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丞画这一觉睡得香甜。

    他好多年没睡得这么身心愉悦了,仿佛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呼吸新鲜空气,惬意而满足。睁眼没看到云暖,他下床走到厨房和卫生间,还是没看到人。

    骆丞画心里一紧,一下子警醒过来。云暖这阵子躲他躲得厉害,早上他这样蛮横的哄她翻云覆雨了两回,如果不能使她软化,那么必然会让她更讨厌他,从而躲他更远。

    骆丞画慌乱地把衬衫和裤子往身上套,一边抓起手机拨打云暖的电话。手机铃声在门口响起,他猛地冲过去打开门。

    云暖拿着钥匙正要开门,险些被门里冲出来的人撞倒,她后退一步,打量眼前这个衬衫歪斜、光着脚的狼狈男人,愣了愣。骆丞画把她拉进门,脱口问道:“你去哪里了?”

    云暖一边换鞋,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玄关台上:“饿了,下去买饭。”

    骆丞画这时才看到她手里拎着两大袋快餐盒。他松了口气,心里的后怕还在,口气冲冲的:“怎么不带手机?你可以叫醒我,我下楼买。”

    云暖莫明其妙地扫他一眼:“我怕东西多拎不过,就没拿手机,再说马上回来的。”

    骆丞画发现确实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他一手接过袋子,一手牵着云暖往里走,任由身上的衬衫钮扣只扣了几颗还扣错位,裤子上的皮带还半系不系的挂在腰上。

    早餐没吃,这一觉睡到下午,加上运动量过大,两人都饿得不行,也不多费话,各自收拾了一下埋头吃起来。

    以前一直是骆丞画食不语,眼下却反过来,云暖闷头吃饭不吭声,骆丞画先憋不住了:“宝宝……”

    云暖用筷子敲敲快餐盒,打断他:“吃完再说。”

    于是骆丞画只能把话憋回去,殷勤地一会儿给云暖剥虾,一边儿给云暖挑鱼刺。

    云暖坦然的受着,反正享受谁不会?吃完骆丞画收拾了垃圾,擦干净桌子,倒了两杯水出来。云暖示意他坐下,这才看着他道:“骆丞画,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喜欢,也觉得没必要继续下去,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骆丞画难以接受,云暖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他以为她还在介意林秋静的事,于是把他和林秋静的这一路原原本本交待一遍。即使大学、出国后都在一起,两人确实从没谈过恋爱,这么多年的陪伴始终是以同学或朋友的身份,而非情侣。

    云暖听完却是笑笑:“骆丞画,你是不是永远都是不主动不拒绝?”

    他不知道林秋静喜欢他吗?他肯定知道,可他什么表示都没有,直到林秋静下最后通碟。他喜欢林秋静吗?若喜欢,怎么会这么多年不给回应?若不喜欢,林秋静又怎么能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说白了,这个人即使长得再好、条件再优越,也只是个出过国留过学、有份体面高薪的工作、拆迁后身家暴涨的……情感低能儿而已。

    比起林秋静,云暖觉得自己幸运多了,因为她懂得知难而退,懂得及时止损。可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即使出于小时候的情份,也不想看到这个人陷在感情的泥泞中得不到应有的幸福。

    她充满耐心地,循循善诱地道:“骆丞画,你明知林秋静喜欢你,才在你身边那么多年,这不是一句你从来没有接受她、或者没有误导过她就可以撇清关系、继而证明你无辜的。你允许她接近,对她来说就意味着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不然你以为有多少人能在明确的拒绝下,坚持喜欢一个人十二年,默默守候一个人十二年?”

    一旦牵扯到感情问题,骆丞画连一点反驳云暖的底气都没有。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亏欠林秋静,这么多年的坚持与陪伴是她的选择,他从没有给过她回应,可被云暖一分析,他觉得愧疚、觉得羞惭、觉得自己太浑帐。

    十二年,在明确被拒绝的前提下,即使他心里从未真正放下过云暖,都没能做到默默守候不离不弃。他的专一,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深情而已。

    最后云暖叹口气,她想明白了,反而落落大方:“骆丞画你仔细想想、好好想想,你心里到底要的是什么,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你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往下走,不然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

    所谓旁观者清,这话一点儿没错。别看云暖对着骆丞画说教起来一套一套的,其实她自己的感情也是一团糟。

    本来好好的和宁非试交往着,但早上发生的事,即使只有天知地知她知骆丞画知,她也不可能和宁非再继续下去了。她拿起手机,想尽快跟宁非说清楚,告诉他结束吧,别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可短信删删改改的,写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发送出去。

    她一边觉得以短信告知太不尊重宁非,一边又鼓不起勇气打电话或面对面跟宁非说分手。她害怕宁非问为什么,更害怕他自责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表明以后一定会改改改,撒娇着要她再给一次机会。

    宁非不是不好,相反他很好,可惜她始终没有心动的感觉。如果她从不曾心动,也许这样平平淡淡的交往亦是不错的选择,可惜她动过心,所以她害怕,她害怕那种不可控制的感觉,害怕有朝一日会伤宁非更深。

    .

    云暖还在想怎么跟宁非开口,就接到宁非的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她挂断电话,忽地生出一股快刀斩乱麻的勇气来,结果到了吃饭的地方,傻眼。

    一桌的男人,都是宁非的知交好友,不是死党同学,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云暖措手不及,两手空空的当那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听众人起哄,方知原来是宁非的生日。

    酒桌上杯来盏往、相谈甚欢,云暖努力保持着微笑,一方面感冒没好,身体仍不舒服,另一方面实在插不进男人的话题里,一晚上几乎没怎么说话。

    宁非却很开心。他酒量好,又来者不拒,看到云暖但笑不语,以为她是害羞了,还笑着安慰:“他们都是我特别铁的哥们,你别不好意思,都是好相处的人。”

    他这么一说,众人又是一轮敬酒,连带地云暖也被迫喝了几杯。待得吃完饭去ktv,宁非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的了。云暖被冷风一吹,顿觉头重脚轻,差点没站稳。她想了想,推辞:“不早了,我就不去ktv了,你们玩得开心。”

    只是半醉不醉的宁非哪里肯。云暖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就被他拉走了。

    .

    一进ktv就有好事的点了一堆情歌对唱,吆喝着让云暖和宁非上。云暖说不唱,他们说不唱?行,那就喝酒!

    ktv的茶几上有个游戏盘,盘上分列了n个颜色/区,每个颜色/区都有不同的内容项,诸如“免喝”、“喝半杯”、“加罚一杯”、“上家代喝”、“下家代喝”、“kiss一个”等等,几个人坐下来玩骰子,输的人喝酒前先转游戏盘,转到什么是什么。

    宁非是寿星,明摆着被人整,饭桌上轮番被敬酒不够,进了ktv又被人各种合伙讹。云暖不喝酒,总也不能看着他喝死过去。劝酒是件招嫌的事,她一劝酒,就被起哄代喝,好在她手气不错,几次都转中免喝,唯有一次转中加罚一杯,也算打了折。

    可要命的在后面,宁非见云暖手气不错,在又一次输了骰子后,非要自己转一把。这一转,转到了“kiss一个”。

    所有人鼓掌叫好,除了云暖。

    即使是男女朋友,云暖也不喜欢在大众广众之下表演亲热戏。她尴尬得要死,起身想避开,然而手臂被人重重一拉,人已经跌坐回沙发上。紧接着一股酒气迎面而来,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唇已被人封住。

    即使是kiss一个,也可以是亲亲额头脸颊什么的打发过去。周围一片起哄声中,云暖很快推开宁非,借口去洗手间,跑到ktv外面。

    云暖吹了会儿冷风,觉得头快要爆炸的疼,她给宁非发了条短信,索性打的回家。下车后她头重脚轻地往家走,心里胡乱想着这时间不知道老妈睡下没有,她得让老妈找两颗药吃了,不然明天肯定起不了床。

    家楼下停着辆车,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云暖一开始没有留意,经过车子旁边时,车门倏地打开,吓得她酒醒了大半。她拍着胸口看过去,赫然看到亮起的车顶灯下,映出何哲的脸。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云暖没好气的踹了脚车子:“深更半夜的,你做什么装神弄鬼的!”

    何哲下车,倚着车门看云暖:“陪我聊聊。”

    这个时间点何哲会等在她家楼下,九成九是为了苏汐。云暖心里猜得七七八八,学着何哲的样子,与他并排倚靠在车上,听他道:“小汐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自那天两人遇见后,苏汐每天晚上都会给何哲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也不说话,何哲只能听到电话那头哭泣的声音。今天晚上也是一样,何哲挂了电话实在不想再这样下去,所以跑来找云暖,得知她在外面吃饭,他什么也没说,一声不响地等在她家楼下。

    云暖怔怔看着小区边的静深河面,过了很久才问:“阿哲,你还喜欢小汐吗?”

    这回轮到何哲沉默了。良久后他才回道:“囡囡,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而我,也会有我的新生活。”

    原来是这样。云暖低头笑笑:“果真男女有别啊。”

    何哲扭头看她,正色:“你希望我们重新在一起?”

    这回何哲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云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云暖的声音,在暗夜里犹如昙花悄然绽放:“我希望。这世上,能拥有一生一世的婚姻已经很不容易,至于一生一世的爱情,不说拥有,我想能旁观目暏也算是一种正能量吧。”

    何哲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他伸手摸摸她的头,苦涩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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