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以书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

    “他之前要找风尘的遗书,现在又要找许多前辈的遗体,”易无言指出问题,“他要把所有的‘天算’都找出来?”

    “似乎在他封王之前,他就已经在西域有帮手帮他找许多前辈的遗体了,这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白以书解释,“‘天算’是独立的人,通常都是直接服务于皇上。他们生前可知天下事,死后自然也带着很多秘密。”突然,一个念头划过她的心里,她抑制住了看向石期的眼神,“按照李由在信中告诉我的情况,我不认为我们可以顺利带回她的遗体,但是,至少可以做一点保护。”

    “李由?”陈良疑问。

    “是的,李由,”白以书难得地笑了,“落白山庄的‘影子’之一。”

    她还是没说的很明白,但是陈良已经听出了她的意思。

    “如果你们还愿意与我同行,那么我们就走最近的一条路,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金霖寺后山。”

    陈良失笑,“现在这个情况,还有畅通无阻的路?”

    白以书歪着头看他,“从落白山庄到最西边的位置,如果走直线,不知道中间会有多少阻拦,不要说薛晋郢、光明窑,包括西域藏花,柳叶门残党,夜衣盟的一部分杀手等等,都会跟着我们。南堂现在分成两拨一片混乱,很有可能有人参与到阻止我们的队伍中,”她拿起一进门就被她放在地上的卷轴,,打开来看竟是大燕以及周边的地形图,“所以,我们走边界。”她熟练地指出一条绕远的路,“这条路稍微有点远,但是比起我们在路中遇到的所有阻碍,我认为它最安全,抓紧时间的话,完全可以追得上走正常道路的时间。”

    “这条边界线上驻扎的,是曾经与扶烺一起出征的队伍。”她的眼神渐渐凝住,“都是至今仍自称六王军的队伍。”

    易无言紧紧皱着眉,“而皇上也从不曾下旨让他们改掉这个称呼。”

    “主将对于军队的影响力,有时候远大于皇上。朝廷多年内斗不平,皇上在任何一个时刻下旨改称呼,都不是明智的选择。更或者说,是他有意为之。”陈良如此解释,“高扶烺真正在军中的时日并不长,带领将士打了胜仗,或许可以让将士们为之欢呼,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军中将领不知换了多少回,新兵不断补充,真正记住他的人有没有那么多都不一定,更何况是六王军的旗号。与其说是高扶烺的影响力大,不如说,是皇上有意在军中塑造一个假的敌人给薛晋郢。我认为这个说法,更有说服力。”

    “陈良说的不错,”全然不顾另外几人的惊讶,白以书接着陈良的话,“扶烺在军中的影响不会再有人比易无言清楚,你一直帮着皇上,恐怕那一段说辞也不过是皇上交代你的事。”

    易无言在一边轻轻叹气。

    “所以,至今仍自称六王军的人,其实早已是皇上的心腹。”看样子,石期也是早就知道,“落白山庄从来都站在皇上一边,自然会是一路畅通无阻。”

    “我一早说过,高扶瑄可不是一般人眼中的皇帝。或许在众皇子中,只有他真正得到了圣祖的真传。”以书点着头。

    “听你们这么一说,”易无言反应很快,“我暂时就不回京城了。有余生叔父在,简盟主也从中帮忙,区区一个薛晋郢也不是很难哦。”

    “你们先去找许多的遗体吧,”石期安排着,“京城还是我去吧。另外,无言,提醒你一句,薛晋郢绝对不是区区。薛这个姓,在寻常百姓家或许很常见,但是在宫廷之上,就很少了。他之所以在短期内可以壮大至此,原因要追溯至很远呢。所以京城还是由我去吧。”

    包括白以书在内的其他人,几乎都是一脸茫然,但还是有人听出了深意。陈良微微眯眼,暗示石期万事小心。

    “以书呢?”

    下定决心出发的几人很快就收拾行装。宗业也不顾身体的情况,执意要加入,但最终被白以书否决。四人沿落白群山行走大半日,稍作歇息。陈良带马儿去饮水,回来的时候发现白以书已经不在。

    “她让我们先去前方的百里亭等她,她说还有些事情没有跟石期交代。”宁杨解释白以书的离开。

    “难怪她不让你领马。”易无言坐在树下,端详了陈良好一会儿,“话说走之前石期不是嘱咐你让你带着凤白剑?怎么不在了?”

    陈良摸摸背后仅有的一柄刑剑,说道:“刚才以书说凤白剑还有其他用处,就拿走了。”

    “也是,庄主的象征,放在别人手里就是不能放心。估计她是想把凤白剑送回山庄代由石期保管吧。”易无言这样理解。

    宁杨接话,“石期前辈不是要去京城?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凤白剑?”

    是哦,易无言一拍头。

    “你们不要乱想了,咱们还是先去百里亭等候吧。以后的路程只会更紧,我们去那里再换一批马。”陈良催促着。

    “他们已经出发一段时间了,你也不用再装下去了,”石期拿棍子捅了一下还在床上躺着的人,“宗业又睡下了,我命人点了他的穴道,不会醒的。他伤没好全,不过恢复的很快,身体已无大碍。”见对方没有动静,他又捅了一下,“你起来。我亲眼看着他们下山的,你还装什么?”

    仍旧苍白的宗源脸上有的地方挂着一层薄薄的冰,有的地方还冒着汗。石期看不过去,全部都给他擦掉了。

    “别碰我。”宗源的声音十分沙哑,不比宗业好到哪里。

    “你们两兄弟还真是心有灵犀,嗓子都不好。”石期的话里带着嘲讽,但还是拿来了药,“不要再用‘忘忧’了,你现在的瘾这么大,早晚会害死你的。它虽然能克制一时的痛苦,但毕竟不是解药。你刚回来时我看你的药已经用完了,就让药房又配了一些出来。”

    药碗里的汤药因为刚温完的缘故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宗源毫不介意,一饮而尽,全然不顾及药味的苦涩难饮,“师父,您就不要再亲自替我温药了。我觉得药丸就很好,方便拿,吃起来也比较容易。”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何况都鲜早已嘱托过,汤药比药丸效果要好很多。你已经醒了,要不要去看看宗业?”

    宗源下地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我已经去看过了。”

    “何时?”石期挑眉。

    “就在您与那个陈良寒暄的时候。”宗源擦拭了一下嘴角,“你们说的话,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听。”

    石期摇着轮椅走到门边,他并不太想谈论这件事。很多事情,即使前后说得通,即使已经发生已经被知道了,可结果却并不像想像的那般容易被接受。看到石期不语的样子,宗源也实在不想问出口,他咬着嘴唇站了好一会。

    或许是天意吧,石期这样安慰自己。“如果你什么也不问,可以自己消化的话,那我就回去了。”他作势准备离开。

    “您是新天算。”宗源摇着头,“您是新一任天算。”他一个劲儿地摇着头,口中却重复着最可怕的结论。

    石期背对着他,缓缓地点头,“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做出决定。”

    “天算是上古时代最杰出的卜算者,本来是一代一代口耳相传的技艺。不知何时开始,渐渐演变成了一种天命。历代天算相互之间或多或少都有联系,风尘和我的关系虽然绕了十万八千里,但还是有那么一点藕断丝连。可惜,天算唯一逃脱不了的,就是争斗,朝堂也好江湖也好,哪里的争斗都逃脱不了。所以京城我是不得不去一趟的。”

    宗源紧紧握着拳头。他曾是落白山庄的副庄主,也曾是落白关口的统领,在江湖上有地位,在朝廷上有军职。再不济,他也曾是当今皇帝高扶瑄的密探之一。若不是风尘在他进入药庐的时候没有当场指认,他是否能从苗疆术士手中活下来还是未知。而之前救助风尘的行动,自然也不会少了他这个曾经受其恩惠的人,风尘的结果他是亲眼看到了。后来把风尘遗骸带回落白山庄的也是他。从近些年月的天算来看,曾经的许多失去了挚爱,后来心思缜密的林贤中丞相被人弄瞎双眼身至残废,连风尘也在年轻有为之际遭人毒害。除去许多最后无人知是否善终之外,再无一位天算真的可以与天同在。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天算不是在算天,而是在算计天,是在与天命对抗。

    石期嗅到不寻常的诡异气息,急忙回头。

    他看到仅着中衣的宗源将之前喝下的汤药全部吐出。宗源颤抖着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滴落,落在白色的中衣上,加之他苍白如透明的肤色,看起来十分可怖的同时竟透着一丝凄惨。石期赶快转过轮椅到他身边,尝试着把他扶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力气。宗源摇了摇头,爬到床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颗小药丸放入嘴中。石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很快,他的脸上出现了恍惚的神情,眉间的霜似乎又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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