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大婚后一日,林珏来找岳沉吟了。

    他抱了天大的歉疚:“沉吟,那日我着实是过分了,我回去后想了许久,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你这么多年来容貌从未改变过,不管你是人是妖还是鬼,我都欢喜。”

    这话,任凭是哪个姑娘听了,只怕心都要震上几分,只是听的人是岳沉吟,她也想过了,既然林珏知道了她的身份,本来是打算抹了他的记忆,可今日他既然道歉,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她不冷不热道:“顾公子说你输了。”林珏神色黯然,道:“他说的对,我知晓了真相,不仅害了我自己,也伤害了你。”

    岳沉吟最怕痴情的人,看了这么多故事,痴情的人总是最受苦的,她道:“林少爷,我并未觉得你伤害过我,只是我一直将你视作朋友,日后若是林少爷赏识,便也将我当做朋友吧。”

    林珏苦笑一声,“我说了那样的话,本不该奢求你的原谅,可你如今依旧将我当做朋友,我该谢你,今日你这番话,我便当做是你我重修旧好的开端吧。”说完失神似得离开。

    本来想是这些日子就回钱塘,只是相思从未来过京城,想要好生玩个痛快,她答应过苏讼君要照顾好相思,只好重新打算着回去的日子。

    林珏找了个酒馆,喝了个昏天黑地,夜里酒馆打烊了,小二推搡他道:“客官,咱们小店打烊了,不好意思。”林珏吐了一口酒气,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扔给小二:“不用找了。”小二欣喜:“谢谢客官,以后常来。”

    林珏出了醉醺醺酒馆,殊不知一旁的巷子里,有几双眼睛正盯着他……巷子里有人说话:“大当家的,这小子一出手这么大方,铁定是个有钱主儿的儿子。”

    一个细细的女声道:“哼,等会儿咱们分成两路,把他给我抓起来装到麻袋里带回去。”

    “是。”

    林珏喝的不省人事,连步子都不稳当了,胃里一阵难受,酒水反上来,刚想吐出来,突然后脑勺一疼,昏了过去。

    林珏再醒过来时,竟然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一个英气的女子蹲在自己面前,那女子道:“怎么着,醒了?醒了呢就给本姑娘我把家门报上来,顺道写封家书,叫你爹娘拿上钱来,到我这南壶山来赎人。”

    林珏环视了四周,窗外是小树林,门外能听见有人在喝酒,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是被绑架了。

    他不屑笑道:“要我报上家门,可你自己藏着掖着算什么英雄。”

    那女子开怀一笑,道:“本姑娘虽然是个女人,可就喜欢当英雄,小子,以后要报仇就记着,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叶青丝,小女子不才,是这个山头的山大王是也。”

    林珏看叶青丝,虽然没有寻常女子的柔媚,但却有一股英气俊美之感,他摇摇头,喃喃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叶青丝一把抓住林珏的衣襟,恶狠狠道:“小子你骂谁呢?不想死的就快点给我说,否则休怪本姑娘撕票。”

    林珏斜斜一笑,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伸长了脖子,道:“那你还是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

    “你”,叶青丝没想到林珏脾气这么硬,气道:“本姑娘饿你三天三夜,看你说不说。”

    果然土匪就是土匪,还真的没给他送东西吃,林珏从小娇生惯养的,这次竟然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心里盘算着等逃出去了,带兵铲平了这山头。

    一连着三天,除了给他送过几次水外,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吃过。

    直到第三天半夜里,外面吵闹的很,林珏竖起耳朵听了听,听得他们在说道“翠龙山这些狗东西,想要吞并咱们的山头就放暗箭偷袭,真不是东西。”“可不是,如今这样,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抵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林珏这几日将缚住手的绳子磨地差不多了,使了大力气挣开来,扒拉到窗户看了看,只见所有的人都往一个房间去,表情都是紧张至极。

    林珏从窗口跳出去,躲在一根柱子后面,观察着局势,从房间里出来一个壮汉,眼睛瞪得红通通的,直喊:“还不快去找大夫,大当家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个山头也就算完了。”

    有人在下面回道:“二当家的,如今都是半夜里了,哪里还有大夫啊。”

    那二当家怒瞪一眼,咬牙道:“咱们是山贼,抢也得给老子抢一个来。”

    林珏从人缝里细细看去,叶青丝胸口赫然插着一只羽箭,由于面色透白,隐约能瞧见嘴唇上的一丝乌黑,应该是中毒了。

    叶青丝下唇咬的直泛白,眉头拧地不成样子,双手扶着那只羽箭,似乎想要□□,却因为疼痛又不敢下手。

    林珏想,这个女子,若非草寇,定然是个当世女豪杰,不比木兰代父从军差个多少。

    他拔腿想走,又转头看了看叶青丝,她把自己抓过来不给饭吃又不给床睡,自己没有义务救她,他往前两步,又转过来,虽说她是个山贼,可如今这幅场面他若是逃了,传出去,他可就臭了。

    一咬牙,一跺脚,喊到:“我能救她。”

    众人纷纷转头过来瞧他,有人道:“你居然趁机逃出来了,定然是那翠龙山的卧底,绝不能让你害了大当家的。”

    那二当家扒开人群,一把纠住林珏的领子,恶狠狠道:“老子警告你,不要捣乱,我们大当家要是有个什么,老子第一个拿你开刀。”

    林珏推开他,喘了口气道:“你再说几句,那个女的恐怕就要死了。”

    二当家顿了一会儿,道:“救不活,老子要你好看。”

    林珏进了房间,叶青丝的脸色更难看的,他看了看四周,道:“你们都下去,把门关上。”四下有人又骂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想要谋害咱们大当家的是吧?”

    林珏横了他们一眼:“她的箭伤在胸口,你们想看啊?”众人被他一噎,说不出话来,二当家将他们一个个轰了出去,林珏道:“去城里的泰安客栈找一位姓岳的姑娘,就说林珏有难,生死垂危,请岳姑娘相救。”

    二当家立着不动,林珏知道他是怕自己加害叶青丝,可现在千钧一发,他吼道:“你还不快去。”二当家忧心看了一眼林珏,关上门下了山。

    他找了许久的剪刀,不过叶青丝从不做女红,林珏实在是找不到,只好拿了把匕首,他轻轻划开叶青丝的衣衫,里面的嫩黄的肚兜已经被血染成了鲜红,她受了伤,喘息比寻常重,半露的胸口上下起伏,林珏咽了一把唾沫,晃了晃头,叶青丝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林珏的手,力气大的吓人,质问道:“你想干嘛?怎么会在这里?”

    林珏停下来道:“还用问吗,当然是救你啊。”

    叶青丝手上的力度稍稍浅了些许,他趁机把手抽出来,道:“我现在要将箭□□,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的住吗?”叶青丝嘴角一勾,道:“我不怕疼。”

    林珏提起匕首,将伤口划开一些,叶青丝闷哼一声,林珏无奈:“还说不怕疼,你同我说说话吧,这样好些。”

    “你怎么会医术?”

    “同一个大夫学过一些?”

    “为什么要学这个?你家是医馆吗?”

    “不是,因为我喜欢她。”

    “哦,这么说是个女大夫。”

    “嗯。”

    “那你说,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你怎么问这个?”

    “我……”

    叶青丝话还没有问完,胸口一疼,箭被拔了出来,她硬生生忍着没有说过一句疼。

    门外有人敲门,“岳姑娘来了。”林珏过去开门,岳沉吟看了看叶青丝,淡淡道:“确实是生死垂危,加上这次,你骗了我两次。”

    林珏有些无措,道:“沉吟,我……”岳沉吟抬手:“我说过,你我是朋友,我会救她的,你们出去。”

    林珏回头望了一眼岳沉吟,默默将门关上。

    岳沉吟一眼看出叶青丝是中毒,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来:“吃吧,这个能救你。”

    叶青丝服下丹药,盯着岳沉吟,岳沉吟一边给她清理伤口,一边道:“我脸上有花?”叶青丝扭过头去,道:“没有,你确实比我漂亮些,有女人味些。”

    岳沉吟被她这没头脑的话弄的不明白,问了句:“什么?”叶青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岳沉吟觉得,叶青丝看着她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眼里有股不服输的感觉。

    叶青丝好了,林珏从一介肉票变成了这山寨里的贵客,岳沉吟被硬挽留下来过了一夜,只是岳沉吟担心相思,婉拒着要回客栈。林珏在山寨门口等着岳沉吟,岳沉吟过去道:“你不用送我了。”

    岳沉吟要走,林珏忙道:“沉吟,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岳沉吟面色一沉:“你若还是害怕我,又何必叫我去救那位姑娘。”

    林珏猛然摇头:“我并非此意,只是我觉得我仍旧放不下你,我想要求个答案。”

    岳沉吟顿了顿,道:“你只要知道,你与我并非一个世界的人便好,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这本来是一句极其伤人的话,原本林珏觉得自己要痛不欲生了,此刻却霎然放松了,这对于谁,都是一件好事。

    林珏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恢复了以往的神态,笑道:“劳烦咱们的岳大夫给我爹报个平安了,告诉他我呢就还玩儿几天再回去。”岳沉吟接过书信:“那便再帮你一次。”

    ……

    饭桌上,二当家醉地不成样子,嘴里含糊不清道:“你看看,今日那狗官怕成什么样子,老老实实把人家姑娘放了咱也不能去惹他。”

    林珏今日跟着山寨里的弟兄们去劫了趟道,劫的是个官员,这个官员,林珏见过一次,不过平时名声就不怎么好,这次硬抢了别人的闺女回去做小妾,得叶青丝和林珏救了,姑娘磕了好几个头才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

    林珏端起一个酒杯,道:“我林珏这几日日才算是明白了那句:盗亦有道是什么意思,之前是我误会各位兄弟了,在这里,先陪个不是。”

    他仰头一口把酒喝下,二当家朝着众人一个眼色,道:“林兄弟,咱们那是劫富济贫,你也算是个英雄,人呢又长得俊,咱们大当家的不错吧,那不比皇帝老子的妃子差多少,关键是有血性,有气魄,而且,你都看了咱们大当家的身子了,怎么着。兄弟,有点意思?”底下的众人听见二当家的话,连忙起哄:“林少爷,大当家,林少爷,大当家……”

    林珏没想到变成这个场面,回头看着叶青丝,叶青丝却任由众人起哄,也望着林珏,眼神中,带着少许期待。

    其实,自己自从同岳沉吟说清楚后,他自己也已经释然了,岳沉吟就像是迷雾一样,自己看不透,摸不着,叶青丝是个难得女子,若是他也只是一个山匪,一个寻常的人,也许这会是一段极好的姻缘。

    可惜,他身为国公之子,是朝廷中人,纵然叶青丝他们所做之事皆是好事,可谁信呢,若非自己这些时日同他们朝夕相处,他定然也觉得她们就是无恶不作的匪寇。

    他是官,她是贼,生为水火且当不容。

    “我不能娶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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