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秦琼病倒在一座小庙门口。他这一倒,肩上背的双锏碰在门墩上,当啷啷一声响。里面人听到了,开门出来一个小道士,原来这是一座道观。小道士一看有个行人病倒在观前,一边招呼人把秦琼抬了进去,一边就报知了观主。这座道观有两位观主,听到禀报,一齐出来,打头的是个紫脸的老道,他拉过秦琼的手腕一摸,说:“这人病得很重,得赶紧医治,再不治可就危险了!”

    紫脸老道找出银针,按着病人的穴道,扎了几针,就听秦琼哎哟一声,哼哼出来了。一挪身就着床边一阵呕吐,吐出好些个积食,这才有了知觉。朦胧中微睁二目,就见眼前站着两个老道,一个紫脸浓髯,一个白面长须。旁边还有几个小道士,这才恍惚想前以前的事,知道自己是被他们救了。秦琼心里想着要给人家道谢,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紫脸老道说:“朋友,你病得很重,就不要客气了。现在你觉得怎么样了?”秦琼有气无力的慢慢摇头。紫脸老道又诊了诊脉,对白脸老道说:“不要紧了。扎了针,血脉已然流通,不至于再有危险了。徒弟们,你们去煎一杯金银花汤,再到后面取两丸子药,赶紧拿来。”小道士答应一声出去,不一会儿,全都取来,帮着紫脸老道把丸药调开,给秦琼吃了,安置完了,大家都退出屋来,只留下一个小老道在旁边看守。秦琼躺在床铺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晚上定更以后才醒过来。守在旁边的小老道一看秦琼醒了,就问:“施主,您睡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啊?”秦琼说:“我就觉得浑身没劲,动不了啦!”小老道说:“不要紧,我去请我师傅来,让他再给您看一看。”说着出去,工夫不大,同着两位观主一齐进来。头前那紫脸老道说:“施主,你觉着怎样?”秦琼说:“多承道长搭救,我现在好多了,就是周身酸懒,不能动转。”老道说:“施主你不要着急,常言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慢慢地给你调治,准保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病吧。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施主,你贵姓高名,家住哪里,怎么会病倒在我的门口?”

    秦琼说:“我姓秦名叔宝,山东济南府历城县人氏。”接着就把自己怎么解差到潞州交案,怎么被困天堂县,怎么三元当当锏不成,怎么二贤庄卖马,又怎么在春元楼遇见王伯当,怎么怕遇见单雄信脸上不好看,急忙起身上路,又怎么病倒在这座道观之前这些往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两个老道听了秦琼的话,对看了一眼,白脸老道说:“哎呀,原来您就是山东好汉秦叔宝秦二爷呀,我们二人失敬了。这屋子里有点乱,请到后边鹤轩歇息养病吧。”

    秦琼说:“多蒙两道长搭救小可,已然是感激不尽,如何还敢到鹤轩去打搅呢!”紫脸老道说:“我们久仰秦爷大名,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秦爷就不要客气了。”说着话白脸老道就过来搀秦琼,秦琼见两人是诚心诚意地让客,也就不好再客气,跟着来到后面鹤轩。这鹤轩是一明一暗两间,两个老道把秦琼安排到里间,先把秦琼搀到床铺上躺下,盖上被子,又叫小老道把秦琼的行囊搬来。

    一切安置妥当,秦琼就问:“两位道长如此厚待小可,真叫我无话可说。我也就不说客气话了,请问两位道长怎么称呼啊?”白脸老道说:“咱们虽然是初次见面,可我们弟兄对秦爷早就慕名已久了。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们俩这身道袍都是唬人的,他不是老道,我也不是全真。他姓魏名征字元昌,我姓徐名勣字茂功。秦爷你今天大病未愈,精神不大好,你先歇着,咱们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时候。”说完和魏征带着小老道退出鹤轩,让秦琼安歇。

    第二天一早,魏征、徐茂功就过来给秦琼调理病症。秦琼这一病可病得不轻啊,自打来到天堂县,秦琼就心气不顺,又在王家老店受了点风寒,再加上王老好的小人习气,吃喝上又不遂心,秦琼是早已病根深种,现在病情初发,当真是病来如山倒,好生凶猛。魏征给秦琼用针用药,使尽诸般手法,直到傍晚时分,病情才稍见好转,勉强能够对付着下床行动了。

    精神稍微好了点,秦琼就和魏征、徐茂功闲聊,这一交谈,秦琼发现,这两人都不是平常之辈。魏征的医术秦琼是知道了,他的病就是人家魏征给治的嘛。这魏征还不只精通医术,更深通诸子百家,是满腹的经纶。徐茂功也不简单,说起排兵布阵,斗引埋伏,那是头头是道,见解独到,把秦琼听得是心摇神驰。那位说了,有道是真人不露相,这徐、魏二人会的那些本事怎么轻易地就露给秦琼了?这是两人久闻秦琼盛名,着意结纳,这是靠才学来打动秦琼。三个人是越说越投机,真个是相见恨晚。

    正说得热闹,一个小老道进来通禀:“师傅,单雄信单师叔他们来了。”秦琼一愣:“怎么这两位道长也和单雄信有来往呢?”这个时候就听院中脚步声响,单雄信已然进院。秦琼赶紧站起来说:“二位道兄,千万可别说我在这里。要是见着他,我实在觉着惭愧。”说完一转身进了东间里屋。徐茂功刚要说话,秦琼已然进屋,只得先和魏征一齐出去迎接单雄信。

    那么单雄信怎么会和徐、魏两人有来往呢?他到三清观来干嘛呢?书中交代,单雄信不但和徐、魏两人有来往,就连这座三清观也是单雄信给盖的。原来想当初魏征学业成就之后,想谋个出身,他知道朝中靠山王杨林求贤若渴,就去投奔。可巧杨林领兵出征,不在京都,没能见着。没见着杨林,却遇上了杨林的叔伯兄弟越王杨素,杨素见了魏征,发现这小伙子儒雅多才,很讨人喜欢,就把他给留下了。

    开始魏征还满怀雄心,想着大展经纶,一显身手,可待长了才知道,杨素把他当成了个清客,没事闲聊逗个闷子,根本没有他想像中经营国家大事的机会。而且魏征还发现杨素这人是酒色钱财无一贪,尤其是他身居高位,为了达到他贪婪的目的,利用手中的职权,是无所不用其极。朝中多半的官员为了升官发财,也用尽各种办法讨好奉迎杨素。魏征一看,这天下初定,人心未附,大隋朝的官员就这个样子,大隋的天下肯定长远不了。慢慢地魏征就不想在越王府杨素这儿待着了。

    这天杨素叫他,说是新来了个算卦的老道门客,说话很有意思,让他也见一见。这是杨素十分喜欢魏征。见了面魏征和这算卦的老道略一谈论,是惊为天人哪。他看出来了,这老道是胸怀韬略,志向远大。可杨素就只喜欢听老道说个掌故笑话,把他和魏征一样,都当成了说话解闷的清客了。这老道就是徐茂功。他和魏征一样,也是投杨林不着,进了越王府。魏征一见徐茂功就知道这人不简单,徐茂功也很佩服他的学问,更钦佩他的端方厚重。

    杨素没拿徐、魏两人当回事,两人却一见倾心。在越王府没几天,两人就成了好朋友。两人闲暇时候互相谈论胸怀抱负,说起隋朝天下初定,朝纲败坏,天下民生凋敝,四处群雄并起,都觉着在京都没什么发展,两人商量定了,突一日一齐飘然离了越王府,出京都,云游天下,寻找机会。杨素听说两人不辞而别,只略觉惋惜,没几天,就忘了。他可不知道,他放走了两个经天纬地的奇才,日后他们杨家的天下就是毁在了这两个人手里。

    徐、魏两人一齐外出云游,魏征很喜欢徐茂功化装成道士的飘然潇洒,就也打扮成了老道。两个老道一个察看民情疾苦,一个研究路途地形,说说笑笑,倒也悠然。这天两人就到了潞州天堂县,闻听西门外有所二贤庄,两位庄主单达单雄忠、单通单雄信兄弟二人仗义疏财,豪侠勇武。两人就登门拜访。四个人彼此见面一谈,十分相投,单家兄弟盛情挽留,徐魏二人就在这里住下了。

    日子一长,交情由浅入深,才知道这单家兄弟不是普通的财主员外。他们的先父单道生前乃是镖行生理,武艺高强,广有人缘,一辈子积下了偌大一片家业。单道死后,单家兄弟看到隋朝丞相宇文化及、越王杨素等奸臣当道,任用一班贪官污吏,逼得百姓无法生存,纷纷占山据寨,做了绿林豪客,镖行的生意越来难做了,而且保镖保的也是奸臣贪官,没什么意思。这单家兄弟也是桀骜不驯的主儿,两人一商量,就这朝廷,长不了,我们不给他们保镖护财了,我们也做绿林了。单达想的更厉害,要做就做大的,我们得做绿林的总飘把子。

    他们做镖行的时候,天下绿林中人差不多都跟他们有联络,大家也服单家父子的武艺。单达广请天下绿林,说官军势大,虽说绿林人不少,但大家心不齐,朝廷把咱们逼苦了。咱们惹不起那些赃官恶霸,只能欺负那些百姓行商,算什么英雄好汉,简直成了混蛋了。不如大家抱成团,有事互相支应,这样力量大了,咱们也找找那些贪官污吏的晦气。

    这些绿林豪客本来就服他们兄弟,听到这个主意,无不拥护。当下就推单家兄弟做了总飘把子,总成其事,大家人力互通,消息互通,抱成了团儿干事,打这起,绿林的事业是日益兴旺。就这样,单家兄弟明面上是天堂县的财主员外,暗地里坐地分金,成了的中原绿林的总飘把子,拿现在话说,就是一个地区的黑帮老大。

    徐魏两人在二贤庄住着,发现单家兄弟闲暇时间还真不多,每天都有绿林中人来找单家兄弟办事。这天徐茂功就说了,他说单员外你这样干不行。一是这些绿林人来得太多太频繁,太扎眼了,你要想维持你员外士绅的身份,就不能这么做。二是你整天忙于这些琐碎的具体事务了,什么时候考虑整个绿林的大事儿啊。单雄忠说,话是这么说,可事还得做,那怎么办哪?徐茂功说我有办法。他让单家兄弟把天下绿林分为东西南北中五路,分设都头领,主管五路事务,小事酌情处理,大事上报总飘把子。魏征又制定出一整套的规章制度。这么说吧,原先单家兄弟管理绿林是漫无头绪的粗放管理,人家徐魏两人给出的方法是系统的正规管理。单家兄弟一看大喜,当下照章执行。这下绿林中又是一番变化。

    单家兄弟一看,这两个老道真是能人哪,说什么也不能放他们走,就商量请两人长住二贤庄,帮兄弟两人管理这一摊子事。徐魏两人也很中意单家兄弟这片基业,也就答应下来。单家兄弟拿出一笔钱,在二贤庄附近修盖了一座三清观,请两人住在这里,明着是出家的道士,此处的观主,暗地里帮着难单家兄弟出谋画策,调度五路的绿林人众,就如同是两个军师一般。徐魏二人在这座道观里又收了几个徒弟,日子一长,人们也就说不上不算是老道来了。闲暇时候,徐茂功出去占卜算卦,魏征也出去给人看个病,既是方便众人,也是打探消息。您还别说,两人还真就有这本事,没几个月,天堂县城里城外都嚷嚷动了,说是三清观有两位神仙,一个是扁鹊复生,一个是南阳秀士。这就是徐魏两人和单雄信交往的经过。

    翻回来再说单雄信是怎么来到这儿的。那天王伯当、李密、谢映登三个人下了酒楼,解下了马匹,王伯当对李密说:“大哥,您如今住在哪里?”李密说了住处,王伯当说:“好,您先请回,等秦二哥这事过去,我们两个人再去看您去。”李密说:“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李密走了,谢映登说:“三哥,咱们上哪儿呀?难不成还真要去找总飘把子?”王伯当说:“不找他找谁?我倒要问一问单雄信,他整天的盼望着秦二哥,如今二哥自己上门了,怎么着?他倒把人家的马给买过来了,真不错!我得问问他去!”“也许秦二哥没露出名姓来,那可就难怪他啦。”“那也不成。你忘了,我在山东背着秦二哥找人把他的像画下来,带回来给了单雄信。他听咱们一说二哥的为人,说要好好交一交这个朋友,如今这画像还在他家里挂着呢,难道说他的心瞎,眼也瞎了吗?”谢映登说:“嗯,是得好好问问他去。”

    两人认镫扳鞍上马,紧加了几鞭,马踏如飞,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二贤庄门前。“吁!”两人勒住了丝缰,下了马,把马拴在晃绳上,走进了大门。众家人一看都站起了起来:“哟,二位爷来了。”王伯当沉着脸说:“你们二员外呢?”家人说:“在后院马房里。二位爷,您们今儿个来着了,今天员外爷买了一匹好马,心情正好着呢。”还说哪!王伯当强压怒炎:“嗯,我们找他去。”

    来到后院,单雄信正在那儿看那匹马哪,一瞅两人来了,点手就叫:“二位贤弟来了,我正等着你们哪,快来看我刚买的这匹好马。”王伯当冷笑着说:“姓单的,恭喜你买了一匹世间少有的好马。”单雄信一听话茬不对:“三弟,你这是怎么说话?”王伯当指着单雄信的脸就叫:“姓单的,你可真够朋友!”单雄信说:“三弟,我怎么招惹你们了?”“你就是招惹了我们,咱们朋友之间,一点小事也算不了什么。可你这么对待秦二哥,那就是行?”单雄信一愣:“这话是从何说起,你说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装呢?单雄信我问你,你终朝每日地盼望着山东好汉秦二哥,好不容易秦二哥到咱们二贤庄来了,你不帮人家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把人家的马给买下来了,你也真做得出来!”单雄信说:“来咱们二贤庄卖马的倒是个山东人,可他不是你秦二哥啊,真要是你秦二哥,我要是这么办,那我还是人么?”王伯当说:“不对,姓单的,敢做敢当,你不用花言巧语的折辩,那就是秦二哥,我刚才都遇见他了!”单雄信更奇怪了:“是嘛?可我不知道啊,别是什么误会吧。”就把方才秦琼进庄买马的事详详细细地跟两人说了一遍,然后就问:“王伯当,就冲秦二哥的名儿,我就想帮他,可人家非要把马留下堵要我的钱。你说,我这么办,哪里不够朋友了?”。谢映登说:“三哥,你看是不是,谁想秦二哥改名叫琼五了呢!”王伯当说:“还是不对。我就不信,看着我从山东带回来的秦二哥画像,你见了秦二哥愣是瞪眼认不出来?”单雄信说:“三弟,这你可就错怪我了,来,你跟我来?”拉着王伯当,来到前院书房,一指墙上秦琼的画像:“你说你刚才遇见你秦二哥了,你来看看,现在的秦二哥,是这模样吗?”王伯当抬眼一看:“啊,他这个……”后面跟着的谢映登说:“这模样是不大一样。嗯,刚才秦二哥不是说他病在店里好多日子了吗,我看他是病得脱形了,这画像是和他现在本人不一样了。难怪单二哥认不出来。”王伯当看了看墙上的画像,又想了想秦琼今天的模样,说:“这话也有点对。单二哥,是我鲁莽了,对不住了。”单雄信说:“咱们兄弟,这点小事算什么。哎,你们是怎么碰到的秦二哥?”谢映登说:“刚才我们到西门里酒楼去吃酒,遇见了秦二哥,说把马卖给了二贤庄,王三哥也没听清楚,就下楼出来,秦二哥往回叫,我们也没回去,就来这儿和二哥你理论来了。”单雄信说:“既然秦二哥还在酒楼候着你们,咱们就一同去把他接回来,可不能再丢了这个朋友了。”赶紧叫单轴到外面备好了自己那匹闪电乌龙驹,三个人出了大门,也不带从人彼此乘跨坐骑,啪啦啦一鞭子,三匹马飞也似地进了西门。来到酒楼下马,上楼一看,哪还有秦琼的影子?一问堂倌,堂倌说:“那位黄脸的爷台早就走了。”单雄信一听:“哎呀,我这朋友要丢!”谢映登说:“三哥,你忘了,刚才秦二哥不是说就住在对过王家老店里吗,也许现在回店了,咱们到那里找一找去。”王伯当说:“对呀,你看我都急糊涂了。咱们快到店里找去吧!”三个人下了酒楼,牵着马来到王家老店里一问,王老好说:“你们三位找秦二爷呀?没承想他还有三位爷这样的阔朋友。他刚才算清了店账,这时候已经上路回山东了。我还留他明天再走呢,他说回家的心盛,走了可有一会子了,您看他……”三人没等他说完,就出店上马来赶秦琼。

    三人穿鼓楼,出东门,马上加鞭,沿路留神,往前追赶。都追出去产六七十里地了,也没看见秦琼的影子。单雄信说:“嗯,他在前面步下行走,咱们骑着马在后面追赶,都出来这么远了,怎么还没找着呢?”王谢两人也很奇怪。谢映登用手一指前面:“前面有一座村镇,秦二哥就是走得快,天到这个时候了,还能够不住店吗?咱们到镇里,见着店就挨着家地问,没个找不着的。”单雄信说:“对,就这么办。”三个人催马进镇,挨门挨户地打听,到底也没打听着秦琼的下落。单雄信纳闷了:“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这么晚了,秦二哥他不能不住店哪,难道说他还能够连夜赶路不成?”王伯当说:“真是怪事!咱们再往前赶,我就不信追不上!”谢映登说:“不行,咱们不吃不睡往下追行,这马可累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店住下,明天一早再追,好在咱们的马快,怎么样也追得上!”王单二人一想也对,三个人就找了一家店房,住了一夜。第二天,老早的就起身出了村镇,一直追到中午,是仍然没追上。谢映登说:“二位哥哥,咱们就这样的傻追,也不成一回事呀!再要是追不上,可怎么办呢?”王伯当说:“追不上也得追。秦二哥再走还能过得了历城县吗?咱们就一直就追到他家,这样也显得咱们交朋友的实诚。”单雄信说:“不能这么办。要说咱们上山东去找秦二哥,也是应当的。可是二哥家里还有老太太,咱们初次登门,空着两只手去拜见老太太,那多么不敬重啊!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去一趟山东,给秦二哥陪罪,这样吧,咱们先回二贤庄,备好了礼物,把家里的事也安排一下,再一齐去山东,你们看怎么样?”王伯当一想,也只好这样了,说:“好,咱们赶紧回庄,备办礼物上山东找秦二哥去。”三人在路旁小店用了点酒饭,上马往回走。天到傍晚,正走到三请观的门前,单雄信说:“贤弟,咱们先到庙里找一找老道徐茂功去。”王伯当说:“咳!这时候你不赶紧安排找秦二哥去,找这个牛鼻子干什么呀?”单雄信说:“不成,我得找徐茂功给我算一卦,我就不信,哪能咱们三匹快马愣是追不上一个步行的人,是他没走这一条道呀,还是没出天堂县呢?我得找徐老道给算一算去。”王伯当说:“咳!徐老道那都是蒙人的,您怎么还信这个呀?别是急糊涂了吧。”三个人说着,来到庙前,把门叫开了,小道士一看是单雄信三个人,忙说:“三位师叔来了,我师傅在鹤轩呢,您先慢慢走着,我给您通报去。”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三人刚到后进,徐魏两人就迎出来了。徐茂功说:“三位,快请进来说话。”五个人进了鹤轩,落座献茶,徐茂功就问:“你们三位怎么到一块了,这是从哪里来啊?”单雄信说:“咳!别提了,老道,我心里有一件事不痛快,来找你们二位唠唠。”魏征说:“二弟,你能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呀?”单雄信就把秦琼怎么到二贤庄卖马,王伯当怎么和他变脸,三人又怎么连夜追赶秦琼不着这些事细说了一遍。单雄信说:“你说我办的这叫什么事?现在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秦二哥,好跟他赔礼道歉。徐老道,你给我摆一卦,占算占算秦二哥究竟是回了山东还是没回去,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徐茂功乐了:“噢,原来是为这个事儿呀,那可太行了。不过有一件,这占卦是心诚则灵,你要没有诚心,可就不灵啦,还不如不算呢。”单雄信说:“诚!诚!我是一秉虔诚,求你给我算卦!”徐茂功说:“心诚就好。几位,今天我叫你们开开眼,瞧一瞧大拘活人。可有一节,你们三位都得跪在桌子前头,面朝东南,闭目合睛,一心秉正地祷告‘秦二哥快来,秦二哥快来’,我在旁边掐诀念咒,施展法术,立刻就能把这位秦二爷给拘来。”

    谢映登半信半疑,说:“有这么神吗?”单雄信说:“谢贤弟,别这么说,你没听老道说吗,是心诚则灵,咱们就诚心诚意地跪下,今天他要拘不来秦二哥,我就要打老道了。”王伯当说:“好,咱们跪下。徐老道,你要是拘不来我秦二哥,我不但要打老道,还要拆庙呢!”徐茂功说:“就这么办啦!你们跪下吧。”

    三人来到桌子前面,朝着东南一跪,徐茂功说:“你们闭上眼睛祷告吧,我要施法了。可一定要诚心。”三人把眼睛一闭,心里还真的暗暗祷告。魏征在旁边也不敢乐,就看徐茂功怎么糊弄单雄信三个人。就听徐茂功在旁边嘴里上着韵着调地念着说:“过往的神灵呀,秦琼的金身大驾何在呀?你在屋里闷儿着,算怎么回事呀,你再不出来,可要把人急死啦……”单雄信等人一听,都是一愣:“怎么秦二哥在屋里闷着呢!”

    秦琼在东里间躲着,一听徐茂功说他能够把自己拘来,心说:坏了,坏了,这老道可够坏的,我要藏不住了。又听徐茂功拿腔上韵地点明了叫他出来,再不出来,可就太不对啦。又扒着门帘一瞧,就见单雄信三个人挚挚诚诚地跪在地上,默默祷告,心想,这些朋友也太诚实了。赶紧掀帘子走出来,跪在单雄信对面,含着眼泪说:“单二哥,王谢两位贤弟,我秦琼何德何能,叫各位如此见爱,岂不叫秦琼愧煞!”

    单雄信三个人睁开眼就看见秦琼站在面前,也是悲喜交加,单雄信扶着秦琼,四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单雄信说:“二哥,前天你到庄卖马,为什么不说出真名实姓呀?怠慢了二哥,实在是小弟之罪。”秦琼面红过耳:“单二哥,你快不要这么说。咳!怪只怪小弟被困在潞州,一时没想起各位慕名的朋友,以至落魄到如此光景。后来有人提起到二贤庄卖马,小弟一时抹不开面子,故此托名琼五卖马,千不怪万不怪,只怪小弟面嫩,做出的这些个事真有些对不住朋友。还请单二哥你恕罪。”

    王伯当说:“你们就别互相赔罪了,反正大家都是真心朋友,那还有什么说的?唉,我说徐老道,你明知道我们急着找秦二哥,还开玩笑,可有点不对,要不是看在秦二哥的面上,我可真要拆庙打老道了。”徐茂功说:“我把秦二哥给你们请来,不说有功,还能有过啊?说吧,我的卦礼你们是多咱给啊?”单雄信也笑:“你还好意思要卦礼,好,等你徐老道还俗娶亲那一天,我厚厚地送新娘子一份卦礼。”大家都是一个敞笑儿。

    笑过落座,献过了茶水,单雄信就问:“秦二哥,王贤弟说他们在春元酒楼遇到了你,我们先到春元酒楼,又到王家老店,都没找着你,昨天一下午,今天一整天,我们全是在追你,可就是没追着,你怎么到了这三清观了?”秦琼就把往事又说了一遍,谢映登说:“这真是天意该着咱们交朋友,经过这么多事,秦二哥还是和咱们大伙儿坐到一块了。”徐茂功说:“你们大家二哥三弟的这么乱叫,也显着客气。不如咱们叙一叙年庚,一来显着亲近,二来也不这么别扭了。”大家齐声叫好,彼此一叙,魏征居长,秦琼第二,徐茂功行三,单雄信老四,王伯当排五,谢映登最幼。

    叙完了,单雄信说:“二哥,你病后体弱,不宜过于说话伤神。小弟的意思,咱们赶紧备一辆车,二哥你到我那儿调养病体去吧。”秦琼说:“观里清静,又有大哥他们两位一处闲谈,也不闷倦,等我病体大好,再去看望贤弟吧。”徐茂功说:“二哥,你就去啊,单老二就是这么个脾气。你要是再不叫他尽这个心,真能够把他憋屈坏了。”魏征也说:“二弟你就去吧,二贤庄诸事比这里方便,于你养病有好处。那里我们兄弟也是常来常往,大家还是常见面。不过今天太晚了,大家在此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如何?”

    单雄信说:“大哥说得是,我光顾请二哥到我那儿去,一时忘了他还在病中了。今天不走了,明天我和二哥消消停停地回去。”秦琼说:“大家为我如此尽心,我也就不说客气话了,反正我听从安排就是。”当晚魏征、徐茂功安排酒饭款待众人。因为秦琼尚在病中,不宜劳神,大家略略吃过,就分头安歇去了。

    次日一早,小老道给准备了车辆,把秦琼的双锏、行李等等应用之物都装在车上。大家一齐来到观门外,把秦琼搀上车去。魏征说:“贤弟,你好生去吧,过两天我和三弟去二贤庄看你。”徐茂功说:“单老二,我可把秦二哥交给你了,你一定得把二哥的病给调治好了。”单雄信说:“你们就放心吧。”秦琼跟魏征徐茂功说:“容等我病好了,我一定亲自来给两位道乏。”

    王伯当不耐烦了:“又不是不见面了,你们絮叨起来还没个完了,像个老娘们儿。废话少说,走了。”赶车的小老道摇鞭打个响哨,一行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就上路了。徐魏两人看着车辆走远,才反身回观。

    众人顺着大道直奔二贤庄,路也不太远,没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庄院门前。门口的家人一瞧单雄信回来了,都过来说:“二员外您回来了?”单雄信马鞭一指:“回来了。车上坐的就是山东的秦二爷,你们都小心留神伺候着。”家人们连连答应,有搀秦琼的,有拿行李物件的,都说:“这可真是贵客临门,二爷,我们二员外盼你可不是一天半天啦,我们搀着您,快往里请吧。”秦琼满面含笑:“好,有劳了。”大家一齐进门,小道士赶着车回观不提。

    几个人一齐来到后面花厅。秦琼一看,这座院子是个小花园儿,屋子里很是讲究,也非常的清静。让座献茶之后,单雄信就问:“二哥,你看你在这儿养病怎么样?”秦琼说:“这可太行了。贤弟,你这份心真叫我秦琼感激不尽。”单雄信说:“二哥,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又叫过四个家人:“你们四个,打今儿起,就在这里经心伺候二爷,别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四人齐声答应“员外爷您就放心吧。”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秦琼就问:“二弟,我和王贤弟在山东历城的时候听说这里还有大哥单达单雄忠,可是我来了这些时候了,也没能见到他,是不是他有事外出,不在庄中?”单雄信一听秦琼问起哥哥,心中一酸,眼泪掉下来了:“咳,我那屈死的哥哥啊!”秦琼一瞧这样,就是一愣:“二弟你先别难受,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单雄信就把单雄忠在临潼山楂树岗被李渊一箭射死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了,单雄信又说:“二哥,你说这事屈不屈?李渊啊李渊,你等着,日后我是必报此仇!咳,可怜我那屈死的哥哥啊!”

    秦琼一听,这和我那天在临潼山救人不是一回事吗?敢情我救的是太原候李渊,可也没见李渊射死人哪?秦琼没把自己搭救李渊的事说出来,那多不合适啊。秦琼只是劝解单雄信不要过于悲痛。单雄信止住悲伤,说:“我一时失态,让二哥见笑了。二哥,你来到我这儿了,别的事你就不用操心,清清静静地在这儿养病吧。”从这天起,秦琼就在二贤庄住下了。若知后事如何,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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