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和涂安真还在来大都的路上时,来自临安的急报就已经火速地传入了宫城。

    “三百里急报,急报,直禄脱将军攻破临安,南人皇帝跳海……”哒哒的马蹄声、宫人跑步声在宫城内外响起——临安破了!

    “快来给朕讲讲,直禄脱将军是怎么攻破的?”忽必烈皇帝笑逐颜开,急切地询问信使。

    “启禀皇上,直禄脱将军只是列队于临安城下,每日整兵,击鼓训练,南人朝臣一一来降,城门也打开了,直禄脱率军入城,毫无阻拦,直入宫廷,后又追赶南人皇帝,迫使那小孩儿跳海了。”信使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忽必烈皇帝听罢,高兴得连拍了两下龙椅的把手,“好!好!直禄脱将军不费一兵一卒,用声威吓破了南人!好!你速传朕的口谕,让直禄脱速速班师回大都,朕有重赏!”

    “诺!”信使得了命令,又匆匆离去,不留下一丝痕迹,整个宫城却因这个消息,喜悦万分,连完全无关的宫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挂上了笑容。

    八月廿十,真金和涂安真回到大都,八月廿八,直禄脱率几位将士先行回到大都。

    九月初一,宫城里的丰收宴,盛大举行。

    虽然没有名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涂安真的吃住供奉都是按照王妃的规格来的。刚进延香阁的第二日,尚衣院就有人来量了涂安真的身材尺寸,可直到丰收宴的前一天,才送来了做好的衣物,璇儿欢天喜地地收下了,可涂安真却反应平平,直接将那些衣物胭脂锁在柜子里,直到临近丰收宴一个时辰,才吩咐璇儿开始梳妆打扮。

    “小姐,今天一定要收拾得漂漂亮亮地去见燕王!”璇儿脸上挂着笑,从柜子里取出衣物,小心翼翼摊开衣物,发现了一个小巧的梳妆盒,好奇地打开了,“小姐快看,这有胭脂和颜粉,还有唇纸!”

    不知为何,涂安真心中有股闷气,堵在胸口,很不舒服,她看到璇儿兴奋的样子,十分不痛快,却也不好责罚,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衣服什么样式?”

    璇儿热脸贴了冷屁股,虽然有些扫兴,但是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多话,把梳妆盒放在一边,仔细地帮涂安真穿上底衬,再穿了外袍。然后开始帮涂安真梳头。

    “小姐,这些衣物都是尚衣局里的老师傅用上好的布料精心缝制,皇上皇后和王爷王妃们都穿呢!”璇儿看着铜镜中的涂安真,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不悦,反而语气间满是羡慕。

    “你很喜欢么?”涂安真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让听的人不寒而栗。

    璇儿大惊,手中的木梳一滑,掉到了地上,咔嘣一声,梳子断了。璇儿本就被涂安真的话吓到,还不小心摔断了木梳,更是惊恐万分,她连忙跪下,眼泪已经上涌:“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边说还边磕头。

    “你有何错?这衣服本来就很好!有人喜欢也是正常。”涂安真弯下腰,拾起断成两半的梳子,看到璇儿红红的眼睛,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明显璇儿成了她的出气筒。

    她和颜悦色道:“梳子断了就断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以后小心。”

    刚刚还冷若冰霜,现在却又温柔和蔼,小姐怎么……璇儿懵懵懂懂,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起来,帮我把衣服穿好,妆容也弄好吧。”涂安真淡淡地说。

    璇儿皱皱眉,起身忙活,不再敢多话。

    涂安真的妆容并不复杂,不到半个时辰就完工了,她看着铜镜前的自己——身上穿着既不是前朝女子的襦裙,也不是蒙古女子常穿的束腰长袍,而是一件玉竹色长袖右衽系带长褶裙,融合了汉人女子的襦裙和蒙古女子长袍风格,裁去了宽宽的水袖,改用紫色缎带收窄袖口,又与相同色系的锦缎腰带呼应,整套衣服穿在涂安真身上,把脸色映得白里透红,整个人清雅端庄。

    “这发式不行!”涂安真突然摇摇头。

    “请小姐告诉奴婢怎么梳?”璇儿刚受了涂安真的一通气,说话小心翼翼

    “就按照我以前那样!”她没有多想,张口就回答。

    “小姐,恐怕不……”没等璇儿说完,她打断道:“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璇儿涨红了脸点点头,拿起梳子忙活,眼里隐约泛起了泪意。

    梳妆完毕,涂安真在延香阁等了不到一刻,总务房就来了大监,把涂安真领去了参加丰收宴。

    出门前,璇儿想问涂安真要不要她陪同前往,至少她能帮着涂安真听一些蒙古语,可是涂安真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想起先前梳妆时涂安真奇怪的举动,已经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涂安真根本无视璇儿,面无表情地跟着大监走了。

    “姑娘,今日举行丰收宴的地儿叫飞鸿殿,也就今年夏天才完工,这丰收宴啊,是头一回举行哩!”猫着腰走在涂安真前头的大监,竟然讲一口流利地道的前朝官话。

    “谢大监!”踏出了延香阁,放下了对璇儿的莫名脾气,涂安真听到了久违的官话,就像一道光照进了被迷雾笼罩的心,敞亮起来。她也知道这是大监对她的提醒,心存感激。

    在这个巍峨庞大的宫城里,到处是看得见的高耸城墙和看不见的无形屏障,宫人之间的交流也是只言片语,大监听出了涂安真话语中的端倪,转头回望了涂安真一眼:“姑娘哪人啊?皇上在宫里邀请汉人女子赴宴,这还是头一遭哩!”

    “我是池州浮梁人!”涂安真小快步赶上大监,与大监并肩而行。

    “池州浮梁,浮梁——将作院好多人是池州来的。”大监见涂安真完全没有架子,又多嘴说了一句。

    “将作院?”进宫城几日,除了见过阵仗极大的察必皇后和不怀好意的太子妃,涂安真见的都是脚步匆匆的奴才和婢女,根本不知道硕大的宫城中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宫里的地方大着呢,各种局、院都在南边,奴才叫刘顺,进宫快十年了!”

    十年?!涂安真环顾了一眼四周的宫宇,这些宫殿已经存在十年了?

    “十年前,宫城还没这么大,人也不是这些人……”大监说得有些感慨。

    涂安真突然想起了夜里的哭声,似乎明白了什么,“大监,你会说蒙古话么?”她问。

    大监点头:“会一些吧,每日都听,总能学到一些。”

    “所以他们派你来带我去赴宴!”涂安真很灵醒。

    “姑娘真聪明!”大监一直低着头,猫着腰往前走,眼里的狡猾根本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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