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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部{一梦}]:第三十三章牡丹冉冉傲风云·山川泓泓向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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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色大红帷幕严实包裹内宫琼宇,红的冶丽而摄魄;阳光灿灿的华彩斑驳透射,冉冉绥绥,折射的宛若血腥浸泡。

    蓬松的乌发低垂一两缕,泼墨伏于酥胸,慵懒、散散风华;伏贴艳粉金边百褶穿花彩瓣长裙,光洁颀颈不需悬饰一物,白玉玲珑梅花精镂佩环簪;一眼凝看,清新自然,盛雅昂扬。

    五年的光阴,给这位嫡贵的大唐公主披上了一层烟染的余晖璨华,还是很美,但却已不再复是五年之前那个单纯、浅谙世事的十七岁少女。她的爱情就在这中间,她的快乐、单纯也就在这中间......但她的时代,却在这之后......那注定会被埋没于无痕。唯有浴火、便是重生。

    就像飞蛾、木炭;扑火是宿命,燃烧过后掬得一片死灰寂寂的凄惨凌落,却是追求。

    “怎么,长孙无忌还是常素那般清风明月、浅斟闲饮么?”珠光宝气雕饰一顶灿灿金凤冠,曳曳在高堆的漆黑麝月里;唇若朱涂、细碎一抹紫晶星玉悬垂低坠的额饰,伴声频絮絮,左右轻动、前后扑芳。

    如酥无骨入素三分的兔白纤指,轻托了盈脂下颚;美兮薄雾眼稍有自嘲蒸蒸,“呵,这只老狐狸!”新城边言,小口略吐气焰,讪讪款绵,“竟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著书立传,全然不染朝野、不涉政坛的山村野夫心性,气不死人!”

    “哦。”幽兰浸露,女子轻侧明眸,善睐好奇:“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进可攻、退可守,他倒深谙了......都是些什么书,什么传的?”

    一缕鬓发散垂抵酥胸,被百无聊厌的女子干脆轻拈展展在葱根指尖、频屡玩弄,“无非是些烛花不堪剪、无物结同心的嗯啊蹉叹罢了!老都老了,还玩起西洋式的浪漫,还要追捉余热培养情怀似的。”

    媚娘“扑哧”一笑,正面新城好气又无奈的神情心怀、有些忍俊不禁,“令月,机会不仅要等待,还要创造。”声腔轻缓不改,可锱铢寸寸,遍是真谛。

    新城抿嘴亦是一笑,眉目仍存了于媚娘面前的向来一抹淘巧:“姐姐又在教导循循了,不过我倒是得着一个旁敲侧击的......”声腔扯得绵长,迈个关子,娓道一袭望似与无忌不相关,实对于有心人,则暗系珠缕的森森话题......

    对于一个始终一刻不停的睁大眼睛紧锣密鼓盯着你凝视的人,无论你做的有多么无懈可击;也总有一天,机会会眷顾他......

    从来,无从公平。

    公平,本就是扯不清、也说不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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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无忌表舅之子,高履行,因指使下属以廉价强迫百姓、收购房舍,被高宗在李绩将军的大力支持之下,降旨贬斥、驱逐长安。

    新城里外配合、媚娘内廷周旋,减除无忌左膀右臂的重头工作,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有条不素的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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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将军,朱红朝服、深沉眉目,弯身行礼问安,恭谦礼仪中掩盖不住的豪爽血性;依稀还见斑斑驳驳不羁流畅、睿智难掩。

    “为什么一直都在帮我?”武后摆手屏退众人,没有兜转绕圈,只是淡淡发问;因为淡,方显冷冷。

    “臣,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李绩垂首躬身,未留丝毫作想停顿的间隙,方口开合,愈是回的简单。

    暖春的风卷携几许嫩花的残叶,飘飘忽忽贯彻进镂空的外殿轩窗,再颤颤落下,乱红飞度,一任美丽残槁。

    琉璃质地的轻薄光晕,被落花扯得悠长,映在肃穆威仪的武后洁额净面上,便是天然的顶礼、恍若百花膜拜:“若不是你进言,这皇后之位,想必我也不会接应的如此顺利吧......这一次,你又顺着我的意思,上疏陛下,贬斥高履行。”精致玲珑的唇瓣皓动贝齿,一语落地,淡淡中,夹杂丝丝缕缕扯不清的疑惑与不容置疑。

    “为了......愧疚。”宛若静止的时间,持续须臾瞬息,决绝坚定的将军终于放下久匿在心的冰封屏障,一语出口,音腔渐趋转小,额头低垂,试图领受心灵疾风骤雨迎面抽打而来的重重黯然铮痛。

    “既然愧疚,当初为什么还要做?更不必需此刻竭力的弥补!”一反常情,答案烙印在心后,却倒没有太多不置可否,甚至不带毫厘惊诧。女子一张不加情态的淡淡美面,显得迷离又扑朔。

    “为了义、为了忠。”如是对答如流,藏匿心底经久,成图腾,“隋朝的政权,绝对不可以以这样一种方式复辟!”无需多做言语,李绩俨然知道武后所谓“当初为什么还要做”,蕴含着的,竟是何意,“可迎接我的,注定是那无边无际的晦暗与愧疚......于是,我弥补,我只能先做了,再弥补!我知道皇后娘娘也在弥补,在弥补对一个人的深爱!我只能这样,舍小忠、不失大义大忠、再用尽无穷无尽的弥补来让自己饱受煎熬的良心有略微纹厘的清风......我只能处在这样相悖的矛盾漩涡里,一直一直处下去!无法解脱......无法解脱!没有‘做’,何来‘业’?呵,人之一生,有几个不是这样过来、过不来的呢!娘娘,您也是吧!”

    一片残瓣在风的作用之下,自由张弛、幽幽落地。

    良久良久,媚娘都没有答话;无需答话、自然默认。

    “将军,可否愿意再度帮我及陛下一个忙?”微风卷携语调,讪讪绵长:“我于陛下进言,封禅泰山,只是......可否能请将军调遣麾下军队,一路护得周成?”

    眼下卫军之中统帅为裴行检,废王立武时,此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了长孙无忌这方阵营里,还放言说若武昭仪身居后位、必然天下大乱也!武后登位之后,高宗便将此人贬斥于新疆;可谁又知,此人累立悍马,重又回得长安帝都?固此,媚娘生厌,不想沿用裴行检麾下兵丁,想到了久闲于朝、深谙大隐之道的将军李绩。

    “娘娘的意思,臣懂得。”李绩微一拱手应下,须臾,话锋却转过:“只是有一个人,他去,比臣去,更为受用。”

    “是谁?”流苏晶石荡漾,媚娘微探了身子接口回问。

    “娘娘可还记得,五年之前,因岭南叛乱,而替娘娘最为不想、也是臣最为不想加以伤害的两个无辜之人顶罪,被幽囚下狱的那个英勇少年么?”

    一席利落言词,点醒梦中人:“语云......”武后喃喃。

    “正是。”面色因了心下厚实底气而愈加沉稳的将军再度作揖拱手:“臣还想请柬一人同去......先朝废太子承乾之子李象,现就跻身于清河公主遗留府苑,也是臣一手教出的爱徒。”苍老深沉目光宛如两道烁动碧波的幽深潭水,语声坚定、话音恳挚。

    艳阳溶金,照得宫宇如火殷红:“好!”金凤华袍起伏微摆,威严盛贵的武后,眼角眉梢处,暗暗浮香翩跹。

    “奴婢叩请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正这时,忽有太子身边伴读的小宫女嗫嚅语声进来,蹒跚一步、跪倒在媚娘脚下,将身全部匍匐,行下大礼。

    “怎么了?”媚娘靠一下身子,显然被人兀然闯入打断话题,存有浓厚不悦。

    “太...太子殿下不肯读《春秋》,先生怎么说都没办法,只好....只好请教娘娘。”体察主子心性变故,一向都是宫娥女婢天然的本领;此时此刻,宫娥早已吓得发颤,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回复。

    “哦?”哆嗦嗫嚅的言词,引起了媚娘的几分好奇,不悦暂时搁置,只剩关切:“太子为什么不肯读《春秋》呢?”

    这一句声腔,全然沉淀一个母亲与生俱来慈意;宫娥适才略略放心,大着胆子继续低头、如实禀明:“太子殿下说,孔老夫子的《春秋》里有这么一段内容:楚国世子商臣,杀死自己国君......太子殿下便看不下去了,认为孔子为圣人,怎能将此等晦暗之事写入书中?固此......”一阵压低,怯怯缄默,不再言语。

    媚娘起先怔住在当地,只俄顷,忽有感动漫溯于心;只觉弘儿天生本质完好、懂得仁孝之道。固,垂眸一温存:“那便告知先生,为太子更换书本,就读......《礼记》吧!”

    《礼记》一书,通卷倡导至善儒雅,几近难寻纹厘阴霾晦暗。

    宫娥领了圣命,却不敢走,依旧萎地匍匐身子跪着,长睫绰绰、难掩纠结。

    “还有什么事么?”武后无心追究,利气全无。

    “殿下听说皇上、娘娘要到泰山封禅......殿下便......啼哭不止,是以离不开母亲......”

    媚娘被逗乐,毫无征兆的莞尔一笑,盈盈俏目里,却涌动着点点斑斓的润泽:“告诉太子,我们带他同去......妈妈要将他留在身边,永远不离开、丢下他一个。”

    “是。”宫娥低眉顺目轻轻启齿应下,这才还礼起身,慢慢挪移屏退。

    林立一旁静视一切的李绩,终都不曾启口一字言语;只于武后那屏障全无、只剩疼爱慈善的圣洁面孔处凝望一眼,略略不易察觉的摇了两三下头。

    这个孩子,同他的父亲,竟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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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崭新官府着体、高头健硕的纯白骏马是为坐骑。

    皇帝、皇后、太子、文武、宫娥、女婢......浩浩汤汤一万多人的庞大队伍;语云、象并排领走于队伍最前列,除此之外,不见一毫一兵。

    沿途得讯埋伏着的土寇强盗,还未及动手给予不利,便面见昔时首领语云铿锵而行。

    这一见间,宛若触电,着然想不通透怎会是自己老大保驾护军?可无论如何,承蒙老大薄面,这个躁动,却是燥不得的。固此,千篇一律,皆数带着疑惑、悄然掩退。

    长安、泰山,如此之远的距离;就在语云威望慑慑之下,这一万人,未曾失得铜文、掉得毛发;平平安安,直直抵达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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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666年,唐高宗封禅泰山。

    一棵棵巍峨嶙峋的泰山松,威严肃穆地站立满坡,于透着寒意萧条的山岚间一动也不动。越到高处,青冥略显昏暗、恍若咫尺可够。

    放眼漫探,四野云海连绵起伏、于苍茫场阔的地气缭绕间,分不明清哪里是云海、哪里是山峰。

    人林立在山顶,便会觉得,山再巍峨,也能将它征服!

    “人活在世,不好高骛远,不随波逐流,不为名利所惑,不为困境所溺;在浮躁的尘世面前从容不迫,在喧嚣的生活背后淡泊自如,时时兼济苍生,时时心怀天下......呵,全然冠冕堂皇一堆俗话!不过为了自己的欲望从而找来的伪善借口!怨天怨地,怨命运?细想开来,最该怨的,岂不还是自己!”

    “站在高处,以为我就是王;却原来,没有所谓的顶,只有源自内心深处的那种刻骨铭心的......隽永。所有的轰烈都要恢复平淡,再多的绚烂总要重归单纯;回味无穷的,唯有那刻骨铭心的过程。”

    熟悉的语声徘徊在耳边,武后情不自禁陷入了以往的回忆,微滞。

    簌簌的人流占据、围拢着庄严的圣坛,礼仪官编报吉时,封禅便正式开始。

    先为祭天,鲜花着锦的红地毯铺设小道,金袍缎滚白银边朝服、皇帝初献;尾随其后,大臣亚献......一切井然有序,威仪不失周密。

    俄顷,便是祭地。

    第一道,依旧皇帝初献。只待得亚献之时,鲜红冶丽、标榜皇家最高威严的地毯铺设,宦官、宫娥疾跑而上,手指紧拈绸缎、设立锦帐。

    完备周密,如素无比庄严的凤袍流彩、武后亲率六宫妃嫔,浩浩荡荡莲踏锦道,双手捧盒于胸,亲自主持亚献。

    巍峨寂寥的高耸泰山,一时间,顷遍花团锦簇、燕舞莺歌。

    林立两旁的文武大臣,有的掩嘴偷笑,有的频频摇头;如此庄重的封禅祭祀,被皇后搞得近乎荒唐!亘古未有皇后主持之说,委实不像样子。

    只,媚娘并不理会旁人种种无端不敬及嘲弄,径自落落完备一项一项礼仪细节,实为周成;也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位主持亚献的皇后。

    此番举止,焦点、气势依稀掩过皇帝高宗;于天下间,看似无意又布局周密的树立起一个同皇帝并尊的居高地位。

    事后,媚娘降旨,为在场百官皆数不露给予加冠进阶;固而,怨怪、凉薄微词在惊愕大喜中变得寥寥,满地萎跪,全然叩谢皇上、皇后隆恩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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