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照顾关于勤王的一切,以及听从你的差遣。”扶烺点头,“这是我拜托三哥—也就是皇上—府换址之后唯一能给二哥做的事。这些年轻人背景都很干净,也没参与过什么江湖事,到这里来最合适不过。”

    他转身看看王府。安静完全不适合原来的二哥,可是他只能听从都鲜的建议选择一个对二哥的恢复有帮助的位置。

    “我当初为了报以书的仇,让你离开二哥身边,结果那么短的时间,也防不住大哥的心术。所以今后惟愿倾尽我毕生之力,为二哥寻得良药,起码助他恢复神志。毕竟,”他的眼神停在安瑶的小腹上,“毕竟,二哥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才好。”

    安瑶脸上的窘意更甚,但脸上也多了一丝温柔。

    这时,屋外传来奇怪的哨声。

    两人同时抬头一愣。

    一个没有面孔的人出现在两人面前,那人行了个礼,然后飞手扔来一个小笺,紧接着就没入黑暗中。

    “轩里的密使都出动了……发生什么事了?”安瑶皱眉问。

    高扶烺把小笺递给她。她接过去,仔细一看。

    “啊……”

    “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却很奇怪。是我当时暗中通报关注的事。安瑶姐,”扶烺面色冷漠,“你应该没有退步吧?我必须去地牢一趟。”

    安瑶一愣。

    “就现在。”

    半个时辰之后,扶烺站在了阴森的地牢里。或许是曾经有过被官府追捕的经历,高扶烺对于大燕地牢有一丝说不清的感觉,谈不上是恐惧,因为这样的地牢还困不住他。即便如此,他上一次来这里,也还是七年前太子伏法前夜。他眯着眼看向灯火幽暗的走道,两旁的火把忽明忽暗,如同他的心情。在安瑶的安排下,一个很安静的小狱官全程低着头,把他带向他要见的人那里。

    只是,还未走到,他就看到另一个熟悉的人从目的地走了出来。地牢里道路密集墙缝甚多,小狱官拉着他往旁边一躲,就将那个熟悉的人错了过去。他一直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地牢尽头,才回过头。

    “到了。”狱官的声音比针调到地上还要轻。

    扶烺踏进潮湿的牢笼里,过了一会听见一阵簌簌声,接着是脚链的声音,然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年轻而熟悉的脸,除了略微有些污渍之外依旧是面容清秀神采飞扬。

    “我还在想,陈良兄什么时候会来见我。不对,应该称呼你为:高扶烺,或者,良亲王。”南宫这样说道。

    “小玥特意过来找你你也不跟她说话?”原来刚才走出去的那人竟是江南十三堂的新任堂主、药王谷的继任谷主南宫玥。

    “小玥?”南宫的声音听起来嘲讽非常,“良亲王何时与姐姐这般熟悉。哦,对了,在你还是陈良的时候,曾栖身于医都,古都鲜和我姐到底是结拜兄妹,也难得你两边都熟悉。”他原本讥讽的眼神渐渐冷漠,“我曾经原以为,你会和我姐在一起。”

    “她无心于我,我也无心于她。这你还看不出来?”

    南宫突然变得有些垂头丧气。他坐在了地上。扶烺也跟着他坐了下来。

    “你姐姐这样明目张胆地过来看你,南堂的事都解决了?”

    南宫原本的垂头丧气在听了这个问题后,突然变成了不合年龄的深邃忧伤,成熟的表情安放在他的清秀面容上有着很奇妙的感觉。借着幽暗火光看到他表情的扶烺,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这个念头让他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南堂的事当然没有解决,”南宫多少知道扶烺与易首轩的关系,或许只是想说说话,他并没有点破扶烺在易首轩中的地位,“若真是这么好解决,我又何至于留在此处。父亲带着一小帮南堂旧部同时对姐姐的继任表示不满,认为还是应当由我去接任他的位置,”南宫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我对南堂堂主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继任父亲的位置也不能改变什么。”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改变不了。”

    扶烺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他并没有发问,更没有打断。

    “良兄,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吧。或许你背后有易首轩,但你应该也不会知道,我是自愿加入光明窑那边替薛晋郢做事,我是自愿成为南堂叛徒的。”他的神情坦荡地就像在说天气不错一样。

    南宫喃喃地说着自己的事。他小的时候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人一同长大感情十分深厚。但是在他当着众人的面说长大了他要娶她的时候,他却忽略了父亲南势天突然变了的脸色。那时南宫并不知道,她是南势天和南堂一位侍花女私下的孩子。有一次,父亲让他去药王谷看他外祖父,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他找遍了整个南堂也不见她的身影。直到有一天,他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候,一个官僚子弟用无比讥讽的语言说自己的父亲给自己找了个童养媳,等南宫死活要跟着他去看并且看到了的时候,南宫疯了一样地冲向那个官僚子弟并且把他打致重伤,直到姐姐南宫玥过来阻止,他看到那双和她一样的眼睛,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在他的连番追问下,父亲才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他几欲发疯并且准备去找她,可是父亲却说,自己亲手给她们娘俩服下了足量的离人。离人离人,何以分别,唯有离人。从此那两人再无过去,只有现在。南宫本想再试一试,但当他出现在她面前,她却唯唯诺诺绝不上前的时候,他绝望了。在他绝望地等待着去往西域时,他看到了和她浇花样子一模一样的姐姐南宫玥,于是当下他做出了决定,他绝不要自己的姐姐和她有一样的命运,他要他的姐姐继承南家,继承宫家,成为呼风唤雨的人,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摆布。在光明窑的人来找,并且更详尽地叙说南势天给娘俩服下离人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想南宫在继承的道路上有任何差池的那一刻,他更加坚定做出改变他一生的决定,他要成为光明窑的人,他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只要他的姐姐不再受到任何摆布。当他学成之后,他在他姐姐成亲的当口,冲到了已经退居后位的高官府内,他杀了那人和他老来才得到的儿子,给了娘俩一笔钱,把她们送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心知自己没有能力阻止姐姐的亲事,所以他唯一做的就是在大门口遇到正出逃的姐姐的时候,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扔给了她。他心甘情愿地做着光明窑、薛王爷交代他所做的一切,唯一的目的只是有朝一日把所做的一切揭穿,从此,他再无继承南堂的资格。

    “可惜,我看到我自首那天父亲的神情,除非我死了,否则他恐怕不会放弃任何一丝机会的。”南宫的眼神渐渐空洞。

    扶烺消化了一下他说的话,然后慢慢开口:“即便如此,你也不需要如此决绝。世上虽无治愈离人之法,但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不是么?”

    南宫扭头笑得十分灿烂,“没错啊,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可是姐姐逃婚之后的一个月,父亲就逼迫我开始接手南堂事务,在我第三次拒绝的时候,他翻出了阿环的位置,当着我的面把断魂喂给了她们。”

    扶烺不说话了。

    “他始终都认为,那是他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南家的重男轻女祖训,所以他自然是想着法子不让姐姐拥有继承资格。可是如今,南堂的大多数老人都知道我是怎么在光明窑那边出卖南堂的,他们都知道我是怎么帮着薛晋郢做事的,我杀了多少无辜的人犯下多少罪,”他轻轻摇头,“这不是我父亲一手遮天就可以化解的。虽然他不过是在负隅顽抗,但我不想给他任何希望,如同他没有给我那样。”

    扶烺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良兄,我知道你在朝廷上、在江湖上都有地位,薛王爷一直想把你找出来可是死活都找不到,就这一点,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我是必死无疑了,我想请你帮我照顾我姐姐。”

    见他低下头,南宫又说:“你一直在古都鲜身边那么久,应该也很熟悉我姐姐才对。这样的忙,你没有理由不帮的。”

    “小玥是我的好友,如果有需要,我自然是当仁不让。不过现在都鲜那边早已平定,有什么事,他帮着就够了。”

    南宫撇了撇嘴,“我不喜欢古都鲜。”

    扶烺一愣:“为什么?”

    他晃了晃头,“他……他医术比我高,还比我姐高!”

    “噗——”扶烺忍不住笑出来,“你啊,骨子里还是南堂南家和药王宫家的后裔啊。”

    南宫也笑了,只不过他笑得一脸风淡云轻。

    “既然咱们把话说到这里了,我怕是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扶烺的话也是一波接一波,他没有等着南宫询问,“我想拜托你帮我解决一个人。”

    “除了林竞之,谁都行。”

    这话让扶烺吃惊不已,“啊?你怕他?”

    “那倒不是,就是跟他在一起,我总觉得不舒服。”南宫搓了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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