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魁会斗秦琼,被战马拖死,罗艺传令把伍魁的战马杀了给伍魁报仇,传完了令,罗艺带人走了。伍亮好悬没背过气去。这时小后羿陈平上了点将台——敢情刚才秦琼那一锏没要了他的命。陈平一看伍亮气得不行,赶紧劝慰:“公爷,暂且节哀顺变。”

    伍亮手指罗艺去处是破口大骂:“罗艺老匹夫,我与你誓不两立。”陈平说:“公爷,咱们还是先料理后事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当下吩咐兵丁张罗棺木,盛殓伍魁与三将。伍亮看到哥哥尸身的惨状,又是放声大哭。陈平一边安慰伍亮,一边安排这些后事,直忙到后晌太阳偏西,才算忙活完了。

    当晚伍亮把陈平叫到书房议事。伍亮说:“陈平啊,罗艺老儿欺人太甚,诛我三将,杀我兄长,我不报此仇,枉自为人。你看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陈平说:“公爷您是怎么打算的?”“我是这么想的。想当初是靠山王派我们哥儿俩来幽州的,现在罗艺处事不公,我还得去找靠山王告状,让他主持公道。”陈平乐了:“公爷,我看您是让罗艺给气糊涂了,这事不能这么办。”“哦,那你说怎么办?”

    陈平说:“公爷,虽然我不是打内地跟您来的,可里面这些事我也都清楚。靠山王派您们哥儿俩来干什么,人家罗艺也不糊涂,现在罗艺这么办,那是摆明了要和咱们翻脸。公爷您要找靠山王,得想想靠山王能不能治得了罗艺,能治得了,咱们找他;要治不了,找他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吗?幽州北平这些事咱们都知道,当年大隋打幽州,是拿罗艺没办法了,才许他自立北平,你想当年他靠山王都拿罗艺没办法,现在能有什么高招?他要是不敢得罪罗艺,兴许反过来就得把咱们给办喽,公爷您说是不是?”

    伍亮认真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那依你该怎么办?”陈平冷冷一笑:“公爷,要想给定国公报仇,得找能治得了罗艺的人。找谁啊,说句掉脑袋的话,找突厥人。公爷,罗艺欺负人都欺负到家了,没别的路,咱们只能反了。突厥人能往善战,那是出了名的,咱们搬来突厥兵,肯定够罗艺喝一壶的。”伍亮说:“事关重大,我得仔细想想。”

    伍亮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边走边想,好半天,猛地一跺脚:“好,既然罗艺老儿不仁,就休怪我伍亮不义。陈将军,就依你所言,咱们反了。我想好了,瓦口关总兵赵天明是我的老部下,我说话他还听。咱们献了瓦口关,请突厥人兵发北平府,共取幽州。”陈平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只今夜便要行动。”当下收拾文书印信,连金银细软都不要了,聚齐家眷,带了一百名亲兵,假托为兄长办理丧事,星夜出城,直奔瓦口关。

    伍亮是大帅,他要出城,守城的兵丁不敢拦他。把总看伍亮兴这么师动众地出城为定国公办理丧事,心里就有点嘀咕,本想往北平王府报个信,可王府今晚为了白天校场比武得胜是摆酒庆祝,把总不敢为了心里这点怀疑去扰罗艺的兴头。直到第二天,才跟罗艺禀报。

    罗艺一听心里格登一下子:坏了,伍亮这是要逃。本来想着伍亮为昨天的事或者心有不平,会有异动,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赶紧派探马飞骑四出,探听伍亮的去向。直到晌午,探马才回来禀报:安国公去了瓦口关。罗艺一听:不好,伍亮这是要投奔突厥!赶紧击鼓升堂议事。

    秦琼等众将听到鼓声,齐聚堂前。就见罗艺一身戎装,面沉似水,大家就知道这是有大事,都伸长了耳朵听罗艺说话。罗艺目光往堂下一扫:“今天把大家叫来,有一件事要和大家商议。昨夜安国公伍亮,未报本王允准,带了家人亲兵,出北门奔了瓦口关。大家对这事怎么看?”

    罗成一听就明白了:“父王,伍亮这是要投奔突厥。瓦口关总兵赵天明是他的部下,弄不好他要献了瓦口关,要引狼入室把突厥兵给搬来。父王,事在紧急,应当速速派人追赶捉拿。”秦琼心说,这事多一半是打我身上起来的,真要让伍亮逃出边境,引进敌人,我怎么对得起姑爹?我不去追更待何人。想到这里出班说道:“王驾千岁,秦琼愿讨令追赶叛贼伍亮,定要将他捉拿归案。”罗成出班说:“表哥,这事你可别和我抢,我忍伍亮这老小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我可得出出这口气。我去追!”秦用说:“干爹,有仗打,你可不能忘了孩儿我呀。”张公瑾史大奈等人也出班讨令。

    罗艺一看大伙都是这么奋勇争先,心里十分高兴。他手拈须髯,笑着说:“事情是急了点,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用一窝蜂似的都去,家里也得留人呢。这样吧,就由秦琼、罗成、小秦用领三千骑兵去追伍亮,兵贵神速,务必快去快回,把伍亮给追回来。罗成,虽然你爵位尊贵,但这回出兵,你得听你表哥的。”三将齐道遵令。罗成说:“三千骑兵太多,行军必慢,有五百就够了。”罗艺脸一黑:“大胆!你可知,骄兵必败!那伍亮也不是等闲之辈,还是小心为上。”罗成伸了伸舌头,不敢说话了。

    三将出了仪门,飞身上马,在校场点齐三千骑兵,旋风也似出北门就追下去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一口气追出七八十里地,这时天可就擦黑了。罗成说:“表哥,伍亮那老小子比咱们早走一天,咱们这么追非误事不可。”秦琼也觉得这样行军太慢了:“表弟,那依你该怎么办?”罗成说:“大队人马行军你甭想快起来。咱们不如兵分两路,表哥你带领大队人马在后面慢慢赶,我领三百精兵头里追。”秦琼说:“就带三百人太危险了,多带点人吧。”罗成说:“就伍亮那两下子,我一清二楚,他翻不了天。带的人多了,还是快不起来。我带三百人,可马要带六百匹,我马歇人不歇,这样才能快起来。”

    秦琼说:“办法是好办法。我的意思是表弟你在后边,我头里追。怎么说这事也是打我身上起来我,我该当的多出点力。”罗成说:“表哥你怎么说起外道话来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这些年碍着身份我不能跟伍家兄弟较真动手,可把我给憋坏了,现在成了敌人,我得好好出出这口气。表哥,你就让我去吧,绝对出不了差错。”秦琼说:“那好吧。让秦用也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咱们人马分开了,探马可不能停,一定要多通声气。”罗成乐了:“还是表哥疼我,就这么办!”当下点齐三百精兵,分好了马匹,罗成、秦用就追下去了。

    秦琼说:“诸位,少保殿下带人先追下去了。瓦口关赵天明有人马五千,真要让反贼伍亮和他们会合,少保他们可危险的很。再往远了说,要是让伍亮把突厥兵引进来,那可就是无边的战火,大家都要遭殃。所以咱们也不能歇着,还得快走,大家辛苦一点,把伍亮抓回来,我替大家跟王爷请功。”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秦将军你不用再说了,道理我们都明白,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家一定都奋勇争先,绝不拖后腿。”秦琼向大伙一抱拳:“那秦琼谢谢大家了。咱们快走吧。”

    秦琼带着大队人马往前进发。两边探马来回传递消息。大军一夜未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前边探马回报:“少保殿下发现叛军的踪迹!”秦琼大喜:“再探再报,不要与少保殿下断了联系。”探马得令而回。秦琼回身对军卒说:“大家都听到了,少保殿下追上叛军了。大家再加把劲儿,咱们一鼓作气,平了叛军。回去请赏!”众军卒人人振奋,个个心喜,全速前进。

    探马一拔一拔地回报:“报,少保殿下离叛军还有五十里!”“报,少保殿下追近叛军,相距还有二十里!”“报,少保殿下已经追上叛军,两家人马已然展开交锋。”“报,少保殿下枪挑了小后羿陈平,伍亮大败亏输,带着人马败下去了。”秦琼说:“大伙再不加把劲,功劳可就全让前边的弟兄们给抢光了!”众军兵齐声呼喝,策马飞奔。

    说话间可就到了瓦口关了,远远地就见关下旗幡招展,号带飘扬,看样子是两军正在对垒,一边正是罗成的人马。罗成那边也看到秦琼的人了,当下两下合兵一处。秦琼往阵上看,见秦用正和一将打得难解难分。罗成催马过来,说:“二哥,得亏咱们分兵以后追得快,要不就让这老小子跑了!”

    秦琼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不怎么样。”罗成说:“伍亮叛逃,瓦口关总兵赵天明献了瓦口关,已经把突厥人给引进来了。现在几下里已经合兵一处,你看那边,多一半的都是番兵番将。要是我们晚到一步,他们在瓦口关站稳了脚跟,就麻烦了。”秦琼一看,可不是吗,就见对面人马遮天盖地,大多数将官士卒的模样和穿戴都和中原人不一样。那边人丛中就有伍亮,也正朝着这边和一个红胡子大将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呢。秦琼心里一紧,问罗成:“你们刚才打得怎么样?我看敌人人多,我们人少,事情不大好办呢!”

    罗成点点头:“秦用这孩子可真不含糊,已经连胜了三阵,这是第四阵。现在事情是有点糟,但也还不是太难办。伍亮那小子的本事我们都心中有数,翻不了大风浪。刚才我想亲自上阵,趁他们立足未稳,冲他娘的,最好是一举夺下瓦口关。就怕小秦用打仗是把好手,指挥不行,万一敌人冲过来,怕他压不住阵脚。现在表哥你来了就好办了,你给我观敌料阵,得劲就往上冲。”秦琼说:“咱们人少,胜败就在虎一举。表弟,领兵打仗我也不在行,还是我上去吧。”罗成说:“得了吧表哥,咱哥儿俩谁还不知道谁?你就让我过过瘾吧,挑了一个陈平那太不算什么了,我非得挑了伍亮和那个赵天明不可。看我的吧!”

    说话功夫,阵上秦用手起锤落,敌将栽落马下,秦用又胜一场!罗成急忙传令:“鸣金!”一边说一边吧地一声摘下五钩神飞亮银枪,双腿一磕飞虎颤(革+詹),撞出阵来。秦用拔马回来,见着罗成说:“叔叔,我这儿正打得过瘾呢,怎么收兵啦?”罗成说:“孩子,打得不错,不过你累了,该歇歇了。叔叔替你盯一阵。”说着话催马就上了阵。罗成在两军阵前纵马驰骋,点名要伍亮上场。

    那边阵上伍亮和瓦口关总兵赵天明,献了瓦口关,引来了突厥兵,一见阵,先伤了四个手下,两人这心里拔凉拔凉的,再一瞅罗成上场了,两人心里都有点打鼓,偷眼看那突厥总督红海,就见红海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没一点要出战的意思。赵天明硬着头皮叫了声:“小罗成欺人太甚,待我去会一会他!”抬腿摘下大刀,催马来到阵前,见着罗成一拱手:“少保殿下,安国公躲到瓦口关,也算是怕了你们父子了,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罗成把嘴一撇:“赵天明,你这个败类,你勾结外族,倒反边关,你也配跟我说话?废话少说,你拿命来吧!”迎面便刺。赵天明就见罗成一枪刺过来,突然变成了三个枪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刚一愣神,大枪噗地一声已刺入前心。罗成阴阳把一合,就把赵天明给挑了起来,他挑着赵天明催马在阵上来回飞掠,一边嘴里还大声叫喊:“两军儿郎且看,这就是勾结外寇,犯我边关的下场!”大枪一甩,赵天明死尸飞出去多老远,落在地下。

    那么大瓦口关总兵上得阵来,连刀都没递出去,就让人给挑了,两军将士眼都看直了。罗成这边是彩声如雷,伍亮这边却作声不得。伍亮一看,那红海低沉看一张脸还是不动地方。伍亮是真不敢上阵跟罗成放对,万般无奈,只得在马上作揖:“罗成小儿骁勇异常,本王实在不是他的对手,恳请都督一显虎威。”红海一乐:“安国公,显不显虎威,你说了不算。罗成来了,好歹你也得和他见上一仗吧,不然怎见得你归顺的诚意?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得给定国公报仇雪恨,不会叫你失望的。你先上场吧,本督替你观敌料阵。”

    伍亮一看自己手下几个将领全都交待了,心里是一声长叹:“陈平误我。我献关突厥,还不如去投靠山王哪。现在罗成挑了赵天明和陈平,秦用打了赵天明四员战将,我手底下已经没人了,以后还怎么在突厥那边混啊。这突厥人真是坏到家了。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陈平误我啊!”但这时候悔也无益了,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只得催马出战。

    上得阵来,伍亮大叫:“小罗成,我们兄弟受了你父子这些年的气,你们又杀了我大哥,这些恩怨也该了结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拿命来吧!”大刀搂头盖顶就砍了下来。

    罗成更不答话,大枪一拔伍亮刀头,迎面就刺。伍亮抱鞍低头,这时二马错镫,伍亮大刀一拖,一招拦腰锁玉带,奔罗成后背就砍过去了。罗成心说:“伍亮老小子,我给你来个绝的。”左手把枪杆往后背一垫,伍亮这一刀当啷一声就砍在枪杆子上了。罗成右手在腰中抽出一条铜锏,照着伍亮后脑海就砸下去了。自打跟秦琼后花园传枪递锏,罗成就打造了一条铜锏,今天算是用上了。伍亮光知道防罗家枪了,哪知道又冒出来一个秦家锏,耳轮中听到风声呼啸,再躲可就来不及了。这一锏下去,真砸得伍亮脑浆迸裂,连叫也没叫一声,死尸栽落马下。阵后秦琼叫道:“表弟,打得好!”手下将士是连声喝彩。罗成大枪往空中一举:“还有谁活得不耐烦了,速来受死!”

    再看那突厥总督红海,把嘴一撇,吩咐部将压住阵脚,摘下双锤,撞出阵来。罗成一瞅这红海,身高过丈,豹子头,大环眼,颏下红髯,镔铁盔,镔铁甲,皂罗袍,掌中一对人面铜锤,坐在马上,那真是意气昂昴。罗成叫道:“呔,来将通名!”红海双锤一横:“本督红海,你就是娃娃罗成?”

    罗成乐了:“化外番邦,也知道小爷的威名。你我两家素无仇恨,按说就该和睦相处,互不侵犯,都督不该无故占我瓦口关。听我良言相劝,撤出人马,归还关口,我们还是好朋友,如若不然,罗成认得你,我这条枪可不认得你。”红海哈哈大笑:“我本无意犯你中原,是你们中原人自己请我来的。现在本督既然来了,你就别想善罢。你先别想着要回瓦口关,还是想想怎么在本督锤下逃生吧。你要是挡不信本督,本督可就要直捣你们北平府了。你看锤吧。”双锤一举,照罗成头顶就砸下来了。

    罗成是不躲不闪,不招不架,大叫一声,“看枪!”抬枪就刺。红海大锤还没砸下来,罗成这枪后发先至,可就刺到了,这也太快了。红海大叫一声,双锤就势往外一撩,心说我一力降十会,这一下就把你的枪打飞了。哪知罗成这枪是虚的,大枪一掣,让过红海大锤,又刺他前胸。红海在马上身子使尽了力气一扭,罗成这一枪贴着前胸就把前边的护心镜给挑开了,在前胸带过一溜血槽。

    可把红海给吓坏了,心说:“怪不得伍亮他们在这小子面前连个照面都没顶下来,这小白脸的枪也太快了,我这锤在人家面前根本递不出去呀。我还打啊?我跑吧!”二马交锋,红海也不错镫了,拔马往回就败。罗成催马就追。阵后秦琼一看红海败下去了,双锏往空中一举:“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追啊!”众三军齐声呐喊:“杀呀!”刹时间,人如潮涌地就赶过来了。

    红海一败,挫动阵脚,突厥兵可就挺不住了,是往下就败。红海在前边跑,边跑还边喊哪:“撤,快撤!”他是让罗成给扎得吓破胆了。红海在前边跑,罗成在后边追,两匹马八只马蹄爆豆也似乱响。罗成马快,不一会儿追了个马头连马尾,他眼明手快,手起一枪,奋力一挑,红海一声大叫,后背中枪,撒手扔锤,就被罗成挑在了半空。

    罗成扬声高叫:“三军儿郎看清了,这便是犯我边关的下场。”大枪一甩,红海死尸栽落尘埃。秦琼高声喊喝:“尔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城外的突厥兵吓得魂飞魄散,逃得逃,降得降。城里都是赵天明的部下,本来就是罗家兵,一看大势不妙,纷纷投降。秦琼罗成是走马取了瓦口关。打这以后,突厥人对罗成是闻风丧胆,多少年不敢进犯幽州。

    秦琼、罗成进得城来,一边派人飞马回北平府报捷,一边出榜安民,整点人马。赵天明的五千人马尽数归降,另外还有几百投降过来的突厥兵,尽都安排妥当。三天之后,白显道领两千人马来传北平王罗艺将令:秦用为瓦口关守将,白显道为副。又命将白显道带去的两千人马加上秦琼罗成他们先前带去的三千人共五千人和赵天明的人马混编,留一半守城,另一半由秦琼、罗成带回。那几百突厥兵也由秦琼、罗成尽数带回——这是防着他们作乱。

    一切都按罗艺的将令安排好了,秦琼、罗成领人马回北平。秦用、白显道率人送出关外。秦琼说:“白贤弟、用儿,我到北平就得回我山东老家了,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不说客气话了,咱们是就此别过,大家各自保重吧。”白显道说:“二哥,兄弟我还没和你处够呢,真舍不得你走。得了,都是好朋友,就是二哥你那句话,大家都保重吧。以后有机会,兄弟我肯定去山东看二哥你。”

    秦用一听秦琼这话可不干了:“不行,干爹,我不让您走。您要走,我也不在这瓦口关了,我跟您回山东。”秦琼也有点舍不得秦用,强作笑颜说:“傻孩子,你一家人都在北平,你跟我回山东干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幽州地界有北平王他们爷儿俩在,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在这儿好好干,别叫干爹失望。你要有心,咱爷们以后也还有的是机会见面,别像个姑娘家哭哭啼啼的,可不像个大将军!”说得秦用红着脸笑了。秦用、白显道依依不舍地送出多老远,终于是洒泪而别。

    回到北平,自然是设宴庆功,一番热闹。罗艺一边收编伍氏兄弟的人马,一边拜发表章,申奏朝廷,说伍魁、伍亮蓄意谋反,已被查实,明正典刑。这都是官样文章。你得知道,罗艺执掌幽州,实际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朝廷根本就管不了。当被派伍氏兄弟来幽州,就是想在罗艺这儿夯一根钉子,现在这钉子让罗艺给拔了,朝廷也没什么办法,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忙忙乱乱地过了七八天,秦琼看罗艺这些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这天得闲,他就来找姑爹、姑妈:“二位老人家,孩儿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了。姑爹的事情都有了着落,孩儿实在挂念家里我的老母亲,现在孩儿是归心箭,我可真的要走了。”罗艺老两口知道留不住秦琼了,罗艺说:“你这些日子坐卧不安的,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片孝心,我怎能再阻拦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替你安排。”秦琼说:“就这两天吧。”罗艺点点头:“叔宝,回到山东,你也不要再去当班头了。山东济南府镇台将军唐璧是我的门生,我给你写一封信,托他给你安排一个相当的差事,这样你就不用常出门了,也好照料你母亲,你看如何?”

    秦琼说:“那可太谢谢姑爹了。姑爹也有门生在大隋当官做事?”罗艺拈须笑道:“这和朝廷派伍氏兄弟来我北平当官一样,是我安插在大隋的耳目,除了他还有一个山西潞州总镇夏应春也是我的门生。总不成只许他们放火,不让我们点灯,你姑爹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回到济南,也可帮帮唐璧。”秦琼也笑了:“孩儿当得效劳。”当下计议已定。

    消息传得也真快,秦琼这儿刚和姑爹定规好了长行的日子,北平府众人就都知道秦琼要回山东了。今儿个张公瑾饯行,明儿个史大奈请客,这么说吧,一边着又盘桓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到了分别的日子了。这天秦琼备好了黄骠马,挂上了双锏,带上了大家送的川资路费还有北平的各样土产。罗艺老夫妻带着儿子罗成和众将是送出城外。别人还好说,老太太拉着秦琼双手,两眼含泪,真舍不得秦琼走啊。秦琼说:“姑妈,您不要难过,转过年,我还来看您。”老太太点点头:“好,好,好,孩子,我等着你。回去见着你母亲替我问好。”秦琼一一拜别众人,上了黄骠马,就离了北平府,直奔山东。

    走在半道上,秦琼一想,我要就这么回家,那可就错了。我得先到山西去看看我那单二弟。我这个兄弟,为我可是费尽了心血,这次回家要不先去看看他,我秦琼可就太对不起朋友了。想到这里,就往西岔路直奔山西就走下来了。路上行程,非止一日,这一天就来到了二贤庄门来。秦琼下了黄骠马,把马拴好,一瞅那门关着呢,上台阶叭叭叭叫门。不一会儿,门分左右,出来一个人,是单雄信的贴身书僮单轴儿,一见秦琼:“哟!二爷,您来了,您老好,轴儿这里给您老磕头了。”秦琼伸手相搀:“轴儿,免礼吧。你也好。”“托二爷福,好着哪。二爷,您这是从哪儿来啊?”“我从北平来。我二弟在家吗?”“在,在,员外爷正在上房喝酒呢,二爷您老先等一等,我给您言语一声儿去。”说完了,单轴儿一溜烟似地跑进去了。

    秦琼纳闷,心说:怎么不叫我进去,让我在这儿等着呢?正想着呢,单雄信出来了。就见他斜披着英雄氅,没系通领带扣,走起道来晃晃悠悠的一溜歪斜。再往脸上看,那张绿脸都快变成紫脸了:显见的是喝多了。单雄信站在门前,一抖英雄氅,右手点指:“秦琼,好匹夫!”秦琼一听,他怎么骂上了:“哎呀,贤弟,你怎么出口伤人哪?”

    单雄信一手扶着门框,斜眼看着秦琼,都快站不住了:“啊,秦琼,你要问哪,我且问你,你今天做什么来了?”“兄弟,前者你为二哥我是费尽了心力,花钱多少先不用说,咱们哥儿俩的交情可全看出来了。现在我北平事了,回转山东,特意绕道来看望兄弟,给兄弟你道乏来了。”

    单雄信打了一串酒嗝:“秦琼,要论交朋友,我可交不着你。为什么呢?因为你是官人,我是绿林;你是执法的,我是犯法的,你我是冰火不同炉,我干什么交你?但是,我前者为什么要交你呢?”秦琼一愣:“这个……为什么呢?”“因为你叫赛专诸,因为你有孝子之名。走遍江湖,孝义为先,所以我要交你这个朋友。要按今天这一看,你不够个朋友。”“兄弟,我什么事做错了呢?你说出来,我改。”

    “说得好!我问你,你今天干什么来了?”“我给你道乏来了。”单雄信把眼睛一瞪:“你给我道得什么乏!你在北平平步青云,如鱼得水,流连忘返,可知道你老娘在山东每天想你念你,两只眼睛都快哭瞎了。现在你打北平回来了,不说赶紧回家看望老娘,却来给我一个外姓旁人道的那门子的乏?你不是孝义为先么?现在升了官,禀性就变了么?到底是官面上的人,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冲今天你这种行为,我就不能够再交你了。”

    单雄信这番话说得秦琼两眼泪水簌簌而下,心说:二弟啊,你错怪哥哥我了。他刚要解释,单雄信由怀里拿出一本账来,抢着说道:“秦琼,你来观看!这是我们绿林的总账,我属下各山各寨,所有人等,都在这上面记着呢。这本账我今天给你了,成全你这个官面人儿。你回去要是不按名捕拿,按山剿办,你就对不起我单雄信了!啊,哈哈哈……”单雄信一抖手,把账本子扔出了门外,转身进院,双手将两扇大门“吱扭——咣当”关上了,把个秦琼给干在了门外。

    秦琼走上台阶,敲打门环:“二弟,你开门,哥哥我还有话说。你可委曲死哥哥我了!”但任凭他千呼万唤,里面是一点儿人声都没有。秦琼没办法,只得走下台阶,拾起单雄信扔在地上那本账,打开一看,果然是本绿林大账,里面条条行行列着地址人名,头一个就是单雄信,后边是三清观魏征、徐茂功两个老道,接下来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秦琼看了几页就不往下看了。他明白了:我姑爹是大隋朝的北平王,我北平的许多朋友都是朝廷官员,这些人都是绿林人的死对头,我这次在北平住了这么些日子,单老二大概是多心了,故意把这本绿林总账扔给我,这是试探我啊。秦琼心说:二弟啊二弟,你可错看我秦琼了,我秦琼真要是这样的人,还能绕道千里,前来探望你?秦琼越想越难过,心想这时候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反正日久见人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久后自知。这样想着,掏出火镰火石,打着了,把那本总账放在火头上,眼看看化成了灰烬,秦琼又朝着庄门拜了三拜,解下黄骠马,扳鞍认镫,催马就离开了二贤庄。没想到这一趟闹了个高兴而来,败兴而返。

    秦琼回转山东,一路长行,非止一日,这天来到一座小镇。进了镇,走到中街,路南有个小饭馆儿。秦琼下了马,把马拴在门口桩子上。饭馆儿齐门口摆着条桌、板凳。秦琼就在条桌紧外头坐下。伙计过来说:“客爷您来了,来点什么?”秦琼说:“你给我沏壶茶,要好茶叶,我先喝两碗。”伙计答应着去了,一会儿把茶沏了来,秦琼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自己的黄骠马,也看街人来来往往的行人。

    也就喝了两碗茶的工夫,就见东北上不远拉拉扯扯地过来两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挺长的胡子,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戴一顶烂草帽,像是个庄稼人。和他纠缠在一起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旁边的行人有看的也有不看的,簇拥着向茶饭馆这边就过来了。秦琼坐在台阶上的条桌头里,虽然好些人围着他们,可也看了个挺真。

    就见那老头儿扯着小伙子说:“小子,你往哪儿走!我找了你一个多月,到处都没找着你,今儿个可把你给抓住了。”小伙子嚷嚷着:“老小子,你撒开,你撒开。你要不松手,可别说我打你!”“我就不松手,有本事你打呀!打呀!打呀!”“这可是你说的。”就见小伙子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朝着这老头儿叭叭叭就是一通嘴巴。再看这老头儿,头发也乱了,胡子也卷了,嘴角的血也流下来了。

    把秦琼看得火往上撞,心说年轻人打老人,打得这么狠,围着这些人愣没有一个管劝的,真是岂有此理!秦琼越看越气,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伙计一把没揪住,秦琼就由抬阶上下来了。秦琼来到人群外头:“借光!借光!我进去看看。”说着话,他挤进了人群。

    秦琼就问:“这位老丈,你为什么揪着他,他这么打你,又是怎么回事呀?老丈,你先松手,有话慢慢说。”老头儿说:“我不能撒手,撒手他就跑了。爷您不知道,他是我亲儿子。”秦琼火更大了,披胸一把就把小伙子给提溜起来了:“这世上有儿子打亲爹的吗?老丈,你松手,他跑不了,跑了有我呢!”说着手往下一按:“跪下吧你!”小伙子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秦琼说:“老丈,你们这到底是为什么,你说给我们听听,大家都来评评理。”老头说:“我姓吴,是南边吴庄的。我呢,就这么一个儿子,常言说,穷汉养娇子,他长这么大呀,我就没打过他一指头。我舍不得吃叫他吃;舍不得穿叫他穿。他每天地外边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要钱我给他钱,没钱他就跟我瞪眼。后来,好!改了偷啦!前几个月,我没在家,他带着人,把我的囤房给打开了,把粮食全给我装走了。我回来一看,差点没气死!再找他,就没影儿了。说话就好几个月没回家了。今天好容易把他给找着了,叫他跟我回去,他不回去,还打我,要不是爷您劝着,他今天非得把我打坏了不可!”老头儿是一边说一边哭,哭得还挺委屈。

    秦琼这火更大了,对跪着的小伙子说:“啊!原来你是个非偷则摸的逆子呀!”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小伙子哎哟一声:“您饶了我吧,以后我可不敢喽!”那老头儿一边哭一边说:“爷,您别打他了,您这么打他我难受,从小儿我都没这么打过他。您替我劝劝他就行了,要把他打坏了,我也没了依靠不是。”秦琼是又气又心疼:“老丈,你真算是缺儿子啦!”

    这时候旁边有三四个人说:“老哥哥,得了,你们爷俩快走吧,别在这儿气人啦!这位爷,我们都是当庄儿的,我们替他们爷儿俩谢谢你了,叫您受累,您快歇一歇去吧,别生气了。老哥哥,你还不给这位黄脸儿的爷道谢呢!”老头说:“好,好,我谢谢这位爷,您多受累了。”说着几个人连揪带架地,马这父子俩拥着,好比一窝蜂似的,往北去了。瞧热闹的人也就都散了。

    秦琼二次回到台阶上落坐,倒了碗茶,端起来刚要喝,忽然间往前一看,哎呀一声,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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