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秦琼在树林子里救下一个上吊的小伙子。问他为什么自寻短见,小伙子说:“我复姓上官名狄,在山东登州靠山王府下充当一名旗牌官。只因京中越王千岁寿诞,我家老王爷命我进京,带了十颗珍珠给越王千岁祝寿。老王爷说现在逢山有寇,遇岭藏贼,你一个人带着这些东西走这么远的路,难保不出事,我给你派一小队人马,一齐上路。我年轻啊,老觉着自己一身的功夫,还怕几个毛贼?就夸下了海口,要单人独骑送寿礼进京。老王爷本来就很喜欢我,听我这么一说,也没坚持。就这样我一个人带着这十颗珍珠就上路了。没想到,走到北边那座山前,一枝响箭,几棒锣响,冲下两家寨主,带着几十个喽罗,就把我拦住了。两下动手,两个寨主都不是我的对手。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他们一拥而上,把我打翻在地,搜去了我的珍珠。一声呼哨,顷刻间走得无影无踪。三位请想,我在我家老王爷面前夸下了那么大的海口,现在却把东西给丢了,你说我回去怎么跟我家老王爷交代!我是怎么想也没活路了,所以才在这里上吊。三位恩公,你们虽然好心把我救了,可找不回这十颗珠子,我还是得死啊。恩公,我把事情都说了,你看你能管得了吗?”上官狄是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秦琼听了点了点头:“原来朋友还是位官爷,失敬了。”站起来四下里看看,问金甲童环:“两位贤弟,这里是什么地界?”两人久闯江湖,这地面很熟,一齐说:“这里是河北地界的磨盘山。”秦琼想了想:“官爷,要是我把这十颗珠子给你找回来,你就不用死了吧。”上官狄瞪大了眼睛:“恩公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给我找回来?那不是妄想吗?怎么能够呢?”金甲童环也说:“二哥,你自己的事还摘落不清呢,还有心管这闲事?再者说了,你真有那么大本事?”秦琼说:“试试看吧,也不一定准行。两位贤弟,你们和上官爷在这里等着,我走一趟试试。”秦琼说完了,出了树林,一直往西,直奔那座山坡而去。

    眼瞅着秦琼的身影隐没在树林之中,上官狄挑大指说:“这位恩公急公好义,真好样的。”金甲童环都乐了:“小伙子,你才知道啊。敢说天底下能跟得上我们二哥的也没几个。”上官狄点点头:“二位爷说得是。不过我总担心,这位恩公能不能给我把珠子要回来。我不是担心别的,我反正就这样了,别再因为我这点事让别人吃挂落。真要因为我这事,这位恩公再出点什么意外,那我可就太对不起人了。”

    金甲一拍大腿:“行,小伙子,你有份心就不枉我二哥救你一场。你放心,我二哥的能耐那是天下少有,他既然应承给你办这事,肯定能办成。”上官狄点点头:“那敢情好。二位,你们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们贵姓大名。”

    他这一问,金甲童环更乐了。金甲就问:“小伙子,先不说别的。这么着,你先看一看我们哥仨是干什么的?”上官狄瞅了瞅金甲童环,歪着脑袋说:“你们是游山逛水的?”“不对。”“那你们是出外办事的,再不就是跑长途做买卖的?”“不对不对全不对。”

    童环说:“金哥,你让他猜到明天他也猜不着啊。算了吧,小伙子,我跟你说了吧,我们是一差二解。我们哥俩是长解,他叫金甲,我叫童环。给你去要珠子那位就是差事,说起来他可是大大有名啊。他家住山东济南府历城县,姓秦名叔宝,绰号人称神拳太保赛孟尝,称得上是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接着就把秦琼因为皂荚林锏伤人命,如今发配北平的事情,详细地跟上官狄学说了一遍。末了又说:“你也就是遇见这主儿了,天生爱打抱不平,专一是救危扶困。他如今要发配北平,要换是别人,还能够管你的闲事吗?遇见我秦二哥,小伙子,你算是烧了高香了。”

    上官狄说:“听你这么一说,这位恩公真是侠心义胆。今天这事无论他给我办成办不成,我都要报答他这份大恩情。嗯,你说恩公他是发配北平府?”金甲说:“啊,怎么着?”上官狄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不说几人在此闲谈,单说秦琼穿过树林,来到西边山坡下,抬头往上看。只见山坡上尽是些个里进外出的狼牙山石,树木丛杂,好险恶一座高山。正瞅着,山上吱喽喽射下来一枝响箭,掉在地上。

    且住,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古时候的响马占山据岭,全是把山口险要所在的山石掏空几块,做成瞭望哨,喽罗兵们从里往外看得逼真,外面什么也看不见。遇见山下有经过的行人了,就射下一枝响箭,这是给来人送个信儿。要是来人也是绿林同行,又或者知道他们的规矩,把这根箭拾起来,箭头朝上,向山上道声辛苦,山上的人就知道这是内行人,就露出身子来,彼此答话。如果不这样做,山上一棒锣响,就要下山抢劫了。这是以往绿林的规矩。

    秦琼不是绿林人,可是他在山东时常和绿林打交道,又刚刚在山西的绿林头子单雄信家住了小半年,能不知道这规矩吗?而且秦琼这次来为上官狄要珍珠,就已经胸有成竹了。怎么回事呢?各位往下看就明白了。再说秦琼一看响箭下来了,上前几步,拾起来拿在手中,箭头朝上,向着山上就喊:“山上诸位弟兄们辛苦了。烦劳通报,就说在下秦琼秦叔宝特来拜望寨主。”

    嗬!山上的喽罗兵一听可就炸窝啦:“是秦琼秦二爷!”“两位寨主爷天天念叨,这不就来了。”“秦叔宝秦二爷来了。”叫着喊着,这些喽罗兵一个一个都由石头窟窿里头钻出来,露着半截身子:“二爷,您等着,我们这就给你往里通报去。”

    秦琼在山下站着等候。不一会儿,就听山上咣咣咣串锣乱响,百十名喽罗兵雁翅排开,走下山来。跟着后面两匹马冲下山坡。秦琼闪目观瞧来的这两个人。见两人都是身高顶丈,左边那人面如锅底,右边这人红面虬髯,正是曾在二贤庄见过的屈突星屈突盖兄弟两人。这兄弟两人来到近前,甩镫离鞍下马:“哎呀,二哥,真是你呀,小弟有礼了。”说着话两个人一齐赶步向前抱拳行礼。秦琼连忙还礼:“不敢,小可正是秦琼。两位屈寨主,二贤庄一别,这一向可好?”

    两人一听更乐了:“二哥,你还记着我们,太好了!”转身冲着身后的喽罗说:“这就是我常跟你们说的江湖上大仁大义最好朋友的山东好汉秦叔宝。还不过来见礼。”众喽罗兵异口同声地叫着喊着:“秦二爷,我们这儿行礼啦。”秦琼对着众人抱拳拱手:“不敢当,不敢当,众位弟兄,我这里还礼了。”屈突星说:“二哥,到里面说话吧。”当先引路,把秦琼请到了山寨聚义厅。

    来到聚义厅,分宾主落座。屈突星说:“二哥,我们总瓢把子早就有转牌来啦,说二哥不日就到河北,没想到二哥说来就来了。这一回咱们弟兄可要好好叙叙。”秦琼说:“正要讨扰两位兄弟。前者我住在二贤庄,还叫两位兄弟花钱分心,这这里当面谢过了。”屈密星说:“二哥,这话可就说远了。你想你和我们总瓢把子是什么交情?我们表示一点心意,还不是应该的吗?江湖朋友,这点小意思算得了什么。倒是秦二哥,怎么好好地摊上了人命官司?”

    秦琼唉了一声,就把自己怎么在皂荚林误伤人命,单雄信怎么托人情走门路,如今自己要发配北平府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屈突星一拍大腿:“交朋友就要交秦二哥和我们总瓢把子这样的。就冲二哥办的这些事,待会儿我就要好好敬二哥一杯。”秦琼笑了:“兄弟你过奖了,这些事还不是我们这些江湖朋友该当做的吗?倒是我此来,有些小事相求。”

    屈突星说:“二哥,别客气,有什么事你就说吧。”秦琼说:“二位兄弟,今天可曾做了什么买卖?”屈突星一愣:“做了。今天我们劫了一个小伙,你还别说,这小伙子岁数不大,身上还真有值钱的东西,他身上那十颗珍珠,真个少见。二哥,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这小伙还和你有关系?”

    秦琼笑着说:“兄弟你猜对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小伙也是我一个生死朋友。我长解路过山下,正碰着他被你们哥俩劫了之后,想着没有活路了,在那儿上吊呢。两位兄弟,你说这事我能不管吗?我一问地界,知道这是两位兄弟的山头,这才上山来找你们哥俩。你们哥俩看看能不能卖秦琼一个面子,把东西还给他。”屈氏兄弟一听就乐了:“这还不好办,一句话的事。二哥,你这位朋友现在在哪?要不把他请上山来,大家都聚聚,我们弟兄也借这个机会给人家陪个不是。”

    秦琼笑了:“你们干的就是这个,给他陪的什么不是。他是官面上的人,上山不方便,就不叫他来了。”屈突星说:“那就算了。”

    屈突盖眼珠子一转:“不过,二哥,怎么说我们兄弟也费力巴火在忙活了一场,你要想把东西要回去,也得答应我们一件事。”秦琼一愣:“什么事?”屈突盖大笑:“待会儿喝酒,你得喝一坛子酒,少了我们弟兄可不答应。”秦琼也大笑:“好,两位兄弟既然话说出来了,只要不误事,哥哥我是舍命奉陪。”屈突星说:“好,痛快,痛快,快上菜、上酒。”

    说话间,喽罗兵擦桌抹凳,就在聚义厅上摆开酒宴。屈家兄弟把秦琼让在当中坐下,弟兄们是推杯换盏,开杯畅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屈突星就说:“二哥,男子汉大丈夫,只能人家受我们的气,什么时候能受别人的气。要依着兄弟我,你还到北平去干嘛?干脆,把那两个解差找来,一刀喀嚓了,你就在我们山上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了。那多痛快。”

    秦琼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一来这两个长解金甲童环跟单二弟和我都是好朋友,二来这一路上他们对待我也实在不错,兄弟你们看这身上穿的是什么?我还能到山上来看望兄弟们,别的罪犯能这个样子吗?他们待我这样,我能对不起朋友吗?再者说,我家中还有老母在堂,不逼到一定地步,也不能走落草这一步啊。”屈家弟兄一听:“是这么个理儿,我们兄弟把事情想简单了。那二哥你可得受罪了。”秦琼说:“男子汉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受罪吗,小事一件。”

    酒足饭饱,屈突星到后进给秦琼拿来一个小锦盒:“二哥,东西在这儿,抢上山来都还没动哪。”秦琼接过来看也不看放在怀中:“我谢谢两位兄弟了。现在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我可要告辞了。”屈家兄弟说:“二哥有事在身,我们就不留了。二哥,你日后难满回转山东,路过我们这儿,可一定要上山来瞧瞧我们哥儿俩。”秦琼说:“那是自然。”说完告辞。屈家兄弟率喽罗兵送下山口,分手而回。

    单说秦琼回到树林里。上官狄、金甲、童环仨人在那两眼望穿地正等着哪。一见秦琼回来,赶紧凑过来探问情况。秦琼掏出那只小锦盒,说:“幸不辱命,东西我给要回来了。上官爷,你看这是你的原物不是?”上官狄打开锦盒,里面正是原物,十颗珠子一颗不少。上官狄两眼瞅着珠子,放声大哭:“恩公,你真救了我的命了,我一家老小都得感谢您哪。我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跪倒磕头。

    秦琼一把拉住他:“上官爷你快不要多礼。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有个难处互相帮助还不是应该的吗。”上官狄说:“恩公,你千万别这么叫我,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情,你再这么叫我,我担当不起。”秦琼也不客气:“那我就托大一回,咱们兄弟相称。我叫你一声贤弟,你也别恩公长恩公短的叫我了,我听着扎耳朵,你就叫我二哥得了。”上官狄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听二哥的。二哥,我这珠子你是怎么要回来的?您没为这事吃什么挂落吧。”秦琼说:“珠子怎么要回来的你就别管了,反正珠子要回来了。至于挂落,你看我这样子,像吃了挂落吗?”

    上官狄说:“二哥,你上山这会儿,我都问清楚了。敢情你是被发配北平府,正在难中。这种情形下你能帮我,我实在佩服。正像这位金捕头说的,江湖上见过好朋友的,没见过二哥你这么好朋友的。常言说‘大恩不言谢’,若讲报答,我是报不过来了。不过二哥发配北平府,我倒能想办法照应一下。我这次到了京都越王府,交了珠子,就赶紧返回登州。见了我家王爷,把二哥救我的事情说明,无论如何我求我家老王爷,备一份公文到北平王那里,求他照应。再不就把二哥这一案要到我们登州,那就更好办了。”

    秦琼本来很喜欢上官狄,看见他这么关心自己,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说:“贤弟,咱们能到一起当然不错,不过你也不要太为难了。我去北平不过是发配充军,不算什么大事,受不了憋屈。”上官狄说:“不作难。二哥,你们是不知道我在我们家老王爷面前是怎么个样子。我也不多说,反正事情不难办,一定能够办到。就求你们几位慢着点走,容我点工夫,等我从京都回来,求下老王爷的公文,公文再发到北平府,最好是公文到了你们几位再到北平府,这时间也就一个多月吧。咱们可就这么说定了。”

    秦琼说:“行,贤弟,你看着办吧。反正别太为难了就是。”上官狄把锦盒放入怀中,周身上下收拾利落,一抱拳:“事不宜迟,我可不能再耽误了。二哥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我走了。”说罢,拉马出树林就走。

    秦琼赶紧叫他:“贤弟,慢走,我还有话说。”上官狄听得秦琼叫他,复又回来:“二哥,还有什么事?”秦琼说:“你由此赶奔京都,一路上逢山遇岭,要是再被劫了,你怎么办呢?”“哎呀,对呀,这一路上盗匪多如牛毛,这次二哥把我救了,可再被劫了怎么办?我的命再好也能总有贵人救难啊。我少不更事,在我家老王爷面前夸下了海口,回去我还是没法跟他老人家交待啊?哎呀二哥,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办法,你救人救彻,赶紧说出来救救小弟。”

    秦琼噗哧一笑:“贤弟你还挺鬼的嘛。不要紧,我教你一个办法。这一路上你要是再见劫道的,他必然先由打山上往下射响箭,贤弟你不要害怕,下马把箭拿起来,箭头朝上,跟上面道辛苦答话,你就说你是我秦琼的好朋友,我保你平安无事。”上官狄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哥,这么说,敢情你和绿林人还有关系?”秦琼说:“是有点关系。详情咱们以后见着了再和你细说。贤弟,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事,你可不要因为是官面上的人就看不起绿林朋友。”

    上官狄说:“二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别说我现在要他们照应,就是单冲秦二哥你的面子,我也不能那么办哪。”秦琼说:“我再多句嘴,回去你可不能跟你们老王爷说我和绿林有往来。要是那样,事情反而就不好办了。”上官狄说:“二哥,我如何能跟王爷说这个话呢。您尽管放心。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小弟告辞,咱们登州见!”说完认镫扳鞍上马,在后胯上打了一鞭子,这匹马四蹄蹬开,往西如飞而去。

    眼瞅着上官狄上马走了,秦琼说:“咱们也别在这儿傻待着了,走吧。”三个人出树林,顺大道往北走。路上走着,金甲说:“二哥,真服了你了,起解长行的路上还能交着上官狄这样的朋友,你真是吉人天相。”秦琼也笑:“这不过是偶然巧合罢了。”童环说:“二哥,咱们慢慢地走就是。上官狄不是说叫咱们慢点走吗,咱们乐得多耽搁些日子。”秦琼说:“等他的公事呀?那不是多余吗?咱们是尽人事听天命,救人就别盼着人家报答咱们。再者说了,你们不怕日子耽搁得太长了,到了北平不好交待?那时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金甲童环一齐说:“是,还是二哥想得周全。就这么着,咱们该怎么走还怎么走,上官爷的公文也是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算。”三个人是依然按站往下走。

    一路上别无话说,无非是吃饭住店罢了。这一天,天近傍晚,恰恰赶到了北平府南门外十里的长辛店。金甲说:“二哥,这就到地方了。我看咱们别往前走了,就在这长辛店住一宿。等明天进了北平府销了差,我们兄弟可就要回山西了。二哥,今天晚上我和老童请请你。”秦琼说:“行,就听金贤弟你的。”

    三个人当晚就在镇上最大的客栈叫悦来客栈住下了。安置好了,金甲童环叫了一桌酒菜,和秦琼对饮。这时候秦琼没穿罪衣罪裙,金童两位也不是捕快打扮,伺候他们的伙计听他们只说些江湖上的事,也看不出他们是干什么的,只着意伺候着。

    喝着酒,秦琼随口和店伙计闲谈:“伙计,你们这儿地处边陲,看着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挺安定的,你这买卖也很不错啊。”伙计乐了:“这是我们命好。大树低下好乘凉,我们摊着好官儿了。都说突厥人能打仗,咱们这儿紧挨着突厥,他愣就不敢欺负咱们,为的就是咱们北平王厉害,他讨不了便宜。”秦琼就问:“哦,这位王爷怎么个厉害呢?”

    伙计笑着说:“这话客官你问我算是问着了。提起我们这位北平王,在幽州地界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老人家姓罗名艺字彦超……”秦琼一愣:“北平王的官讳是罗艺罗彦超?”伙计问:“怎么?”秦琼说:“没什么。”伙计接着说:“我们这位罗王爷真个是枪马无敌。想当初罗王爷保的是南陈,当今皇上开疆拓土,兵到北平,罗王爷率兵迎敌。当山洼一战,罗王爷就凭他那条五钩神飞亮银枪,连挑隋朝八员上将。就连大隋有名的勇将靠山王杨林,也被他一滚手枪扎得险些丧了性命。韩擒虎、贺若弼、伍建章等诸般勇将更是连遭败北。大隋朝几十万人马被挡在当山洼是寸步难行。

    “后来大隋兵分五路,一路拖住了罗王爷,其余四路绕过北平,连破马鸣关、长春关、寿春关,兵困金陵。没几个月,金陵城破,陈后主被俘,南陈灭亡。南陈这一亡,罗王爷成了没根树无水鱼了。可就这样,一连几个月,大隋也拿他没办法。最后是老帅韩擒虎出来调处说和,罗王爷奉大隋年号,当今皇上应许罗王爷自立北平王,掌管幽燕九郡,生杀自主,听调不听宣。这才两下罢兵。

    “罗王爷是真有韬略啊。没了南陈作后台,他独掌幽燕九郡,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把幽燕九郡治理得是铁桶也似井井有条。这些年隋天子没少想办法,想吞并了北平,可硬是没办成。客官你说,我们罗王爷厉害不厉害?”

    秦琼说:“原来北平王还是南陈旧将。厉害厉害,真个厉害。”伙计说:“就这还不够。罗王爷是生怕人才不够用的,不断地招贤纳士,广聚英才。这不,这段日子就在我们长辛店设下了擂台,招请高人。我看几位都是练家子,不妨去试试。真要是让擂官挑了去,在罗王爷手下当了官,那可是几辈子修下来的福分。几位来得也真巧,总共是立擂一百天,好像这两天就要结束了,几位再晚来几天,就赶不上了。”

    金甲问:“打擂?打什么擂?”伙计说:“这就看出我们罗王爷礼贤下士来了。听说他要提拔一员将官做先锋官,他就让这员将官摆下了这座擂台,说谁要能在这将官手下走上几趟,就能跟罗王爷当兵吃粮。要赢了这主儿,先锋官就是他的了。客官看见了吗,在我们幽州,只要有能耐,出人头地当大官就这么简单。”秦琼一听:“这事真新鲜,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伙计几句话把金甲童环都说动了。金甲说:“二哥,要不,咱们明天看看去。反正都到北平了,迟早也不在乎这一两天。”童环也说:“是啊,二哥,带我们四处看看吧,也不枉我们来北平一趟。说真的,我们也真舍不得跟二哥分手。”秦琼笑了:“好,就依二位贤弟,咱们明天看打擂去。”

    第二天一早,三人按照店家的指引,出了客栈,直奔镇西北角看打擂。往前走着,老远就看见大道下坡坐东朝西一座席棚,四外围着拥拥挤挤的人。三人走到近前,费了不少的劲儿挤进人群,抬头往正中观看。就见席棚平地而起,下面是一丈多高的平板木台,跟戏台相仿,后面挂着红云缎的台帐,竖排绣着四个金线大字:以武会友。台帐前边一左一右两张长条桌子,一张摆着茶壶茶碗,一边摆满了成封的银子。桌子下首摆着军刃架子,再往前就是台口了。这台子三面都没有栏杆,台前立柱旁边设有蜈蚣梯子。

    在这座正台两边一边各有一座看台,比这个正台约摸高出二尺,可比正台要小,一座看台也就能容十几个人。这两座看台上站的坐的,都是官人打扮。三人来得早,正中台子上还没有人,只台下满是百姓议论的嗡嗡声。

    不一会儿,台上铜锣声响,上来五个人。四个人站在擂台四个犄角上,当中是一条彪形大汉。就见这人身高过丈,肚大腰圆,头戴枣红色的扎巾,顶门绣着蓝色的二龙斗宝,青缎条缠头,身穿枣红色紧袄,上绣朵朵金花,腰扎杏黄色丝鸾带,蓝缎子中衣,薄底靴子,外罩一件紫通氅。再往脸上看,面如吹炭,灰中透紫,大脑门子,两道珠眉直插入鬓,二目亚赛銮铃,秤钩鼻子火盆口,大下巴颏儿,留着络腮钢髯。年纪不大,也就在二十岁左右。秦琼看罢一挑大指:“好威武的体格相貌,真够个台官,不怪他在此立擂。”这时台下那些个看热闹的人纷纷叫嚷:“好呀,台官上来啦!”

    这个台官望下抱拳,高声叫喊:“诸位,肃静,请听我一言。”看热闹的人立时都止住了声音,听他说话。台官拱着手说:“诸位请了。在场的有九成九都知道咱们这是怎么回事。可也备不住有初来乍到的,不知究竟,我照例地再交代一下。在下姓史名叫大奈,乃是罗王爷殿下一员偏将。如今王爷部下缺少一名先锋官,王爷在校场试艺选拔,比起武来,所有的偏将、牙将,没有胜过我史大奈的。论理这个先锋官就该是我的了。可是我家王爷还要慎重,恐怕埋没了人才,特派我在此立擂百日,一来是以武会友,二来也替我家王爷召请能人。这是个官擂,只要你会个三拳两脚,都可以上台打擂。有什么规矩呢?跟我比试,只要能在我手下走上三招,就可以到罗王爷军中吃粮当兵。打我一拳——看到没,这台上有的是银子——打我一拳,赢纹银十两;踢我一脚,赢五十两;把我打下台去,这个先锋官就是你的啦。要是不愿当差做官儿,奉送白银五百两。不过武术上讲的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动起手来拳脚无眼,保不住伤盘错骨。要是伤了身子,看台上有官医给你调治,要是有个伤残治不了啦,对不住你啦,那是各安天命,谁也不能找谁的麻烦。不过都没什么深仇大恨,我也不会下死手。我立擂到今天就满百天了,还没有一个落下残废丢了性命,所以大家不要害怕,有能耐尽管上台就是,出不了大事。”

    史大奈又说:“罗王爷让我立擂一百天,已然过去九十九天,今天就是末一天了,要是今天还没有人赢得了我,这个先锋官可就是我的了。诸位要是不知道我有什么能耐,不好贸然上台来比试,也好办,我先在台上走一趟拳,大家一看就知道我的功夫了。诸位上眼!”说着话,脱去了通氅,掖了掖鸾带,在台上叭叭叭打了一套拳脚。台下齐声喝彩:“好!好呀!真有两下子!”

    说完了,秦琼迈步来到台前,也由那蜈蚣软梯攀上台去。来到台上丁字步一站,抱拳拱手:“台官请了。”台底下又是一阵嚷:“诸位瞧啊,又上来一个呀!”

    史大奈一看: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打擂的是一个挨一个——尽有啊。见来人问好也一抱拳:“哦,朋友请了。你也是来打擂的吗?”“啊,适才台官打下台去的是我的两个兄弟,他们无知,多有冒犯,叫台官见笑了。小可看台官你的武艺实在高强,我也练过几趟粗糙的拳脚,特意上来请教一二。”

    史大奈一听:敢情仨人是一伙儿的,不过这人说话很够外场,比刚才那俩家伙强多了。史大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说:“朋友,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客气啦,你是外来的为宾,我在此处设擂是主,就请你先进招,我让你三拳叫门,三拳之后我再还手。来,朋友,你递招吧。”秦琼一听:好小子,够狂的啊!微微一笑:“多谢台官美意,不过今天我再抖个胆,我要反客为主。台官,我先让你三拳叫门,三拳以后我再还招,台官你发招吧!”

    史大奈一听气往上撞:“哈哈,你能比刚才那俩家伙强多少?分明是大话欺人。好,就这么办,你着打吧!”说着话更不留情,上步就是三拳。秦琼后退两步,一闪,再闪,三闪,全都躲过。史大奈本来是火爆脾气,因为打擂,有好朋友压服着,火气减了三分,这时被秦琼三言两语勾起了火气,又见三招没奈何得了秦琼,更是打得性发,拳脚齐发,搂、打、劈、砸、踢、弹、扫、挂,一招紧似一招,一式快似一式,向着秦琼打来。秦琼依旧不还招,只是窜、蹦、跳、跃、闪、展、腾、挪,随定了史大奈的前后左右,滴溜溜地乱转,就好像走马灯一般。左右看台上镇擂的都看直了眼了,心说:“得,今天我们台官的先锋官大概要丢!”台下看热闹的那些不懂武艺的说:“这场打得好看,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不过还是台官武艺高强,把这个黄脸的打得就剩下闪躲的工夫,没有还手的力量啦。”里头就有懂行的说:“你们别胡说了,这黄脸的武艺可比台官高得太多了。你们看,虽然他没还手,可脚下一点儿不乱,身形闪躲得又快,这分明是故意游斗,非得把台官累乏了才下手呢。哼!你们瞧着吧,台官不是叫这黄脸的给扔下来就是自己把自己累趴下。”

    那边金甲说:“老童,这小子力气大,打他就得像二哥这样打,不能跟他硬碰硬,咱们刚才打得太笨了。”童环说:“得了吧金哥,现在叫你上去打还是个输。别看二哥打得轻松,有功夫在里面呢。”金甲说:“反正咱们这个脸是找回来了,要把台官这小子扔下来,还能有五百两银子的进帐,咱们发财了!”

    哥俩在台下闲唠,台上已然走过了二十几个照面。史大奈恨不能一拳把秦琼打倒,一腿把他踢下台去,这才可了心。可这一腿看看踢中了,不知他怎么一闪身就躲过去了。这一拳眼看着打着了,就见他纵身一路,由头上就飞过去了,那真是形似猿猴,动似狸猫。台上台下看打擂的目不转睛地都看傻了。

    打着打着,史大奈就有点吃不住劲啦:“得,今天要输。看来公瑾大哥说的没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人谦虚谨慎没错,我今天刚一发狂,就碰到硬茬子了。唉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秦琼一看史大奈已然汗流气喘了,心说:这时不赢他,更待何时!又一想:且慢,我上台是因为他口出大话,过于狂傲,现在他应该也知道自己不行了。我如今是个配军,就把他打下擂台,又能怎样?我还能真夺他的先锋官吗?嗯,人家这擂台立了一百天,眼看就要成功了,别让我给毁了。不,我不能做这煞风景得罪人的事。对,我让他三分,当众给他留了脸面,将来我在北平也可以多一个朋友。

    打定主意,又走了几圈,秦琼突然虚晃两招,跳出圈外,一抱拳:“台官真好身手,小可不是对手,告辞了!”打了招呼,刚要往台下跳,突然就听左边看台上有一位镇擂官站起来大喊:“台上打擂的壮士可是秦琼?”

    秦琼一听,愣了:我上抬没报名啊,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姓呢?我是个犯了法了配军,别是出了什么事了吧,我赶紧跑吧。想到这里也不答言,扑通一声跳下台来,拉了金甲童环挤出人群,往北就跑。

    台上的史大奈也愣了:我这眼看就要输了,他倒撤了,还说不是我的对手,哪儿的事啊。人家这是成全我,这人可真够朋友。不行,当官事小,朋友事大,这样的朋友我得交交,不能放他走了。这样想着,他跟着秦琼也跳下擂台,追了下来。

    左边看台上那镇擂官一看打擂的这黄脸汉子也不答言,撒腿就跑,知道他准定就是秦琼了,说了声:“弟兄们,咱们也追。”台上七个镇擂官也一个跟一个跳下看台,往下就追。

    三拔人一齐往北跑。秦琼金甲童环在前,史大奈居中,七个镇擂官在后。最前边的秦琼三个人在北平人生地不熟,街上人又多,跑得就慢,眼瞅着后面人一个一个就要追到了,不知秦琼他们这是遇什么岔事了,咱们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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