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璟的喊声令女子毫不留情的杀招生生在半空中一顿。

    女子收回手,蹙眉思考着崔云璟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崔云璟见女子收手,心下一松,倚着门栓就开始大口喘气,“喂,沈墨。看戏看了那么久,总该有点表示吧。”

    一室沉默。

    这尽管的短暂的沉默却令女子嘲讽一笑,她睨着气喘吁吁的崔云璟,慢悠悠地抽出腰间软带,款步向崔云璟走来。她美丽白皙的手指玩似的绕着水色腰带,走一步,笑一下,“你这是吓傻了么……恩……”最后那一声“恩”绵长悱恻,似一张缠绵的网,勾得崔云璟从头发丝到脚底都起了鸡皮疙瘩。

    崔云璟盯着这笑容魅惑的女子,在心底痛骂——这年头靠男人,灰太狼都吃到羊了!

    她一边想着对策,一边不动声色地手指向后一抠。

    女子姿态优雅地走近她,纤长的手指挑起崔云璟的下巴,呵气如兰,“如果我是个男人,都舍不得杀你了……”说着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崔云璟颊边轮廓,似笑非笑地叹息一声:“可惜我却是个女人……”

    女子的手指落在崔云璟的脖子上,狠狠一收。

    崔云璟闷哼一声,微微痛苦地仰起头,发出破碎的声音:“娘……娘……女人……何苦……难为……女——唔”

    掐住崔云璟脖子的手指加重了力气,女子冷笑,“那就只能怪你今夜运气不好了。”

    女子一双含情美眸带着狠意,盯着崔云璟渐渐涨红的脸,心中泛起几丝不知名的快意。

    她忽然蹙眉。

    只见近乎窒息的崔云璟突然对着她艰难地露齿一笑,女子面露疑色,不自觉偏了偏头。崔云璟僵直的手猛然一动,女子便看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向她劈头盖脸袭来。女子冷哼一声,身体微微向后一退,扭头避过了那东西。

    这一退,她捏住崔云璟的手便松了。

    崔云璟趁机想逃,却见女子手中本来柔软的腰带陡然间变得笔直。她以腰带作剑,狠狠向近在咫尺的崔云璟刺去。

    崔云璟仓促之间回身,又向女子扔来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女子满脸怒气,手上力度不减,直直刺穿那东西,刺向无路可逃的崔云璟。

    崔云璟索性也不动了,站在原地抱胸,似乎已经看破生死,等着女子来送她上路。

    女子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但就在她的剑即将穿破崔云璟胸口时,有人轻飘飘按住了她的剑,认真纠正道:“娘娘,你这样用剑,是不能准确刺穿她的心脏的。”

    “你的剑当偏左一寸……”女子的剑被移左,却忽然一软,又变成了水色腻滑的腰带,悠悠垂下,按住剑的人惊讶地“啊”了一声:“力气稍大了些,娘娘恕罪。”

    女子又惊又恼又慌,正想开口说话,却被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堵住了嘴。

    面前,崔云璟捂着脖子使劲咳了两声,却边咳边笑,挑衅地看向女子,“尝尝这沉香木香不香。”

    女子愤怒地吐出口中的东西,却感觉脖子上一紧,她僵硬地侧过头,一双深黑森凉的眼睛带笑地看过来,

    “微臣沈墨,见过皇后娘娘。”

    女子下意识地睁大美眸,面目扭曲,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她想挣扎,颈上却有千斤重,令她不得动弹。她痛苦地呻吟着,染着嫣红蔻丹的纤手在空中抓握乱划,“不……沈墨!你……不能杀我!本宫……本宫是当朝皇……”

    “咔嚓。”

    女子半空中乱动的手指突然紧紧一收缩,然后垂下成了一个永恒的姿态。

    那张艳丽的脸,再也不会娇媚地笑起。

    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间。

    沈墨就着水色腰带揩了揩手,淡声吩咐道:“趁着新鲜,赶紧剥了。”

    龙一等人立即将女子尸体拖走。

    崔云璟整个杀人过程都没有抬头,她一直垂着头在深思。

    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人,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杀人方式。残忍、干脆、不留余地,即使是尊为一国之母的皇后,他也杀之如禽鸟。崔云璟第一次,感觉到一抹深深的恐惧。初遇时她和沈墨的口舌之争,她没有恐惧,只是感到压迫;方才和辽帝交手时,她也没有恐惧,只是觉得棘手;甚至上一刻她在皇后手下逃生,她也没有恐惧,因为她知道沈墨不会放任她死在皇后手下。而如今,亲眼见识了沈墨的杀人手段后,她开始担忧,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天,沈墨杀她也一般平淡。

    就好像宰下鲇板上的一条鱼一样平淡。

    “沈墨。”她的声音很低。

    “嗯?”沈墨挑眉,欣赏着这女人难得的沉静面容。

    崔云璟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却选择无言地转身。

    沈墨一接触到她的目光,不知怎地便突然感到一股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不适,他抱胸,不悦地叫住她:“慢着。”

    崔云璟留给他的是一个沉默的后背。

    “你不应该感谢我么?”声线冷冷。

    “哦,多谢沈相救命之恩。”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沈墨才缓缓开口。

    “因为你,大亓没有皇后了。”沈墨似乎笑了一声,“这……可怎么办好?”

    “好办。”崔云璟假笑着转身,“我看你不错,扮个女人也没什么问题。”顺带脑补了一下沈墨一身雍容女装的样子,崔云璟到底是忍不住低头一笑。

    沈墨看着她的笑颜,顿时便觉得有些恍惚。她因为跟辽帝的打斗丢弃了发簪,现在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洒在腰后,有几丝头发落在微微张开的唇边,黑与红的交相辉映有种惊心的美。她不算白皙的肤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晶莹如羊脂,又有几分尚未消散的红晕残留在颊边,令人忍不住有触碰一下的冲动。她微微垂首,一双眼睛弯起的弧度俏皮可爱,处子特有的幽香也在这暗室中悠悠散发开来。

    沈墨的凝视令崔云璟有些不自在,她扯了扯嘴角,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怎么?被我迷住了?”

    沈墨一笑,抬手,仿佛想触碰她的脸。

    崔云璟不动声色一避,抬眼去看沈墨,却见他已经姿态从容地收回了手。

    然后沈墨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现在有没有觉得,还是待在相爷府最安心?”

    崔云璟笑了笑,“可我总觉得,待在你身边,最让我忧心。”

    “是吗……”沈墨伏在崔云璟肩头,似有若无的雪莲混芝兰香气无法避免地充斥进她的鼻腔,换得她身体微微一颤,“这可真令我伤心……”沈墨的声音很低,仿佛情人间的呓语,崔云璟僵着身子一动,却被沈墨按住,他带笑却冰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可别动,再撩拨我……怕是会忍不住……”

    “相爷这是在折煞我么?”崔云璟伸手去推沈墨,“谁不知道相爷是大亓所有春闺少女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而俯首在她颈间的沈墨,忽然凉凉笑了一声。

    那笑声,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索命声。

    身后,隔着一扇冰冷的木门,是迅速逼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急促、有力,昭示着来人是个武功高强的练家子。

    辽帝!

    崔云璟心中警铃大作,她偏头去看沈墨,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气极反笑,“这就是你的打算?”

    沈墨没有回答她,只问道:“现在怕了吗?”

    “其实我只是突然开始好奇你的目的。”崔云璟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带我入宫,刻意让我撞见辽帝和皇后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然后冷眼旁观我与辽帝、皇后的交手,最后却出手轻易搞定了皇后,说你是帮我吧……那现在这催命的脚步声是什么情况?说你想让我死吧,似乎也不像啊……”崔云璟拖长了声音,话锋一转,“我总觉得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先看看我的资质,再考虑要不要利用。”她想了想,竟然换了一种娇嗔的语气,“沈墨呀沈墨,你还真是过分。”

    “哦?”沈墨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半点被看破心事的恼怒,“你分析得倒是很到位。”

    “诶我说,你不会是和辽帝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吧,而皇后就是你的棋子,只不过如今这棋子似乎不怎么听话了……”崔云璟一本正经地在分析,“所以,你决定毁掉它,使用下一枚棋子。我就是你的下一枚棋子吗?”

    “你想让我代替皇后?”崔云璟一脸正色地盯住沈墨。

    忽然“砰——!”地一声巨响,崔云璟倚着的门被狠狠踹破!

    就在这时!

    崔云璟一把抱住沈墨,转身将他按在另一扇门上。

    然后俯下脸。

    -

    金銮殿上。

    年轻帝王的目光掠过两张华丽尊贵的座位,眉心先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然后偏过脸询问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太监,语气几分焦急:“沈相怎么还没将辽帝请回来?”

    小太监沉默了一下,“……要不奴才去看看?”

    帝王连忙摆手,“算了算了,再等等罢。”

    小太监瞧着自家帝王焦虑的眼神,犹豫着开口:“陛下……听说辽国陛下前几日偶感风寒,身体多有抱恙。”

    “不是说已经瞧好了么?”帝王语气颇有些愤愤。

    小太监“呃”了一声,“沈相说辽国陛下不适应北国气候,水土不服……”

    突然有一个低沉深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便看见一名两鬓斑白的老者面色不悦地上前,“这是什么话,它辽国摆的架子好大!”

    小太监恭敬地唤了声“向大将军”后便躬身退下了。

    这位两朝功臣袖子一甩,怒气冲冲地道:“如今它辽国有求于我大亓,却对我大亓如此不敬,简直气煞老夫了!”

    年轻帝王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认同,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只道:“向卿稍安勿躁,辽帝虽桀骜无礼,但我大亓幸在有沈相鼎力相助,向卿大可放心。”

    向将军冷冷哼了一声,“沈墨?老夫还想知道他又是什么心思!”说着他又一脸叹惋地低声劝道:“祈儿,不是舅舅说你,你为何如此信任那个妖人!这妖人在我大亓掌权多年,你明知他居心不良啊。”

    元祈也叹了一口气:“舅舅,朕……我……唉!”语气里尽是一言难尽的无奈。

    向将军心中虽有些恨铁不成钢,却只能安抚地拍了拍元祈的肩,压低声音道:“无论如何,我向家会全力助你,而且御城守着北越那边,沈墨不敢轻易动你的。”

    “多谢舅舅。”元祈动容地看向向将军,眼神里满是感激。

    “对了,拂云今夜抱病未来,她身体可还好?”向将军忽然问道。

    “皇后这些日子身子都不大爽快,但并无大碍,舅舅不必担心。”说罢元祈又补充了一句,“太后娘娘也很好。”

    向将军点点头,思索着走下了高台。

    朝臣们早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都各自饮酒取乐,连向老将军什么时候坐回了原位也不清楚。

    年轻帝王啜了一口清酒,晶莹剔透的液面映出这一刻他忽然平静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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