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日,我和胤祥,相安无事。或者说,我们都在逃避,小心的措辞,审慎的相处,似乎把那日的争吵,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但是,我们之间禁忌的话题,终是我心中,不灭的伤痛。

    身体的状况,也是时好时坏,太医诊断过后,只说了八个字:“心思郁结,肝火上身。”把药方开好之后,又对着我说:“药,只能治病,却不能治心。”

    听到太医如此忠告,胤祥的身躯,明显一僵,双眉紧促,化不开的哀愁。看到我在注视着他,习惯的给我一个笑容,却空乏无力。

    真不知道,那个太医,是不是故意整我。给我开出来的汤药,一味比一味苦涩。让我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好起来的话,就会被他的汤药苦死。

    也许真的是汤药发挥了作用,或者是我不愿再喝那苦药,总之,我的身体,渐渐康复,而胤祥,也开始日益忙碌,为了我的事情,恐怕耽搁了他不少的时间吧。

    如今,大部分时间,都是冬雪、冬梅这两个丫头在陪我。说来十分好玩,冬雪和冬梅,一个活泼,一个文静;一个单纯,一个谨慎。感觉冬雪和花容同样的可爱,而冬梅与云裳相似的严谨。

    花容和云裳,好么?家耀和遥遥,好么?哎,怎么又开始想了,每想一次,心就痛一次,莫再想,莫再想了。

    松散的靠在椅背之上,无聊的翻看手中的书籍,只觉那些墨黑的文字,开始幻化,一会儿是花容的娇笑,一会儿是云裳的轻愁,一会儿是家耀的伤悲,一会儿又成了遥遥的笑脸,不知不觉,泪水就打湿了书页。

    接过冬梅递来的丝帕,拭尽残留的泪水,心中不停的安抚着自己:月月,人,要往前看,不能总是沉浸在昨日的伤悲,不要总是哭泣,你要知道,伤悲的一天,和开心的一天都是一天,不会因为伤悲而飞驰,也不会因为开心而逗留,人,最重要的是今天。

    感觉到一室的沉默,冬雪讨好的提议:“小姐,要是觉得烦闷,不如就出去走走吧。您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而且,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今日终于见晴了呢。”

    我抬头望望外面,果然,一片明媚。多日的休养,让我感觉浑身都懒散乏力,出去走走也好,就点头同意了。冬雪欢呼一声,急忙给我套上外衫,冬梅给我换上了小靴,暖好了手炉。

    小靴和手炉,都是胤祥给我准备的。不记得哪日了,胤祥回屋见我正在习字,就好心情的上前指导,不经意间,碰触到我的手背,奇怪的问着:“怎么这么凉?”

    我则习以为常的回答着:“没事,我的体质本来就是这样,只要天气稍微一冷,手脚就都是冰凉的,估计是血寒吧。”

    胤祥一个用力,我跌坐在他的腿上,我正准备反抗,他却把我的手,强制的禁锢在他的胸膛,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体温。胤祥附在我耳边,低低的问着:“娥儿,让我给你一辈子的温暖,可好?”然后第二天,这双毛绒绒的小靴,和精致的手炉,就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手炉正在出神,就听到冬梅淡淡的询问:“小姐,未经爷的许可,奴婢不敢带您出府,不如,就在附近走走,可好?”

    我点点头,反正,胤祥的府宅,我还没有仔细看过呢,正好借机好好欣赏一番。

    才刚踏出房门,一股秋风袭面,顿觉清冷。十分的不适应,尤记得,刚来胤祥的宅院,还是秋初的温热,偶尔才能见到一两片落叶。而现在,不但温度骤变,而且满园都被落叶铺盖,霎时感觉,秋意浓浓。似乎,病榻上的几日,竟让我错过了整整一个时节。

    空气中,还残留一些雨后的清新,究竟是雨水的味道,还是落叶的芬芳?

    “冬雪,我对这里不熟悉,要不然,你在前面引路,给我介绍介绍。”之所以让冬雪做向导,是因为冬雪直爽,有什么就会说什么。不像冬梅,一副老生坐定的模样,如果要冬梅引路,恐怕会和在屋中一样的乏味。

    “好。”冬雪喜滋滋的上前,指着我们刚出来的院落,“小姐,我们现在,就在整个阿哥府的中央,您一直住的那个院落,是主宅,以前一直是爷的院落。主宅的左边,是厢房,招待客人用的,右边呢,是福晋的住地,前面有一些亭阁,后面就是下人的平房了。”

    “那,我们就去前面走走吧。”三面都是住宅,恐怕只有前方才有一些景观吧。

    每到一处,冬雪都很用心的给我介绍着,其中夹杂着不少八卦,例如,这里是福晋们聚集的地方,那里是爷们喝酒的场所,还有哪个福晋比较温柔,哪个福晋比较凶悍,哪个丫鬟好相处等等。一路听来,增长了不少见识。

    在经过一道长廊的时候,冬雪指着一条分岔路对我说:“小姐,从这里可以通到秀台,那里是整个府邸最高的地方,从哪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整个府邸呢。”

    我一听,就来了兴致,“真的么?那倒好,省的还要一处处的去看,不如就直接到那里一次看完就好了,正好,我也有点累了,就去那里歇歇吧。”

    “可是,可是……”冬雪扭捏着身子,半天没有下文,求救般的眼神,瞟向了冬梅。

    冬梅狠狠瞪了冬雪一眼,才对我解释着:“是这样的,小姐,没有爷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可擅入,即使是福晋,爷都不曾让她踏入秀台半步。”

    “为什么?”难道说,胤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冬梅恭敬的回答:“奴婢不知。”哎,无论我说多少次,要她们不用自称奴婢,可是冬梅、冬雪毫不动摇,我也懒得再去规劝。

    “那就算了,附近有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我都快走不动了。”人家把福晋都抬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大不了,下次偷偷跑来看看,胤祥究竟在搞什么鬼。

    走到附近的雪阁,却见已经有人在哪里了,本来不想打扰,给冬梅摆了个手势,准备退回去的,却不料,雪阁中的人,已经发现了我的到来,温雅的邀请着:“姑娘,既然都来了,不如进来小坐片刻。”

    这时候再走,是不是有点不给人家面子,只好又转身走了回去。但见雪阁中央的石桌边,已经坐了两个女子,二人细细的打量着我,一副深思的表情。

    身后的冬梅、冬雪弯膝行礼,“奴婢见过二位福晋,福晋吉祥。”

    而这两位福晋身后的丫鬟,可就不那么客气了,恶狠狠的说着:“你是打哪来的野人,不懂得规矩么?见了福晋也不施礼。”

    只见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福晋斥责着:“婉儿,不得无礼。姑娘不要见怪,都怪我平时调教不严,让她对姑娘放肆了。”

    婉儿不服气的抱怨:“主子,您就是心肠太软,才会让那些个不知高低的贱人,欺负到您的头上。”

    “婉儿,越来越没规矩,给我出去跪着,什么时候,姑娘让你起来,你再回来。”这位福晋似乎有些动怒。

    这是在演的哪出戏?先给我施个下马威,又让我看出苦肉计,古代的女人都这么无聊么?只顾着走神,忘了配合着演戏,只见那年轻福晋,面色越来越难堪。

    还好,旁边的那位福晋替她解了难题,“哎呀,妹妹,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我看这位姑娘也不是刁难之人,不会和婉儿斤斤计较的。”然后给我挤挤眼睛,让我继续。

    我轻笑一声,“是呀,福晋不必生气,是我有错在先,婉儿姑娘说的句句在理,我能有什么计较的。认真计较下来,岂不是都是我的不是了。”

    然后她们邀我品茶,一时之间,都是相互恭维的场面应答,让人烦不胜烦,心中不停的问自己,月月,这就是你今后的生活么?白日里,要和一群可怜又可恶的女人们勾心斗角,夜里,又和她们一样,翘首企盼,殷切期待着同一个丈夫的恩宠。人,活着,怎能如此悲哀。

    “今日有没有出去走走?”胤祥回来,看到我闲闲的看着书籍,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抬头,看着他接过手巾,擦拭着一脸的疲倦,柔柔一笑,“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是精力太旺盛,还是怕我给你的后院点火?”

    胤祥屏退了众人,定定的看着我,“爷是担心你,怕你吃亏,没良心的小东西,不识好人心。”

    我悠然自得的品了一口冬雪为他准备的茶水,苦涩一笑,“我以为,有你这个当家的撑腰,我会很安全呢。”

    胤祥把我手中的书推开,紧握住我冰凉的手,无奈的轻叹,“娥儿,自古男主外,女主内,我可以一次有心,两次有心,却不能处处给她难堪,娥儿,你该体谅我的,毕竟,他是皇阿玛钦点的福晋。”

    “那你想要我怎么办?一辈子不出门,还是给你的福晋卑躬屈膝?胤祥,你要我处处体谅你,可是,你又可考虑过我的感受。”从他手中,奋力的挣脱,背对着他,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娥儿,我不想和你吵,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让你稍稍体谅我的处境,毕竟,我是一个阿哥呀,你不能,不能要求……”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不时不敢说出来,而是,我回身直直的看着他,满面凄楚。

    然后,我轻轻一笑,笑声划痛了心,无比温柔的说着,“胤祥,你好残忍呀。”听起来就像是在冲他撒娇,只有自己知道心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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