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咱们去京城一定要去好好看看,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京城呢。”相思一路上尤为兴奋,这一路颠簸的马车竟然还颠不去她的兴致。

    前日收到京城一个友人的书信,说是身子有些不舒服,请了好些大夫都治不好,只能劳驾岳沉吟了,这个友人姓林单名珏,是当朝林国公之子,岳沉吟并非凡人一般寿命短暂,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便会让人起疑心,她便每几年换一处地方,而林珏正是她在京城时所识。

    林家在京城是有权有势的官家,相思看着这朱红的大门,傻了许久才上前去叫门,从门里探出来一个家丁:“请问姑娘找谁?”岳沉吟上前:“听说林少爷染疾,在下是前来医治的大夫。”那家丁眼睛瞪地大大的,嘀咕道:“我家少爷没有……”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华服的清秀公子给拉下去了。

    他一见岳沉吟,急忙跑过来,假的不能再假的咳嗽了两声,道:“沉吟,你终于来了,我病了。”岳沉吟吸了一口气,淡淡挤出一个笑道:“是吗?林少爷是何病?”林珏正色道:“相思病啊,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岳沉吟点点头,朝着相思道:“相思,打道回府。”

    林珏将二人拦住,“等等,病呢,确实是有,不过不是我,此事不宜外谈,你我寻个好去处再说。”

    林珏所说的好去处,便是京城最大的酒馆,酒香醉人,东南角唱小曲儿的伶人唱的醉人,长得也醉人,的确是个好去处。

    席间入座,“确实是个讨论密事的好去处啊,林少爷。”

    林珏抬眼望了望周遭,尴尬一笑,唤了小二过来上菜,喝了几口酒,惬意道:“这几日,我娘把我关在家里,滴酒不沾,着实憋坏我了。”

    岳沉吟听着那首小曲儿,道:“说吧,到底所为何事?”

    “你可曾记得宋将军之子宋归?”岳沉吟回想了几番,确实是有这么个人,“记得。”

    “宋归呢,有次带兵围剿山贼,中了山贼的诡计,受了伤,下落不明,宋将军以为是宋归为山贼所擒,连夜带领精兵灭了整个山头,可依旧不见宋归,遂而失落而归,等了半月,家中连棺材都备好了,宋归又自己回来了,不过回来是回来了,就是这里出了问题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的确是个新鲜事,岳沉吟抿了一口酒,问道:“怎么个问题法?”

    林珏见岳沉吟饶有兴趣的模样,喜地凑近了些道:“其实啊,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整日整日地去外面找歌姬回来唱歌,本来以为是男人本色嘛,就没怎么在乎,后来发现这些歌姬唱的都是同一首,人家唱的不如意,他还骂人家,关键是,找歌姬就算了,还找男歌姬,你说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再说了,宋归可是跟十一公主有婚约的,再过些时日便要成婚了,这与名声也不大好。”又四下观望了会儿,低语道:“宋将军是怕宋归得了,唉,得了那龙阳之好,现下只到处找大夫呢。”

    岳沉吟冷笑一声,道:“宫中御医堪比扁鹊华佗,你找我有何用?再说,若是真的是断袖,我也没办法。”

    林珏一脸严肃道:“可不能找御医,要不然传到宫里,宋归的名声可就败了。”说完有嬉皮笑脸地道:“宋归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沉吟,你便帮我这一次。”捏着岳沉吟的手臂哼哼唧唧的。

    岳沉吟刚把林珏的手把拉下来,相思又突然摇了摇岳沉吟的肩膀,指着斜方道:“姑娘您瞧,那不是顾公子吗?他怎么也来京城了?”

    顾殊然为什么来京城?她怎么知道,她如今只知道,一个林珏她就对付不来了,再来一个顾殊然,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顾殊然似乎也看见他们了,往岳沉吟这边一笑,端着酒杯就过来了,“想不到小生与岳姑娘的缘分这么深,到了京城还能在一家酒馆见面。”

    岳沉吟瞥了一眼顾殊然,道:“有缘自然是好,怕就怕是阴魂不散,不知顾公子到京城来有何贵干?”

    顾殊然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来京城闲逛罢了。”

    林珏见二人说话,举了一杯酒道:“顾公子?想必是沉吟熟识之人,在下林珏,敬公子一杯。”

    “沉吟?”顾殊然心里一堵,却依旧还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只是推了那杯酒道:“小生身子偏寒,烈酒太烈,怕冲了寒气,还是哪日等小生好些了,再与林公子同饮吧。”

    林珏唤来小二,结了一桌酒水饭菜,“沉吟,你既然知晓前因后果了,这宋归,你治还是不治?”岳沉吟缓了一缓,道:“带我去将军府。”

    林珏在前边带路,酒楼里伶人的歌声不断:“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敲开将军府的大门,林珏道:“快带我去见你们少将军,我带了位神医前来。”那小厮将岳沉吟二人迎进去,穿过走廊,隐约能听见有人唱歌:“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门是敞开的,里面跪了一个男伶,宋归一个手势让他停下来:“不是你,你走吧。”男伶叩了个头,退了出来。

    林珏带着岳沉吟踏了进去,“怎么,宋兄要找的人,还未找到?”宋归抬头,见是林珏,苦笑一声:“寻人这种事,向来只说一句缘分罢了。”又看了看岳沉吟:“这位是?”岳沉吟上前道:“在下是林少爷请来为宋少将军医治的大夫。”

    宋归不屑冷哼了一声:“父亲大惊小怪也就罢了,林珏你我兄弟多年,难不成你也觉得我有那断袖之好吗?”

    林珏掩嘴一笑,悠然道:“不是兄弟我不信,只是你这些作为叫人心生忧虑啊。”

    宋归扶额,眼帘微垂:“上次我带兵领命剿匪,匪徒奸诈,我一时中计受伤摔下山崖,本以为我命休矣,昏昏沉沉间,竟然听得有人唱歌,歌声婉转若惊鸿天曲,我浑身伤疼也不觉了,恍惚里,似乎有人给我在给我疗伤,我昏沉了几日才醒过来,醒过来时,救我之人已然不在了,我在原处等了半月,依旧不见那人的身影,这才回府来。”

    林珏笑道:“不知是何天籁之音,想必定然是个沉鱼落雁的俏生女子。”

    宋归黯然道:“不,听歌声,是男子。”

    “如此说来,你日日找人唱歌,是以为他能唱出这动人歌声,该是个伶人?”林珏摸了一把下巴,“不过既然是这样,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山野之处?”

    宋归顿首,摇了摇头。

    岳沉吟知晓来龙去脉,道:“既然少将军并非染疾,寻人之事,我亦帮不上忙,那在下便找告辞了。”

    岳沉吟起身离凳,宋归蹙了蹙眉头,道:“岳姑娘,以后还是麻烦你过来诊断吧。”

    岳沉吟不解:“为何,少将军既然无病,何必多此一举呢?”

    宋归无奈道:“即便不是岳姑娘,我父亲还是会找其他大夫过来,岳姑娘知晓实情,信得过。”岳沉吟默了许久,宋归以为岳沉吟是在乎诊金,道:“岳姑娘放心,诊金我付双倍。”

    岳沉吟道:“好。”

    岳沉吟应了宋归的要求,日日过来诊治,其实说是诊治,不过就是每日陪着这个少将军听歌而已,听的还是同一首,不过听歌之余,倒是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如今已然盛夏,这将军府里竟然不是蝉鸣扰耳,而是黄莺啼啼,这黄莺鸟,竟然还是一只。

    岳沉吟随口问道:“少将军平日里,喜爱养些什么物什?”

    宋归突然被岳沉吟一问,稍稍愣了一下,道:“我平日里不喜这些,若硬是要说的话,前两年养过一只雪豹。”又觉得岳沉吟突然问起定然是有什么,探问了一句:“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岳沉吟淡然一笑,眼睛望着那只满树乱跳的黄莺鸟,“没什么,只是觉得树梢的那只鸟儿很有趣罢了。”

    宋归顺着岳沉吟的眼光看去,庭院的树梢上停了一只小小的黄莺,岳沉吟指着黄莺道:“它也是少将军养的?”宋归摇摇头,“不是,它是不久前飞到这里的,我见它日日都在这里,也不忍心赶它,不知为何,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这只黄莺一样。”

    岳沉吟整理了衣襟,起身告辞:“今日便到这里吧,明日我再过来。”

    宋归唤来小厮:“带岳姑娘下去吧。”

    岳沉吟跟着小厮出了将军府,宋归走进庭院,树上的黄莺鸟婉婉叫了几声。

    “你说,我还能听见那首曲子吗?”宋归无奈失笑,自己对着只黄莺鸟说些什么胡话呢。

    黄莺鸟似乎听懂了一般,叫了两声,转身飞走了。

    岳沉吟回到客栈,推开窗户,倚在栏杆上,青丝垂腰,映着夕照,她似乎是在等谁。

    从远处飞过来一只黄莺,落地化作一个翩翩公子,颜如舜华。

    “等你许久了。”岳沉吟将窗关上,倒了一杯茶。

    那男子道:“你既然知道我身份了,为何不告诉宋归?”声音粗哑,比之忘川孤魂嚎啕有过之而无不及。

    岳沉吟饮茶的动作一停,将茶盏缓缓放下,“这是你的事情,我为何要说,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失了嗓子,为何不离去,还要苦苦挣扎,即便你日日看着他,他也不会知道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失神,许久才道:“那又如何,我只求能看他一眼便好,姑娘能看破我的真身,想必是有神通。

    岳沉吟道:“你想求什么?”

    他道:“十五之前,我求吟歌一曲。”

    岳沉吟冷冷笑一声,“这既然是交易,便要有付出,我要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是你的命。”

    他咬着牙,岳沉吟娴熟说道:“用你的三魂七魄换一个愿望,你可愿意?”

    他突然松懈下来,微微浮起一抹笑容,道:“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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