上了眼,长长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琥珀色眸底的一切情绪,

    陆蓝港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三步两步就冲了上来,

    “白祈玉,你放开她!”

    他被迫被他拉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的女人一下躲到陆蓝港背后,紧紧抓着另一个人的衣角,

    “白祈玉,她不认识你,你回去吧!”他有些愤怒的说着,转而安慰躲在自己背后的小女人,“旎旎,别害怕,我不会让他带你走的。”

    乔旎旎点点头,继续戒备的看着白祈玉。

    白祈玉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他想带她回去,又不想吓到她,只能冷冷对着陆蓝港说,

    “你和她并不熟悉,就这样把她带进家里来,不会觉得很不合适?”

    “那你这样深夜带人闯我们家就很合适了?”

    ……

    几番对峙,白祈玉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拉着乔旎旎的手就往外走。

    乔旎旎被他碰到一下就尖叫起来,“你是谁啊!你放开我……”

    陆蓝港拔脚就追,而白祈玉带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闯了进来,把他困在原地,

    她一下子被拖出好远,惊声尖叫,“白祈玉,你说好不让他带我走的!我不要跟他走,我不要跟他走……”

    乔旎旎一喊出来,还在挣扎的陆蓝港就愣住了,包括坐在沙发上的陆老太太也有瞬间的惊讶,整个陆家上上下下的佣人更是捂住了嘴。

    她,怎么会管陆公子叫“白祈玉”?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乔旎旎已经被男人拉到门口了,路过一个巨大的花瓶,她一把扫落摔了满地的碎片。

    奢华的陆家别墅,在刹那之间变得一片狼藉。

    歇斯底里是真的歇斯底里,痛苦也是真的痛苦。

    乔旎旎的手腕已经被他勒出一道血红,语气有些软弱,“你放开我好吗?我要住在白祈玉家,你把我放开吧……”

    她柔声哀求的说着,每个音节都像锋利的钢针,插在他的心坎上。

    白祈玉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去看她一眼,生怕只要看一眼,就会心软,就会不忍心带她离开这里,

    “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我不要!我要留在这里!”

    “这里不是我的家。”男人的声音略有一丝干涩,“我带你去白祈玉的家。”

    “你骗我,”

    乔旎旎说着,然后红着眼睛摇头,她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平静,很冷艳,然而透出来的却是一种绝望的忧伤,

    “他明明说过,以后不会再有人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可是为什么现在你还是在逼我?”

    白祈玉本来心情已经躁郁到了极点,他很想发火骂醒她,摇醒她,是强忍着脾气才忍到现在。可是直到听到她说这句话,他手里的力道还是松了松,

    “我知道没有一段亲密关系能走到最后,我也知道慢慢的他会对我失去耐心,可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听……”

    “哪怕我告诉自己不要去相信,可是他说的话,我还是忍不住去相信……”

    她凉凉的说着,也不知道是在跟那个所谓的“白祈玉”对话,还是在和自己对话,在一片巨大寂静的别墅穹顶下,微弱却有一种痛彻心扉的酸楚,

    白祈玉心一横,想靠着最后的狠戾把她强行带出陆家别墅,

    可右脚刚迈出向前一步,不知为何脑海中就回放出她记录册上最后那句话,

    白祈玉,乔旎旎喜欢的人。

    唯有我爱你,是不可以忘记的。

    ……

    刹那之间的心情难以名状,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松开女人纤细的手。

    白祈玉不知道,此时此刻,是怎样一种心痛,

    他松开她的手,就这么看着她一下子像逃离魔鬼一样逃离了他,蹬蹬蹬跑到陆蓝港后面,躲在后面再也没出来。

    独留穿着白衣的男人一个人站在原地,嵌在大门外一片漆黑的夜色中,高大,耀眼,也有一种幽深幽深的寂落,

    白祈玉没回头,就这么淡淡的说着,

    “花瓶的钱我会赔,硬闯的事对不起,我把她在你们家留一夜,”

    他说着,声音平稳,冰冷,也没有什么感情,轻描淡写就像讨论天气那样,只是有些喑哑,

    “她晚上睡觉不安稳,麻烦佣人守一守,别再让她跑丢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

    大闹过的陆家别墅,佣人很快就收拾的光鲜如初。

    乔旎旎又睡下了,只有陆蓝港和陆老太太在二楼的书房里缄默不言。

    “奶奶……”

    陆蓝港放下窗帘,回头看着坐在书桌上陷入沉思的陆老太太,有些头疼的说,“白祈玉还没回去,现在都半夜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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