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莹手里端着一大碗汤,躬身慢步走近王佳卉,把碗放在她身边的矮柜上,抖了抖手,口里说:“烫死我了。”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王佳卉,不觉露出浅笑,道:“小姑娘真美,大城市人就是不一样,趁热给姑娘把汤喝了,这是蘑菇汤,解毒的,我亲手熬的。”

    付春秋纳闷地犹疑看着身边的谢婉莹,说:“胜文没在屋吗?”

    “在呢。”她随手拽过一把椅子与付春秋并排坐在床边,“正好他来,让他看一会孩子,我透透风。”她窈窕地伸了个懒腰,眼角带着笑,拉住王佳卉的手,轻抚着,“细皮嫩肉的,真好,春秋,你这个导游太粗心了,让人家没来由的遭罪,有家都不能回。”她数落着他,透着对王佳卉的体贴,使王佳卉心里不禁有些温暖。

    付春秋没想到她会进来,而且会表现出对王佳卉的热情,这个女人一惯是很自我的,不愿与人联络,也就是性子有点冷,可今天却对一个陌生女人知疼知热的,这让他不解。

    “谢你,不怨春秋,是我不加小心,没有经验。”王佳卉为付春秋开脱,其实她心里想说:“多亏了蛇了,要不能让他对我这么好吗?”

    “哎呀,一个大城市姑娘哪有这经验啊,不象我土生土长的,啥罪都遭过,年轻时我也曾梦想着大城市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谢婉莹现出落寞的神态,她随手端过碗,用勺子搅动几下,用嘴吹了吹,说:“来,我喂你。”

    王佳卉脸有点红,说:“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啥,我们都是女人,女人就应该对女人好点。”谢婉莹说着,已将满勺的汤递到王佳卉嘴边。

    付春秋不得不站起来,离她们远点,他觉得自己有点碍事,他在想这个谢婉莹心里在想啥呢?她从没对人这样热乎过,他们这么多年接触就没见过她这样。

    王佳卉不得不喝下这口汤,她也没想过这个女人会对她这样热心,按付春秋说的,她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被人强奸了却又跟了人家,人家都有家了,她仍不离不弃,到底是为的什么呢?喝了几口,她便不喝了,有些事情她想搞懂,但又不便直说,于是她对付春秋说:“你能让我们女人说点悄悄话吗?”

    付春秋立即会意,走了出去。

    他在走廊里踯躅了一会,走进隔壁,正好看看孩子。张胜文手里捏着烟,正黯然地坐在一把椅子里,远远地看着孩子,见付春秋进来,出乎意料地点头致意,并拽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付春秋摆了摆手,没有就坐,而是轻手轻脚地挨近孩子。孩子还在昏睡,呼吸粗重,肺腔里象有什么东西阻着,他听着都感觉憋气,何况当事的孩子呢。他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别看了,越看越难受,真是愁死人。”张胜文在那跺着脚,他示意付春秋过来坐。

    付春秋终于落了座。

    他拍了一下付春秋的肩,戏谑地说:“小子,还是你好,多轻松自在,想干啥干啥,你看我,被绑得死死的,这个有病,家里那个也有病了,早知这样,你说我当初为啥就要爽那一下呢,再说也没成想爽一下就会这样啊。”

    付春秋听了他的话,气得咬牙切齿,这真是无赖之言,得便宜卖乖,如果他不把她拿下,可能他就和她好了,组建个幸福的家庭,何必自己这么孤着呢。

    想到这里,付春秋厌恶地说:“我说胜文,别饱汉不知饿汉饥了,你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对她这样,她对你仍死心塌地,要是我都得幸福死,你却当成负担。”

    张胜文嘿嘿笑起来,笑得身子发抖,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个大烟圈,道:“哥们,我现在够了,我受不了了,她现在象疯了一样抓着我不放,我家里那位现在不知道,要是知道我在外面有她,不得和我离婚啊,我整日担惊受怕,我容易吗?”

    “这是你自找的,你种下的种子结出的果,乐呵时候啥都好,负责任时就喊着不容易,啥都是你的了呢?”

    “你看你多好,想干吗干吗,想泡姑娘就泡,啥样的都行,你自由啊,我呢,我真想跟你调换一下,原来我认为你傻,现在看来是我傻,老早把自己捆死了。”

    “我倒想象你似的,让个女人把我捆死,可是没人捆啊,想让人家捆人家都不捆,就相中你了,想捆你,嫌我傻。”

    “哼,相中我了,什么相中我了,是相中我的钱了,我要是穷光蛋她会相中我?”

    “别这样说,这样说丧良心,当初你弄人家的时候还没钱呢人家不也跟你了吗?”他觉得张胜文这样说实在不可理喻。

    “她这是恨我才缠住我的,其实对我没感情,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张胜文说这话时眼睛都不眨,一点也不觉得脸红。可是付春秋却觉得他说的完全是假话,他是临阵逃脱,在他看来,谢婉莹对他是有感情的,要不然不会这样死乞白赖地跟着他。他为她感到不值,张胜文对她什么样,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劝过谢婉莹离开他,可是人家态度非常坚定,就是跟定他了,不再找了,这不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吗?但为了她好,他即使被他弄进监狱也没跟他计较,而是尽力维系他,为的就是张胜文能对谢婉莹好点,可是现在孩子有病了,碰到点困难了,他就彻底地暴露他的自私和无情了,“婉莹啊,婉莹,你这辈子命咋这样苦。”

    付春秋一直心存幻想,盼着他对她能好起来,可是现在看来,他觉得不可能了,张胜文这人心肠太冷酷,跟了他她这辈子就是遭罪。可是他现在摸不准张胜文的意思,他只是发泄一下郁闷,还是有别的想法,于是说:“你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是玩够了,想扔掉吗?”

    张胜文听他这样说,不觉乐了,狡黠地,然而又是煞有介事地说:“春秋,不是我想扔掉,是不得不扔掉,现在什么形势你不是不清楚,领导干部有小三那是不允许的,是会受惩罚的,所以你帮我个忙好吗?”

    “什么忙?”付春秋提高了警觉,身子挺了挺,注意力集中起来。

    “帮我劝劝她放掉我,别再纠缠我了。”张胜文有些歇斯底里,好象已被谢婉莹折磨得要发疯了。

    “这个我做不到,一是我劝她也没用,二是我觉得你这样做太狠心,都是一起玩大的,人家母子现在这样了,你却想扔掉人家,我不会助纣为虐的,我说你能不能别这样不道德。”

    “我没你那么高尚,我跟你说,我现在就要解脱,我受不了了,她愿意咋办就咋办。”张胜文手插腰,头扬起,现出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可是转而他又乞求起来,一把抱住付春秋,可怜巴巴地说:“春秋,你救救我,我知道你心好,我也不愿意闹得鸡飞狗跳的,你跟她做做工作,放过我,好吗?”

    付春秋巴不得她放了他,他虽然鄙视眼前这个人,恨死了他的始乱终弃,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她却对他死心塌地,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不是没做过她的工作,没说过他不会给她幸福,可是她置之不理,对他冷若冰霜,他根本对她不能施加影响。

    付春秋挺了挺腰,挪开他抱住他的胳膊,看着他这狗头丧脑的样,心理这个恨,他恨她怎么就相中他了呢?他恨她怎么就没相中自己呢?可是恨归恨,该说的话他得说,“胜文,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帮不了啊,真的帮不了。”

    “不,你是记我仇,记我把你整进监狱的仇。”张胜文一字一顿地说。

    “那仇我早都忘了,我跟你说心里话,婉莹现在根本就不怨理我,我说啥她都不听,她脑袋就象灌铅了。”付春秋现出痛苦的表情。

    张胜文眼珠一转,随即道:“既然你跟我说心里话,我现在也跟你说心里话,她其实相中的是你,从小就相中了,她人跟着我,心是跟着你的,傻瓜。”

    付春秋脑袋这时有些转不过弯,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脑子有问题,他用手拽了一下耳朵,又晃了晃头,急急地说道:“胜文,你说的真是心里话?”他一下抓住他的肩,象五只钢钩抓进张胜文的肉里,抓得他龇牙咧嘴,暴跳如雷。“付春秋,你放手,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张胜文急从椅子上站起来。

    付春秋反倒笑了,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威胁他道:“我现在啥也没有,只有一身劲儿,你要骗我,忽悠我,我就给你弄扁,再进去一回我也不怕。”

    张胜文斜着眼看他,跟他保持适当距离,生怕他再抓他,说:“你再威胁我,我啥也不说,急死你。”

    这下轮到付春秋求乞张胜文了,他躬身向张胜文施礼,说:“胜文,你说吧,我再也不抓你了,”

    “兄弟,我告诉你,你就偷着乐去吧,这些年你看着我好象挺风光,左拥右抱的,其实心里最苦,我老忌妒你了,从小就感觉啥也比不上你,婉莹那时就跟你近乎,从不理我,恨死我了,所以我对她那样了,我以为我赢了,可是我想错了,她身子被我占有了,心却还在你那,我跟你说,这些年, 我是在替你养着她,我还说你傻,这世界上最傻的人是我。”张胜文说到这里表现出极度的不甘心极度的痛苦,猛力地用拳头砸着墙壁,用脚踢墙壁。

    “什么?怎么会是这样?老天啊,胜文啊,你说的可是真的?”付春秋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乐得忘乎所以,这世界变化太快,原来还是愁云满天,突然晴空万里。可是接着就疑虑重重,阴云密布。不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么多年,她起码有所表示,没有,一点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并不笨,他一直以来盼望的就是她的心能稍稍向她倾斜点,对这点他应该特别敏感,但凡她有一点那个意思,他也会立即发现。

    “千真万确,而且,春秋,我怎么说你呢,我早就看出你对她有意思,千方百讲想接近她,可为什么就不敢表白呢?胆子大一点,步子迈得快一点,这可是总设计师邓爷爷说的,你不要让人家灰心失望,你是男子汉,知道吗?”张胜文说到这里,再也不说了,他知道他说的够多了,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现在他急于要抛弃谢婉莹,所以无所不用其极,付春秋是什么样人,他太了解了,他相信他会按他说的办的,他似乎已看到了明天的曙光。

    此时的付春秋完全处于懵的状态,幸福来得太突然,张胜文这个料爆得太猛了,他需要好好反思,好好梳理一下。

    张胜文于悄无声息中不知啥时走了,屋里只留下付春秋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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