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别墅。

    江迎东在和面,陶然揪了一块面团玩的很开心,他见她蓝色裙子都沾上了白色的面粉,放下手里的活给她找了条围裙,从身后给她系上,“别乱动,穿好围裙再玩。”

    陶然在捏面人,头和身体都好了,正在给小面人做裙子,她抱怨着,“面太软了,做起来好费劲的。”

    江迎东仔细的将围裙给她系好,把她身上的面粉又用湿毛巾擦下去,像耐心的父亲宠溺着自己的小情人。他看了眼她正在捏的裙子,“我把你的那团面再加工一下?”

    她摇摇头,“凑合着吧,等晾干后我再给她涂颜色。”

    “行,我给你收着,下次过来时差不多就能彻底晾干。”他继续揉面,和她随意聊着,“今晚想吃什么菜?”

    她专心做着小面人的裙子,心不在焉的回他,“饺子呀,你不是在包饺子吗?”

    “饺子要吃的,可是菜也得吃呀。”

    “我不挑食的,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盯着她认真又柔和的侧脸,一时看入了神,如果这个女人属于他,或许此生就再无憾。

    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或许是她十四岁的时候,她抱着他的脖子嚷嚷着让他请客吃饭,不请她就赖着不走,少女般的芬芳让他整个人都意乱情迷,好在他一直克制着,总是不断提醒自己,她才十四岁,而他已经二十七岁,大了近她一倍的年龄。

    也或许是在她十六岁那年,他错失了她的演奏会,她哭着打电话给他,说他是什么臭屁舅舅,以后再也不会理他。那刻他的心都空了,可是他没有再去联系她,因为他与她有着云泥之别,那些美梦放在心里就好。

    后来他有过很多女人,多的他自己都记不清,那些女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她的影子,或是一个眼神,或是说某句话时的神情,或是相似的背影,相近的脸庞,可是那么多年过去,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两次睡在他的床上。

    直到某天所有的思念如决堤的洪水般一发而不可收拾时,他让阿城去查了她,可是一无所获,他找不到她在哪里,直到她回到这座城市。

    陶然侧脸就与他四目相接,她略有不适,他倒还算镇定,没有被偷窥抓现行的难为情,“我在想你为何会这么没心没肺!”

    她笑,“被狗吃了呗。”

    他摇摇头没有接话,继续手里的活,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他开始擀饺皮,“你会包饺子吗?”

    她的小面人也正好完工,放到一边,笑嘻嘻的看着他,“我会看着你包。”

    “...”他还真没指望她会这些,又怕她闲着无聊,“你随便包吧,不好看也无所谓,反正就我们俩吃。”

    “好吧,一会儿你示范一个给我看,应该比开车简单吧。”

    他包了一个给她看,“差不多就行。”

    她心神领会,包了第一个,却站不起来,一直躺着,可江迎东说不管站着坐着还是躺着,能吃就行,受到鼓舞,她兴致越发浓厚。

    “陶然,回来后,你第一次看到我是在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她想也不想,“马场呀,我鼻涕都快冻下来,你给了我一包纸巾,怎么,你年纪大,记性不好了?”

    他一直在擀着饺皮,也不吱声,面部阴沉沉的,陶然歪着头看看他,他也不给点反应的,直到陶然把手放到他正在擀的那个饺子皮上,他才微微抬眼,“别闹,好好包饺子。”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就是觉的你刚才那句话很在理,你良心被狗给吃了。”

    “...”要不要这么损她的,她嘟囔着嘴,“舅舅,你凶起来一点都不可爱,别矜持了,有话就说呗。”

    他微微叹息,“你回来后,我第二次见你是在蒋云兆的生日派对上。”

    她愣住,第二次?那就是说还有第一次,难不成她刚回来不久他就见过他?“怎么可能,你坐哪儿的,我怎么没瞧见你?”

    “林百川边上。”那晚他知道她要去,所以主动坐在了林百川边上,就是冯熙媛来了,他都没有让位,就是希望她在看到林柏川时,能顺带着看到他。结果呢,她照样眼瞎。

    她摸摸额头,不会吧,可若不是真的,他也没有必要为这点小事欺骗她呀,她轻咳两声,“那个...舅舅,你知道的,那晚包间里黑灯瞎火的,我眼神本来就不好,所以没大注意,也更没有想到你一个人民警察会跟他们一帮不着调的在一起混呀,谁知道你早就辞职下海。”

    那晚他知道她要快来,明明把包间所有的灯都打开来了,她说谎可真是信手拈来。他看了她眼,“林百川也不着调?”

    她呵呵两声,“舅舅,你越来越幽默了。”

    “我第一次遇见你,还是在晴兰,不过不是包间,是一楼酒吧,你和季扬还有冯熙媛都在那里,那晚有闹事的,大厅所有的灯都打开来了,包括应急灯,比白天还亮,你看到我没?”他平静的话语里却夹带着咄咄逼人的质问。

    “你不会也是站在林百川身边吧?”她的耳根都开始发烫,要不要这么悲催的。

    “真是难为你了,还记得我站在谁边上,看来这回是看到我了。”他的语调越加嘲讽。

    她还算诚实,“没有。”第二次都没有认出,更别说第一次了。

    他叹口气,“你要是能看到我,你就不叫陶然了。”

    “...”这是什么话嘛,说的她好像多无情无义似的。

    他已经擀好许多饺子皮,陶然包的又慢,他放下擀面轴跟她一起包着。

    其实在酒吧那晚,他想送她去医院来着,就算没认出他,他也不打算再跟自己较劲,可是看到她哀戚的眼神盯着林百川离开的背影时,他心里的酸涩蔓延到五脏,再也没法说服自己不去计较她如此深情看着另一个男人的身影,于是他怅然离开。

    回到家后脑海里回放的都是她受伤的样子,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就找了李文涛打听冯熙媛的号码,决定去医院看看冯熙媛,想着借此再顺便去看看那个没良心的,可赶到医院时,她已经和季扬离开。

    后来知道她要去蒋云兆生日派对,于是他主动跟蒋云兆说要去讨杯酒喝,弄的蒋云兆以为他发烧了,也对,他是甚少出现在那样的场合,他就是想看看她,可她还是没有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时至今日,应该说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将她留在身边无异于给自己埋了一颗不□□,也不知道何时她会将他给乍得粉身碎骨,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到理智,一遍遍说服自己她很危险,要远离,可一遍遍又犯贱的靠近。

    “陶然。”

    “恩?”她调皮的从他手里抢过一个饺子皮,信誓旦旦,“有问必答,绝不说谎!”

    他从没有指望她能说个实话,可还是问了,“你和丹尼尔是什么关系?”

    她的手微怔,沉默许久,“他是我堂哥。”

    这回沉默的换成是江迎东,他好半晌才消化这个惊炸天的消息,探究的眼神一直盯着她,“陶然,今儿是除夕,不是愚人节。”

    “舅舅,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说实话吗?因为没人信我,所以我只能瞎说八说了,你看,我现在说实话了=,你却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丹尼尔的的确确就是我堂哥,和我身上一样,都是流着沈家的血。”

    “说吧,我信。”

    她把手里的饺子包好了才缓缓道来,“我爷爷年轻时在英国留学期间结识了一位当地的姑娘,未婚先孕,当时我爷爷也不知道这事,就回香港接手家族生意,后来就跟我奶奶结了婚,有了我四个伯伯,还有我爸,还有我小姑姑。”

    “再后来那个英国姑娘生了个男孩,漂洋过海的来找我爷爷,奈何男人年轻时都是无情的,怕被我奶奶知道,于是拿钱打发了那个姑娘,估摸着是山盟海誓的哄骗吧。”

    “貌似对我爷爷大不敬了哈~其实我爷爷蛮好的。”觉得话题扯远了,她笑笑,又严肃起来。

    “那个英国姑娘感觉再嫁给我爷爷无望,于是将那个男孩给送去了福利院,那个男孩就是丹尼尔的父亲,也是我最年长的大伯。大伯总算是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有了丹尼尔,可不幸的是,大伯性格暴躁偏激,我爷爷偷偷给他的钱都被他吃喝嫖赌败光了,最后也是醉死的。丹尼尔的母亲改嫁到意大利去,就把丹尼尔丢了下来,任其自生自灭,丹尼尔的童年过的无比凄惨,黑暗暴力血腥,还被一个恋童癖的男人折磨了好几年。”

    陶然有些哽咽,没说下去,不管丹尼尔怎样对她,可毕竟也是她亲人,那些痛苦的经历让她做不到一点触动都没有。江迎东用手背拍拍她的后背,“别说了,我理解了。”

    她平复了下心情,“你现在知道他为何要折磨我,最后又无法下狠手了吧?因为他对我又爱又恨,爱我是因为他身上和我流着一样的血,恨我是因为他不堪回首的肮脏童年,他走上走私贩毒这条路有沈家大半的原因,他缺失了来自亲人的温暖,所以他变态的将我困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对我好的时候,简直把我捧在手心里去宠溺,仿佛他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可是他狂躁起来时,又把我像仇人一样残虐对待,逼着我杀人。”

    他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她,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只是默默的陪着她。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一句,只是静静的包饺子。

    大半个小时过去,饺子已经包了大半,他继续擀饺皮,冷不丁说了句,“陶然,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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