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整片空地上留下来的三四百名各派修士,除了操心自己宗门下落不明的修士,私下都在窃窃私语,疑惑为什么琳琅宝山突然崩塌,那一道冲天的紫光到底是什么,也许有些高阶修士心里也和君无忌一样知道根底,但是却没人说出来

    。

    此刻,合一宗出了这等变故,所有人的关注点就变成了合一宗了,纷纷私语,讨论为什么寿元还充裕的元婴后期大修士端木真君会突然离世,合一宗一下子失去两位元婴修士会怎么样……

    庞脉脉无心听这些,她伸长脖子,再次看了一番,可用了灵目术的眼睛也未能看到赵千行的行踪,他深居浅出,为人孤傲,除了同他师父,其余竟只有跟庞脉脉来往多些,何况他又总是神出鬼没的,在合一宗人人都人心惶惶,一半弟子没有寻到的情况下,也没人注意到他不在。

    师父的叶子升空,地面的人和山都渐渐变小,那一片聚集了几百修士的地方,明显空出了合一宗修士们驻扎的一片地,显得无序而乱糟糟的,人头攒动,宛如一片被水冲垮了巢穴的蚂蚁。

    升得越高,下面的人越小,尽管这些人,并不是如蝼蚁般的,而是有强大力量,能改变天地的……

    黑夜的星空繁星闪烁,最前头飞行的是那位元婴师叔祖的半血鲲鹏,这个虽然叫鲲鹏,但血统不纯,个子肯定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大,目测翼展约五六十米,从头到尾大约二十米长,背上能坐人的部分有一个小客厅大小,除了当头坐着那位元婴尊者驾驭灵禽,设置遮挡罡风的灵气罩子,其余坐了十来个化炁修士和两三个金丹修士。

    而剩下的修士们三两成群,还有十几拨,各自驾驭着自己的飞行法宝或灵兽,有的发着青光,有的发着红光,有的发着白光,各种颜色,宛如夜空里无声飞过的一群小飞机或大型鸟。

    也有毫无光亮,也无声息的,师父卢真的叶子车辇便是。但是速度却很不慢,紧跟在那只半血鲲鹏之后,也毫不吃力。

    周围夜空很美,在黑夜飞行的感觉甚至比白日更好,尤其这样成群的修士一起飞,很有声势也很有趣,但是却没人有心情欣赏。

    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庞脉脉有时会抬眼看一看鲲鹏背上的端木无伤,他呆呆坐着,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原先作为一个资本雄厚的修二代,他总是面带笑容,举手投足风流倜傥,此刻这些全没了,看上去不过是个模样周正,脸色苍白脆弱的年轻男子,黑发被吹得贴在他脸上,更显颓然,令人心生怜悯。

    他们飞了整个晚上,在天空中看到血红的太阳从东方破晓,泛白的天际突然被红色的霞光映照,天慢慢亮了。

    白天他们依然飞行了整天没有休息,来的时候使用九天云舟还飞了十天呢,路途太远了。

    这次回去,没有了九天云舟,又需要等待飞得慢的那些修士,恐怕要飞20天了。

    于是那位元婴师叔祖想了个办法,把飞得慢的一部分修士统计一下,由实力比较强的金丹修士带队,慢慢飞;自己则驾驭着半血鲲鹏,和几拨飞行速度快的修士,先日夜兼程赶回宗门。

    而飞行速度数一数二的叶子车辇自然是和鲲鹏一起先行的。

    庞脉脉跟着师父和大师兄,紧跟在半血鲲鹏之后,和他们一样的还有三拨七个修士。庞脉脉闲得无聊时数了数,他们一共是二十七人,一位元婴修士,七位金丹修士和十九位化炁修士。庞脉脉认识的,除了师父和大师兄在这儿,端木无伤在鲲鹏背上,林英师兄和鲁洁师姐都在后续一拨里,倒是受伤的陈青路也在鲲鹏背上。

    后行那一拨里倒是没有几个化炁修士,大都是金丹修士。

    修士虽然比起凡人大不一样,不用吃饭睡觉也无妨,但如此飞了四五天以后,也有些化炁修士受不了了,脸色疲惫憔悴,尤其是鲲鹏背上有几个如陈青路一般受了伤的,尽管如此,却也没人会要求停下休息

    。

    然而这天下午,那边鲲鹏飞着飞着却突然改变了航线,卢真师父觉得奇怪,虽然跟着,却也传音去问。

    元婴师叔祖说,是端木无伤接到了同门的传讯,故而微微改变航线去接人。

    没多会,却见迎面飞来一个带着螺旋桨一样的不断滚动的划片的圆桶。

    圆桶速度还算不慢,不知道是飞行轨迹问题还是因为外形太奇特,却一下子被那只还年轻的鲲鹏衔在了口中……

    这个能装进几个人的圆桶,对于这只半血鲲鹏就宛如一粒松子之于庞脉脉家以前的鹦鹉一般……

    白光一闪,圆桶消失了,鲲鹏背上多了两个人。

    庞脉脉他们三人虽然隔得略远也看见了,其中一个是端木馥!

    另外一个是一个特别胖特别胖的胖子,和他比起来,端木馥都显得很苗条小巧了。

    那两人向那位元婴修士请安,然后和端木无伤交谈了几句,接着那位元婴修士就传音,让大家准备落地休息一下。

    半血鲲鹏首先找了一片开阔的田野降落,以它的体型,也不可能在人多的地方,城市里面降落,饶是如此,它振翅滑翔而下,降落时也掀起了几层楼高的尘沙树叶,声势骇人。

    紧随它降落的叶子车辇,差点被它掀飞,庞脉脉由师父施展了一个定风术,才算降落得不狼狈。

    另外三拨自己飞的修士也纷纷降落下来。

    元婴师叔祖挥手召集大家,道:“连飞数日,神困气乏。今夜便在此处歇息一番再赶路罢。”

    众修士纷纷应喏。

    庞脉脉跟着师父,朝端木无伤那边走过去,端木馥正站在端木无伤的身边,不过几日不见,那小圆脸迅速瘦了下来,显得十分憔悴,脸上表情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严肃,沉闷而苦恼,再也不像是原来那样无忧无虑。

    倒是端木无伤,在见到端木馥之后,一改前几日的凄惶迷茫哀伤,振作了一些。

    他们身边是那个简直有端木馥两个大,庞脉脉三个大的大胖子,脸上的肉挤得眼睛都不见了,看上去平时必定是个笑面弥陀一般的人物。

    师父卢真和那胖子打招呼,一个称“卢兄”,一个称“姜兄”。

    而端木馥一边正是他的好基友,伤势稍微好转的陈青路,两人正在说话。看到庞脉脉来,端木馥朝她挤出一个笑容。

    庞脉脉看了心里一酸,想起自己上学时那些受了打击之后强颜欢笑的男孩子,就是这样的挤出来的笑容。

    “阿馥,”庞脉脉犹豫了一下,用更亲近的语气叫他。

    一般她还是叫他端木馥连名带字的。

    端木馥果然脸上表情暖了一暖,眼神也更柔和,对她咧嘴笑说:“脉脉,你这次收获挺好吧?看着没受伤,不错不错。”

    “差强人意。”庞脉脉一边回答,一边还是关切地看着他。

    端木馥有些无措,连忙指着那个大胖子给庞脉脉介绍说:“这是姜叔叔。”

    庞脉脉乖巧地问好:“姜叔叔好。”

    听到之前师父和人家互相称兄道弟,而不称师兄师弟,现在端木馥又叫叔叔而不是师叔,就知道此人不是合一宗的,而应该是端木家自己的供奉

    。

    大胖子不像端木叔侄二人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听到庞脉脉叫他,还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更加找不到眼睛了。

    将近三十位修士就地开始宿营,卢真的随身洞府大,又派上了用场。

    除了半血鲲鹏住不进去,其余人似乎都没问题。

    而小鲲鹏已经被元婴师叔祖装进了袖子里的灵兽袋中。庞脉脉眼尖,发现那灵兽袋上还绣了一只鲲鹏的图案,如果不是在气氛这么悲伤压抑的时候,她都想笑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端木馥,这种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节哀顺变”四个字就可以轻飘飘带过去。她只能用眼神,声音,动作让端木馥知道自己担心他,关切他。

    端木馥应该是感受到了,他眼神柔和,带着感激。

    但同时,他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庞脉脉做了自己能做的,就回房休息了。

    打坐到半夜,突然听到腰间的金铃铛发出微微响动。她一惊,掏出来了那金铃。

    正是二师兄当初送自己的见面礼:传音金铃。

    除了最早那年二师兄时时用来和自己聊天,这金铃很少响过,后来师父斥责了二师兄,说这个打扰到了师妹的入门修行,二师兄也不再传音玩了,这个金铃已经很久不曾响过。

    难道是二师兄?

    可他离得那么远,超出传音范围了吧?

    是大师兄?

    二师兄当初说过,这个他每个人都送了一份,大师兄估计是有的。

    可大师兄好像从来没用过。

    她把灵力在指尖一点,听到金铃里传来细如蚊蚋的一线声音:“云腾,脉脉,立刻收好东西,到洞府外来,用隐身法门,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师父!

    原来师父也有一枚传音金铃。

    庞脉脉一惊,确定是师父无疑,连忙用了小隐身术,随手一拂,把一些拿出来用的物品扫入储物手钏之中,匆忙出了屋子。

    此刻是深夜,也没人走动,她小心走出去,在走廊里没有碰到任何人,倒是在庭院时有人在露天打坐,她悄悄避过,出了师父的临时洞府,来到约定的地方。

    师父在,除了师父,还有姜胖子叔叔,端木无伤,端木馥和陈青路。过了片刻,大师兄也到了。

    所有人面色凝重,卢真看到云腾和庞脉脉到了,面色微松,道:“……我也是今日同师尊传讯时提到才知道的,掌教已经下令,称阿馥是弑祖的凶手,令门内弟子追杀之,师尊说阿馥是冤枉的,令我无论如何护送你们离开,趁着现在刘师叔还没接到追杀令,咱们赶快逃!”

    端木馥脸色都扭曲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泪光闪烁:“……那老匹夫竟然说我弑杀家祖!”

    庞脉脉惊异不已。

    端木馥一个区区化炁修士,说他能杀得了元婴后期祖师,岂不是荒谬!何况他又怎么可能去杀对他来说是天是靠山一样的端木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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