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见朱元璋又对着母后的画像沉默,朱标上前劝解:“父皇,儿臣知道您与母后,夫妻情重,母后在世的时候,凡事都以父皇为重,您这个样子,母后会担心的。”

    朱元璋像是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你母后与朕成亲整整三十年,一半的时间陪着朕打江山,担惊受怕、居无定所,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好不容易,打下了江山,她却这么狠心的丢下朕一个人,让朕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说到此处,朱元璋眼中泛起了泪光,朱标心中也十分悲痛,一时竟无法劝说朱元璋。

    朱元璋看看朱标叹口气:“朕也知道,这么年你母后劳心劳力,身体不好,她又事事处处都把别人放在前面,这一走,朕很担心没有朕在她身边护着她,她会不会被欺负啊?”

    “父皇。”朱标忍住眼中的泪和忧伤:“父皇您放心吧,母后菩萨心肠,是被世人所敬的。”

    朱元璋却摇摇头:“她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里,朕不放心啊。”

    朱标闻言,知道父皇与母后的感情,是在十几年的刀光剑影中磨练出来的,不比其他,除非把父皇的这个心结解开,否则,朱元璋的身体真可能会垮掉。

    略微一想,朱标突然跪在朱元璋脚下,叩拜道:“父皇,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朱元璋见朱标突然如此,向他说道:“什么事,起来说。”

    朱标起身后向朱元璋说道:“儿臣想让已就藩的几位臣弟,从为母后超度祈福的僧侣中各选一人,带回藩属之地诵经祈福,以尽对母后的孝道之情,父皇可否恩准?”

    朱元璋听了朱标的话,心中似豁然开朗一般,高兴了不少,竟含了一丝笑意:“朕就知道,还是你最孝顺,这个想法不错。”

    朱元璋长长的舒口气:“你母后对你们兄弟照拂有加,为人子是该好好尽一尽孝道,就按你说的,命僧录寺左善世宗泐,为就藩的诸位藩王推举高僧,为皇后随侍祈福。”

    九月下旬,宗泐便安排好了高僧事宜,僧录寺便尊请已就藩的六位藩王(洪武十五年皇七子齐王朱榑就藩青州府)与僧录寺所荐的几位高僧相谈。

    虽说是以父皇之命,选高僧随侍祈福,但是各位皇子心中清楚,此事也是为了了却父皇对孝慈皇后的惦念之情。

    故一众人等对于选择何人随侍,众人心中并非十分重视,最先到达僧录寺的是燕王朱棣。

    宗泐见朱棣前来,忙向朱棣引荐众位高僧。

    就在这群人之中,有位体态臃肿、面色似有病容而略显灰暗的僧人,一直静默的在大堂西南边沉稳的坐着。

    朱棣一路与众位高僧打过招呼,当走到这位僧人身边的时候,见此人眼如三角、却目光精狠,如病虎卧榻,却掩不住一股与出家人极不相称的杀伐之气。

    宗泐向朱棣引荐:“燕王殿下,这位是道衍大师,本名姚广孝,道衍大师十四岁出家,师从临济宗南派大宗师愚庵智及。”

    朱棣虽有些奇怪此人的举止形容,却仍旧礼节性的打招呼,道衍一见朱棣,眼中极快的闪过一种兴奋的情绪,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也恭谨的双手合十与朱棣相见。

    便在此时秦王朱樉和晋王朱也来到了僧录寺,宗泐见状忙迎了上去,其余众僧也都纷纷上前施礼。

    朱棣刚想去跟两位哥哥打招呼,道衍却突然近前一步,压低声音:“大王骨相非常,英武冠世,贫道有大礼相送。”

    “哦?”朱棣闻言,好奇心起转首含笑,目光闪烁中含了疑问:“不知大师相赠何礼?”

    道衍见众人围绕着秦晋两王,无人注意到燕王,便更贴近一步,向朱棣近乎耳语:“殿下若能用臣,贫僧当奉一白帽子与大王戴也。”

    朱棣闻言,面色急变,看向道衍的神色含了几分凌厉和告诫,低言怒斥:“放肆!”

    然而道衍却含了出家人一贯的平静神色,默然未语。

    此时周王、楚王和齐王也结伴而来,朱棣也便走出去与众位兄弟见礼,无暇再理会道衍。

    其实众位皇子本就心高,对此事也并不看重,对众位高僧也便并未有十分的热情,敷衍一番,也便散了。

    只有燕王朱棣,对众位僧人礼遇有加,备受僧录寺及高僧们的推崇。

    只是,朱棣一向眼光甚高,虽则恭敬有礼,众位高僧也知道,除非自己有真正能打动这位英武皇子的能力,否则机会渺茫。

    到底也只有匆匆一面,朱棣到底会选择谁,众人心中并没有定论。

    朱棣离去之前,意味深长的看了道衍一眼,见道衍此时恭谨而立,也便随着秦王、晋王等人离开了僧录寺。

    三日之后,皇上下诏,命僧录寺准备高僧随侍之事,宗泐向高僧转达了各位皇子的选择,随侍燕王朱棣去往北平府的是道衍姚广孝!

    结果一出,满座哗然,众位高僧怎么都想不到,这位眼界甚高的燕王殿下,最终选择的会是道衍。

    道衍虽则学问深厚,却更精通于旁门左道,况且道衍本身所为亦与佛家理论相悖,燕王如何会选择了他?

    对于旁人的议论纷纷,道衍只当没有听到,面上平静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的波涛汹涌、兴奋难抑。

    虽则众僧不解,但是终究诏书已下,也只能执行,于是燕王朱棣在十月中旬回到北平之后,道衍与其他僧人一道,随后赶往各藩属领地。

    道衍到达北平后,朱棣却以政务繁忙为由,只匆匆见了一面,便安排道衍道北平庆寿寺做了主持,此后也并未多加相见。

    道衍也收起了在京师僧录寺之时的态度,安安心心的在庆寿寺诵经祈福,如此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僧侣随侍藩王,诵经祈福的事情让高真人始料不及,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各高僧到达藩属领地之后,高真人发现紫微垣中各星宿一如既往,并未有何异动,心道也是是时机未到,自己长留京城也不是长法。

    恰值徐达回京复命,高真人便向徐达言及离开之意,徐达自知自己不日便要返回北平,又见高真人坚持离开,也不便挽留,见高真人对徐允恭一直十分喜爱,于是带着徐允恭在瞻园静妙堂备下晚膳为高真人饯行。

    高真人向徐达谢过在京师这段时间,徐府上下对他师徒二人的照拂,徐达则告诉高真人,是自己有幸结识真人,两人如此倾心相谈,相交更胜,只有徐允恭因为柳滢曦即将离开,而有些失落。

    用过膳后,高真人与徐达重又喝茶对弈,

    徐允恭便带着柳滢曦去瞻园散步。

    此时是十一月初,一场大雪过后,园中白雪皑皑,一弯新月娥眉月挂在树湾之中。

    因为心中有事,徐允恭比平时更加安静,柳滢曦见月色恬淡,也只安静的跟在徐允恭身后往园中走去。

    两人走到南园倚云峰的时候,徐允恭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首看向柳滢曦:“滢曦,你这次离开,还会回来么?”

    柳滢曦吸口气:“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也不想离开,不是流连京城的繁华热闹,而是喜欢与那个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少年呆在一起的时光。

    有风吹过,卷起两人的披风丝带,也有些吹乱了柳滢曦的秀发,徐允恭怜爱的一笑,伸手为柳滢曦紧了紧披风的衣带,又伸手理了理她柔软的秀发:“平安扣还带着的吧?”

    柳滢曦点点头,清凉的眼眸在夜色中更加明净。

    徐允恭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你要记着徐哥哥说的话,永远不要解下来了,那样我就能一直保护你,等你长大了,我去长寿山找你。”

    已是少年的徐允恭,有些孩子气的对柳滢曦这样说,好像只要她一直带着这颗平安扣,他便可以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一样。

    柳滢曦却孩子气的点点头:“好,可是徐哥哥,我要等几年才能长大?”

    徐允恭有些笑意浮上英俊的面庞:“三年,三年之后,如果我们没有机会见面,我就去‘落霞飞璇靥’那儿等你,好不好?”

    柳滢曦闻言也高兴笑道:“好,那一言为定。”说着便伸出右手小手指。

    徐允恭也笑着伸手,用小手指勾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指:“一言为定。”

    两只小手轻轻要摇动,便搅乱了白雪掩映下的月光如水,也搅动了两人渐渐懵懂的心。

    历史小常识:1.《明史姚广孝传》:高皇后崩,□□选高僧侍诸王,为诵经荐福。宗泐时为左善世,举道衍。燕王与语甚合,请以从。至北平,住持庆寿寺。出入府中,迹甚密,时时屏人语。

    2.“白帽子”——王上加白是“皇”,所以道衍的意思是辅佐朱棣做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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