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豆丁关了几天了?”斜倚在软榻上的男人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一颗火红的珠子,细看的话珠子里当真有一团火在烧着,似是那火光将这珠子映衬得如烈焰般灼目。
    身后候着的戚七回禀:“坊主,已有七日了。”
    “第七天才肯交出这玩意儿,小东西骨头倒是很硬啊,这偷了四年被追杀至此都不肯交还的东西对她……竟如此重要么?”榻上的男人香肩半露,语声淡淡,饶有兴致地推敲着。
    戚七抬头看着那颗珠子,顺带看见了她的坊主脸上洋溢着的笑。
    没有虚假,不带客套。
    收回视线,戚七问:“坊主可是知道这珠子是何物?”
    男人妖冶的脸上如同染上了那珠子的颜色般明艳,他将珠子高高举起,那光芒似乎霎时赛过了他满屋的夜明珠。
    “遥岭帝国秘宝,蚀灼。据说……深藏大内,被守护的滴水不漏。”他说这话的时候无疑是兴奋的,便是戚七也为之一惊,“那岂不是遥岭的镇国之宝!”
    他轻笑一声:“正是。”
    “怎么会……那岂不是国宝失窃?”戚七剪水秋眸中光亮大盛:“此等大事,居然被掩藏得滴水不漏!”
    风醉尘头疼:“戚七,你该觉得惊讶的难道不应当是小豆丁的好能耐。”
    “……”想起暗室里的那个孩子,戚七有些不忍,“坊主,既然东西他已经拿出,何况如此说来,倒还算是个可用之才,不如……收归己用?”
    “戚七这是想……替我决定么?”
    他不咸不淡的一句轻飘飘的话却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冷冽,戚七心一凉,跪伏于地,“戚七知错,是戚七逾越了。”
    “罢了,替我收着吧。”他起身,顺便妩媚地拉好自己敞开的衣衫,衣摆曳地,熏香缭绕,施施然向门口走去。
    “坊主欲往何处?”戚七在身后抬头问道。
    风醉尘并未回头,飘来一句话:“你非要知道吗?”
    “戚七不敢。”女子一滞,垂眸。
    一步踏的底楼之下是一层暗室,本就是专门关押坊中罪徒的地方,辟了很多的房间,相互之间互不干扰。
    风醉尘不喜脏污,更厌弃血污。于是房间外的廊道等目力所及之处无一不收拾得干净妥帖,初初一看完全不像是惩刑囚禁之地。
    有血腥味却不见血迹,有铁链声却不闻惨叫声,只是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地下传来的森然寒意,以及那触手可及的黑暗。
    “我的人劝我将你收为己用,不知小豆丁意下如何?”
    屋子里除了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骤然掺杂进了几股浓郁热烈的异香,好似漆黑暗夜百花盛开的馥郁之香,以势不可挡的力道扑面而来,央目息陡然睁开了双眼。
    几天前轻描淡写地下令将她囚禁于此的男人……
    云淡风轻之际忽然变脸使她落入如此境地之人……
    她沉静七日的心脏忽地一热,似乎觉得差不多了。
    七日来滴水未进,嗓子近乎干涸的小小少女自缚身的铁链中缓缓抬起头来,充血的眸子勉力睁大,几个字自她开合的唇瓣中溢出却落地无声,她说:“我答应……”
    在风醉尘得逞的笑容中,一片精致的利刃闪过纷飞的炫白光影,干脆利落地截断了捆住她手腕的锁链,坠地之声方没,男人带着些许轻蔑的声音淡淡响起:“起得来么?”
    她趴伏在地上,暗室中唯有的光亮被他颀长的身影挡住,阴影中的小小身子屈在角落中瑟瑟发抖,五指蜷缩,似乎是欲图抓紧什么,脑中混沌,指甲抓出了血却只是抓了一手的灰屑。
    整个人仿佛在被一寸寸溶解,难以名状的痛苦正一步步蚕食她仅剩的清明……
    风醉尘撇向他的视线在触及那了无生气的躯体后不动声色的失望了些许。
    眼中趣味顿减,余下一抹不经意的冷笑,道出一声:“你便只有这般能耐”的惋惜。
    风醉尘转身之际,余光瞥见地上趴伏的人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耳畔气流震动,一道黑影急速窜过他身侧靠门的缝隙,衣角掠影勾连而过,风醉尘脚步一滞,眼神一凛,伸出一只手精准地拂过那片衣角,随后撤回,放任那道影子仓皇而逃。
    他低头,凝着地上的一片血迹,兀自笑的清浅。
    她知道那个日子不久了,或许早该过了,身子里熟悉的痛告诉她时间不够了,等了三日,蓄了三日的气力,只为挣一个逃脱的机会,虽然渺茫,她却耐心的等待着,毕竟,这么多年了,早已没有什么是她等不得的。
    慌不择路地奔逃,直到最后一丝气力耗尽的时候,眼中模糊,艰难回头,一个踉跄绊倒,袖中帛带滑落,火焰般灼人的色泽,央目息心中微动,颤抖地拾起紧紧攥住,抬眼,映入眸中的灯火诱她蹒跚而前。
    冥冥之中注定了什么,仓皇逃窜的她最后竟然到了这里,仿佛有着什么指引,又或者是不知何时结下的因缘。
    模糊的视线中依稀是三个草莽般大气的的字——锦绣阁
    耳中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微微泛了暖意:“这根帛带你要收着,若有什么麻烦,便来锦绣阁来找我……”
    最后的记忆,是她撞开了朱红色的大门……
    夜空中猝起一束紫雾,缓缓汇聚成型,一枝五瓣的沫熙花,久久不散,直至落入一双无甚有异的眼眸中,眼底黑色光晕兀地变了个色泽,暗紫幽幽,染上一丝魅惑。
    锦绣阁第二天未开张,死寂沉沉,突如其来的一道袖风拂开紧闭的大门,行色匆匆的紫裳女子快步走进。
    华莲等候已久,迎上前来,恭谨道:“阁主!”
    未央眉梢带着倦意,蹙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华莲紧跟其上,回道:“昨夜里闯进来一个负伤的乞丐,手持您的帛带,受伤过重昏厥不醒,属下请大夫看过,说……无力回天,这才向您发信。”
    锦绣阁主的帛带乃是阁主令!
    任何持有帛带之人以阁主待之!
    未央脚步一顿,身子一震,回头,眼角的锋利和阴鸷面上;令华莲怔了怔,未央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的字:“她在哪儿?”
    这华莲跟随她这么多年了,却从不曾了解到阁主原来也是会有这样的情绪,像一个正常人那般的……害怕……
    不!
    华莲愣了片刻的脸随即恢复镇静,却忧思顿起,因她清楚地知道那是恐惧!
    躬身回道:“我将她安置在西厢。”
    下一刻,华莲尚未及抬头,衣袂翻飞间,狐裘跌落在地上,女子却已走远。
    她匆匆抱着狐裘赶到的时候,在房中照顾小乞丐的姑娘们围在床旁,见她来了,立刻让出一条路,“姐姐,阁主她……”
    姑娘们欲言又止,秋水剪眸中流转的无疑是担忧,原因无非是姐妹们入阁时间短,更不曾见过阁主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于她们
    穿过人群,华莲眼前的场景是未央将那床上那奄奄一息的小乞丐抱在怀中,怜惜谨慎,乃至不敢用力,怕弄坏了她。
    她向来恣意潇洒的阁主几乎是颤抖地查看小乞丐的伤势,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不过刹那,未央骤然大怒,声音隐忍激愤却杀气毕露,“哪个混账放了你的血?”
    她自然知道怀中的人儿不能回答她,片刻,厉声吩咐道:“照我沐浴的样子准备好,搬到我房里去,库中所有廖叶兑十碗水煎成一碗后即刻端来。”
    华莲大惊,抬头不可置信道:“阁主,所有廖叶?”
    未央未抬眼,不耐道:“我是这么说的。”
    “阁主可是要将廖叶尽数用于她身上?”
    “是。”
    “不可,阁主。”华莲匆忙跪下,额上渗出薄汗:“廖叶采摘不易,为您储备,岂能……”随着她的一跪,身后所有女子接随之齐齐跪地,低头沉默,意思却都是明确而一致的。
    “住口!”未央侧头,眸色冷寒:“我可以死,她不行!”
    屋中烛火似乎晃了一晃,如同在场姑娘们的心思一般一瞬间地颤栗!
    她不只是对着华莲而说,更是对着她自己所说,有什么前缘早已注定,她甘心这样做。
    她是锦绣阁主,什么缘故能让她为一个来路不明的乞丐而死,华莲不懂,也不想懂,她只知道谁都能死,唯独阁主不能死。
    “怕什么?我又没死。”未央冷笑,撇了她们一眼:“养你们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忤逆我!”
    “属下不敢!”女子齐声的致歉一刹那明亮了整个屋子,所有姑娘伏低身子,一揖到底,却让此间氛围陷入一种更为深沉的抑郁。
    未央此刻正看着她,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炽热。
    这是一种对峙,华莲不敢抬头,顶着头顶的压迫和众姐妹的无奈,一咬牙,揖礼:“不敢,属下这便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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