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紧咬住下唇,手握成拳。康熙也是你我之间的天堑。

    “不是又是什么?”胤禛一把扳过我,深沉的黑谋紧紧凝视着我不放,脸上的沉痛和哀伤一览无余,“我知道你不高兴,你气我对不对?你不满对不对?”

    我就是气你,我就是不满。可是又能怎么样?无力改变的还是无力改变。我们又何苦互相怨怼。我苦笑着摇摇头,“没有,都没有。你想太多了。”我推开他的手臂,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倒水。

    “喝杯茶吧。”我把茶杯递给胤禛,胤禛既不说话,也不接过茶杯,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黑白分明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一个他从不曾认识的陌生人,稍显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比他生气冷情的时候更让人觉得窒息,静默得有些可怕。我递茶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不知道是应该送过去,还是应该收回来。一时之间,气氛相当尴尬。

    “兰老板,兰老板。”门外传来张强焦急的呼喊声,适时缓解了屋里的尴尬气氛。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着急的事情,我放下茶杯转身上前打开门,只见一脸焦急的张强在四处找我,我扬声喊道:“张强,我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兰老板,你快出去看一下吧!”张强急呼呼地说。

    “别急,慢慢说。”我一边让他镇定下来,一边提腿往大堂走。许是真急慌了,张强连话都语无伦次的。“你前脚刚走,你让我监视的那个年轻公子后脚就来了,他开始还是和往常一样……”

    “讲重点。”我拿眼一横,喝止他的滔滔不绝。他顿了一下,缓了口气,言简意赅地道:“他已经赢了将近两千两银子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遭了。”

    我双眼一亮,嘴角一勾。是个对手呢!

    大堂里已经形成了一边倒的情势,所有赌钱的人都围到了骰子五那张赌桌边,两个全神贯注的打手站于满头大汗的骰子五身后,骰子五紧张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大大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拿起骰盅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变着花样摇骰。而那位年轻公子则气定神闲地隔着赌桌站于骰子五对面,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经意间右耳轻轻牵动。

    稀里哗啦一阵摇骰之后,骰子五啪地一声将骰盅放于桌上,接着邀请其他人下注。赌钱的人都把目光移到了年轻公子的身上,就像是等着他一声令下,大家一起行动似的。年轻公子嘴角勾出一抹邪媚的笑来,充满自信的光芒,伸手把自己身前五百两银子推到骰宝台上“小”字方框内。众人像是接到将军的号令一样,纷纷把银子放在了小的方框里。年轻公子老神在在,众人热火沸腾,“开骰,开骰。”

    骰子五脸色霎那间变得异常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胸前的衣衫已汗湿了一大片,桌下的手紧紧地抓衣角,颤抖着不敢去打开那犹如毒蛇猛兽的骰盅。众人看他那番模样更是信心十足,笑声和吆喝声不断,“赶快打开啊,打开啊,哈哈哈……”

    此时的骰子五就像一只被困于死角的小兽,狼狈不堪。我一见此情形就快步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尽管开。”

    骰子五如获大赦,精神陡增,大着胆子打开了骰盅,一三五,小。没料到结果还是这样,骰子五身子一软,差一点就倒地上了,还好身后的打手眼明手快地扶住他,让他不至于太过丢脸。众人一阵畅快的欢呼,满脸容光,无比兴奋地接过赢来的银子。

    我趁众人正处在兴奋的当口,用眼神示意牌九一手把骰子五扶到一边去休息。回头抱拳道:“这位公子,本人姓兰名雪,是这家赌坊的老板,我见公子也是个君子,想与公子交个朋友,请问公子贵姓?”

    年轻公子眼眸一亮,嘴角一如往常一样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爽快道:“在下姓武,名清玉。”

    “玉公子。”我轻吟他的名,似笑非笑的容颜上隐隐透出摄人的压力,“兰雪只是小本经营,你应该懂得行内的规矩。”言下之意就是,你赢了钱也别想轻松走出这间赌坊。

    “是。”武清玉一脸平静地点点头。

    我嘴角一勾,自然地伸出右手邀请,“既然这样,兰雪想邀请玉公子共赌一局。如果兰雪输了,愿意以一赔三,互相交个朋友;如果兰雪赢了,就请玉公子留下桌上的银子,大家照样交个朋友。你看可好?”

    周围的人听到我开出如此优渥的条件全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就连武清玉身旁的老者也动了心,拉拉武清玉的衣角希望他答应。不过武清玉倒是没有被我开出的丰厚条件所诱惑,而理智地沉思了一下,最后才点头同意,“好。”

    我自信地站于赌桌边,拿出两个骰盅和六只骰子摆于赌桌之上,伸手请道:“请验!”

    中间人过来检验之后都点头表示骰盅和骰子没有问题。我微微点头,开出赌的方式,“玉公子,你我同时摇骰,谁开出的点数最小,谁就算赢。”

    武清玉稍加思索就同意了这种方式。旁观者见武清玉都同意下来,显然其是有实足的把握,于是纷纷下注买武清玉能赢。张强他们显然对这样的状况有些紧张,而我倒是坦然面对,冷静地看着对面的银子越堆越高。

    眼角不经意间扫到屋内一角,胤禛静默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虽然不露声色,但眼睛里的担心还是漏了底。

    胤禛,你就看着我怎么赢吧!

    我和武清玉各自执起三只骰子放于骰盅之中,一人一手拿起骰盅。周围就这样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骰子撞击骰盅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就像一首欢快的乐曲,召唤着胜利的来临。时间眨眼就到,我和武清玉啪地一声把骰盅放于赌桌上。

    我和武清玉同时伸手打开骰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副异常诡异且精彩绝伦的画面出现在他们面前,六只骰子,分成两束,只只相叠,而最上面的那只骰子呈现的点数都是一点。

    只是……

    情况瞬息万变,只那么一秒,像是有一阵轻微的冷风吹过,武清玉放于最上面的骰子微微一晃,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落于底盘之上,翻转一下,露出六点。

    谁胜谁负,已见分晓。

    失望的神色从武清玉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淡淡一笑,“还是兰老板技高一筹。”

    “玉公子客气了。”我走上前去,伸手请道:“后面请。”

    带着武清玉往后院走,藏于背后的右手悄悄向站于角落里的胤禛竖起大拇指,特意告诉他——看清楚我是怎么赢的吗?

    我和武清玉坐于后院的偏厅里,品茶谈天,略谈之下,发现武清玉这人其实亦正亦邪,深不可测,非他表面所见那么简单,好则可能和他成为患难与共的朋友,否则,将会是一个可怖的敌人。可幸的是此时我和他是以朋友的身份坐在一起喝茶谈天而不是敌人。

    “玉公子,家居何处?”他的打扮不像是北方人。

    “杭州。”

    我喝了一口茶,赞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西湖美景,让人留连忘返,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如此赞誉令武清玉眼露笑意,“兰姑娘去过杭州?”

    当然去过,还坐着龙船去的呢!

    “去过,但已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次南巡发生的事还是历历在目,“不知杭州是否有什么变化?”

    武清玉喝了一口茶,美目一闪,笑道:“变化可大了,兰姑娘如有机会真应该再去看看。”

    “如果是玉公子盛情相邀,兰雪定当不负公子的一番美意。”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武清玉也不含糊,“兰姑娘天姿国色,如能有姑娘相伴也是武某的荣幸。”

    这时,武清玉的管家走了进来,脸带笑容,恭敬地道:“公子,该回去了。”

    武清玉站起身来,拱手告辞,“兰姑娘,时候不早了,武某就不打扰了。”

    我也站起身回礼,“玉公子客气了,有空再来赌坊坐坐。”

    武清玉终于走了,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顿时觉得浑身酸痛。秋菊看我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就讨好地来给我捶背。我被她伺候得昏昏欲睡之间,忽然想起胤禛的事情,起身就要去看他还在不在。

    秋菊诧异地一把拉住慌忙的我,忙问:“你干嘛去?”

    “四贝勒爷还在吗?”把他晾在一边这么久不知道他有没有很生气。

    “四贝勒爷很早就走了。”秋菊把我按回椅子上,“你忙着招呼玉公子的时候,他就走了。”

    “哦,这样,”我舒服地闭上眼睛,“他有说什么吗?”

    “好像没有。”秋菊迟疑着说,突然想起什么,忙道:“我看他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他好像有提到什么江湖之类的。”

    我懂胤禛说那句话的意思。在心底微叹一口气,闭目养神。秋菊见我许久没说话以为我睡着了,就轻轻地替我掩上房门走了出去。

    我睁开眼,薄唇勾起一丝笑来。今晚就夜探四贝勒府!

    入夜之后,一抹矫捷的黑色身影翻飞进戒备森严的四贝勒府。黑影灵敏的躲过巡逻的侍卫,一番探查之后,四贝勒府的布局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那间亮着灯火的房间就是胤禛的书房,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看到一个几岁大的男孩小心谨慎地站在严肃认真的胤禛面前。这孩子名叫弘晖,是胤禛的第一个儿子。

    “今天师傅教的都会背了吗?”

    “回阿玛,儿子会背了。”男孩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岁,言行举止却成熟得超过他的实际年龄。

    “背来听听。”胤禛一边整理桌上的书本,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

    弘晖应了一声,背起书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悦,不亦君子乎……

    小弘晖努力想要获得胤禛认可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我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站在门外其实是对他们的打扰,没有勇气再看下去,慌忙转身离开,却不小心踢到脚下的花盆发出声响。

    “谁,出来!”屋里传出厉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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