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儿幽幽转醒,腰酸背痛,才发现自己是面朝下趴着的,口水流了一枕头,颇有些狼狈,可是她现在只顾得上疼和伤心,其他什么也顾不上。

    夫人竟然就这样把她推了出去挡刀,虽然说保护皇上人人有责,可是她自发的冲出去和被人推出去是完全不一样,而被别人推出去和被夫人推出去,更是完全不一样的。

    夫人是觉得她反正是要死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所以才推的她吗?

    心里难过,眼泪就掉了下来,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哎,怎么就这么爱哭呢。”

    苏儿吓了一跳,屋内暗绰绰的,也没动静,她以为就她一个人呢。

    吃力的转过头,就看到孟白云就坐在她的床尾,夕阳西下,昏暗的日晖之下,看不出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过那一声叹息,却温柔的让人鼻酸。

    委屈的,委屈的,还是委屈的。

    “奴婢能不哭吗?奴婢差点都死了。”

    苏儿的小脾气,都藏不住,全在那幽怨的语气中。

    孟白云把椅子搬到了她床头,替她掖了掖薄被,又伸手,温柔的替她理清了脸上沾的湿发,不嫌弃的替她擦去了眼泪。

    “怪我吗?”

    “哪能怪您,奴婢反正是要死的人,早晚不都是死。”

    “呵!”孟白云摇头轻笑,也不解释,反正迟早苏儿都会明白她的用意的,她多气会儿,孟白云反正心安,毕竟万不得已才想出这样的险招,苏儿确实是她亲手推出去的,生死边缘走一遭,让这丫头恨她会儿,她心里才舒服点。

    “我让人给你做了一张新床,一会儿就送进来,这样你的脖子不用这么受罪,你的伤在背部,有个老嬷嬷伺候你,你有什么事情可以交代她去做。”

    听到嬷嬷,苏儿一怔,才开始用心打量这个房间。

    “这是宫里?”

    “恩,这里是掖庭司。”

    掖庭司是宫女居住之处,苏儿知道。

    只是她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在掖庭司。

    “掖庭司?这是宫女住的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救驾有功,皇上免了你的死罪,养伤期间,幽禁掖庭司,至于活罪,等你伤好了皇上会再做定夺。”

    苏儿像是蒙了。

    半天,颤抖着开口,满目的不敢置信:“奴婢,奴婢不用死了?”

    “恩,好好养伤吧,不用担心活罪,有些事情,时间久了也就没人问津了。”

    苏儿却还沉浸在免了死罪着这句话中,像是游魂似的出神了半天,猛然爆发出一阵嚎哭:“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呜呜呜呜,我不用死了,夫人,我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哭的太过用力,不免牵扯到了伤口,她吃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哭着抽着,孟白云怕伤口撕裂,轻声安慰:“以后日子长着,要高兴激动等伤口好了再高兴激动,天色快要黑了,你如今是幽禁着,我也不宜在宫里久留,你好生养着,我先走了。”

    醒来时候这般那般的怨孟白云,此刻却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什么恨啊怨啊都忽略不计了。

    只是苏儿脑子简单的,暂时都没明白过来着因祸得福都是她家主子蓄意为之。

    听到孟白云要走,心里很是不舍,嘴上却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孟白云一走,就开始盼着她下一次来看自己了。

    掖庭宫,宫女住的地方,她从来没在这里呆过。

    虽然也是宫女身份进得宫,但是是关系户,专门送进来伺候未来的小太子的,所以跟龙飞鸿住在一个地方,她没在这里住过。

    陌生的地方,真有些心里没底,也有些害怕。

    她其实多想对已经迈出门的孟白云喊一句,夫人,带我回龙府好不好。

    可到底还是没喊出口,幽禁她在掖庭宫,可是皇上的命令,皇命难为,她又能和谁求救,夫人连死罪都没有帮她求过情,何况是幽禁。

    想着想着又难过起来。

    可是难过着难过着,却忽然脑子像是开了窍。

    难道……

    夫人,呜呜,夫人,谢谢您。

    奴婢就知道您是不会看着奴婢去死的。

    *

    孟白云听到屋内呜呜的又传来哭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芙蓉上前,担心的看向门后:“夫人。”

    孟白云摆摆手:“不用管了,她就是这么爱哭,走吧。”

    “她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了吗?没误会夫人吧?”

    “脑子虽然笨,一晚上的时间总能想明白的。”

    “夫人为什么没直接告诉她。”

    “她刷点小脾气,也能暂时忘记了身上痛楚。我推她那把是真的,我也想她记恨我一会儿。”

    “夫人。”

    “好了,走吧,天色不早了。”

    主仆出了掖庭宫,这里离宫门已经不远了,过了月华桥,再过去是太液池,然后就是南宫门了。

    刚上了太液桥,远远就看到一个人站在永巷上,太液池和南宫门中间长长的走廊就是永巷,宫里太监宫女闻风丧胆的慎刑司就建在这条巷子边上。

    那个身影就站在慎刑司前面不远处的地方,负手而立,小小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拖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孟白云心里一动,眼圈有些涩然。

    芙蓉也看到了,很是惊喜:“是小少爷。”

    “恩。”

    近前,离飞鸿只有几步的距离,这孩子的眉眼轮廓,已经益发的像他的父亲了,以至于看到他,孟白云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悲伤。

    短短一年,孟白云变了,而飞鸿也成长了许多。

    他进了宫,开始了一条未必是他自己所愿的道路,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孟白云保护不了他,他什么都要靠自己。

    这座紫金牢笼,孟白云亲手送他进来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步一个脚印,踩在父辈用鲜血铺就的道路上,一点点的变成了他父亲的样子,高贵,冷傲。

    谁还会记得,他曾经有一个欢乐的小名,叫做哈哈,没有人,再会这样叫他。

    谁都知道,他是未来的帝君,是北梁的太子,虽然还未册封,却也不过时间的问题罢了。

    “娘。”

    他开口,喊孟白云的时候,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和他爹的,果真是越来越像了。

    “恩。”

    “您进宫了。”

    “恩。”

    “你要回去了?”

    “恩。”

    芙蓉听着这母子的谈话,怎么举得这么怪异呢,好像是生分的很,又好像是在蓄意压抑着某种情绪。

    龙飞鸿到底年纪小,三句话下来,芙蓉就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涩然,他分明在难过。

    而孟白云,芙蓉就猜不透了,太高深。

    “夫人,奴婢到前面等您吧。”

    芙蓉回避了一下,怕可能是因为外人在,这对母子才没好意思真情流露。

    她走的远了点,龙飞鸿和孟白云却还是各自站在原地。

    “娘是早上进得宫吧。”

    “你问娘这些,娘明白什么意思。”

    “您不明白。”

    龙飞鸿的语气依旧淡淡,只是也染了一点自嘲:“您怎么会明白,我有多想您,因为您心里,只有我爹了。”

    说完,黯然转身。

    这一声,猛的触动了孟白云。

    她内心压抑着的思念,心疼,愧疚,此刻崩塌。

    “飞鸿。”

    她爬上前,猛一把抱住了龙飞鸿。

    小小的人儿,也终于崩不住,强忍的眼泪,无声滑落,小脸可怜楚楚的贴着他娘的手:“娘,孩儿以为您真的不管孩儿了。”

    “飞鸿,对不起。”

    “不,您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您只要别不要我,就是您不来看我,我也没关系的。”

    孟白云明白着“别不要我”是什么意思。

    “娘怎么会不要你。”

    “就算,就算爹已经……”

    “不要胡说。”

    一声低呵,龙飞鸿似乎知道这个话题会让他娘失控,于是不再继续,只是一遍遍讨好的用脸颊蹭着孟白云的手臂:“娘,您以后经常来看我好吗?”

    “娘不会经常来看你。”

    一腔期盼落了空,龙飞鸿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孟白云放开了他小小的身体,蹲下身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你是个大孩子的,你应该明白娘为什么不能常常来看你。”

    杀了几个世子,是堵住了悠悠众口,可是流言蜚语,却从来不是堵住了嘴就能够堵住的。

    孟白云这阵子避免着进宫,也谢绝了钟宁拜访,就是为了避嫌。

    这个世道,尤其是这座皇宫,永远都没有清者自清这四个字。

    龙傲寒失踪,龙飞鸿进宫,钟宁有意退位,就算几位王爷没有放出谣言,也挡不住所有人心里各种龌蹉的想法。

    孟白云没有办法终止这些想法,但是她可以选择不让这种想法有进一步龌龊的空间。

    而且,眼下这样就是她最怕的。

    她送飞鸿进宫,是征求了飞鸿的意见的。

    他既然选择了进宫,就不该再意志动摇,而这个世界上,能够让飞鸿意志动摇的人,孟白云知道,目前为止,就是她。

    她不见飞鸿,这孩子才能迅速的丰满羽翼,顽强的成长。

    她一见这个孩子,她了解,飞鸿是多么的倚赖她。

    他是个心智比一般孩子成熟的孩子,可他毕竟也只是个孩子。

    或许因为他只是个孩子,所以看到他的失望,她还是软了一分语气:“最近苏儿身体不好,皇太贵妃身体也不大舒服,我会常常进宫来。”

    果然,孩子脸上多云转晴。

    “恩,那娘进宫,我就来找您。”

    “呵呵,好。”

    温柔的抚摸着孩子的脑袋,长高了,长大了。

    她是个不称职的娘,可是她知道,他若是好好的学习,必定是个优秀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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