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将皇帝软禁后,命令御医大人上奏皇上龙体欠安,宜休养,不宜临朝。

    朱太妃听到这消息,立刻坐卧不安,暗里让蔡京联络董御史,准备明日在大庆殿要求皇帝上朝。她心生烦闷,要梅押班把李锦衣打发回毓秀苑去。这时,梅凌香进言说,李锦衣房间里临窗摆的鸢花,已经差人换过了。的确发现换出来的鸢花盆里,有倒药的痕迹。

    太妃娘娘听后,便让梅凌香亲自为锦衣煎药,并要她当面看着李锦衣把药喝下去。

    梅凌香手捧药盘,带领着圣瑞院三位粗使的年长姑姑,进了毓秀苑往月华居去。走廊里,她款款摆动腰肢,手绢迎风,花钿摇珠,嘴角带着浅浅一抹凌厉的漠笑。

    这药里,放了足量的白芍、红花,根本就不是桃花斑的解药,相反是为了促进李锦衣内毒尽快发作。这样,太妃娘娘就可以控制李锦衣的病情,让她在秀女复选当天被桃花斑毒发脸上,然后借机抖出向明君投毒一事。

    没有什么能比女人,更能挑动一个少年天子的怒气——太妃娘娘,已经用宫女顾青萝的死证实了。自从那个宫女死后,皇帝与太皇太后的合作,几乎连表面的和谐都已经难以维持了。太妃娘娘很期待看到皇帝,与太皇太后暴怒决裂,从而彻彻底底地投入她的怀抱。

    屋里,李锦衣还在盘问鱼儿,究竟对孟青箬说了什么。

    可怜的鱼儿,泪流满面,一味地想躲远锦衣,却又怕触怒她,只嗫嚅着反复说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说?哼!人家闲得慌,跟着你唱曲儿?我看你是被人套了话都不知道!”李锦衣押了口茶,冲伏跪脚下的鱼儿责骂,“你个蠢材!把你们俩说的话,一句句讲出来,敢少一句,看我不拿针扎你!”

    在门外听到这话的梅凌香,用力伸掌“哐”地打了门,冷笑着对李锦衣说,“哟,李姑娘的绣花针,还真是多功能呢!”

    李锦衣不防有人在门外偷听,愣了一下,满脸堆笑地站起身来说,“不知道梅姐姐到了,奴家教训丫头,教梅姐姐见笑了!”

    “呵呵,你区区一个秀女,还算不上宫里的主子,有什么资格随意打骂宫里的婢女?别说你是秀女,就是正儿八经后宫的主子,也要知道这里是皇宫,不是你的李府小宅!宫里贴身宫女都是良人奴婢,不是什么贱口奴婢!你眼里有没有太妃娘娘?!本押班没有跟太妃娘娘禀告,你生性恶毒,私自用针扎宫女,是可怜你家世衰微,不是纵容你荼毒弱小!”梅凌香单手捧着药碗,指着李锦衣训道。

    “姐姐教诲的是,奴家也是恨铁不成钢,”李锦衣瞅见凌香手上的药碗,心里不由一凉,婉转弯身将鱼儿扶起,柔声说,“鱼儿快起来吧,奴家也是为你好,你不会怪我吧?”

    那鱼儿却吓得满身鸡皮疙瘩,点点头又慌忙摆摆手摇头,嘴里呜呜说不出话。

    “我也不是来看戏的,你也省了罢。”梅凌香走上前,将木盘放到桌子上,端起药碗到她面前说,“这药,是太妃娘娘,命令我亲眼看你喝下去。你是自己端住,慢慢喝下去,还是让曹姑姑、邓姑姑、刘姑姑帮你把药灌进去呢!”

    “我……”李锦衣溜身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地求告,“梅姐姐,我已经喝过药了,鱼儿中午给我煎好药,我都喝了!你问问鱼儿,我喝过药了对吧?!是不是有人……不,一定是有人在太妃娘娘面前诋毁我!梅姐姐你为我做主,我对太妃娘娘是一片忠心,这药我真的已经喝过了!”

    “哼,李锦衣,本押班再跟你说一次,我不是来看戏的,你乖乖自己喝了药,总比被人灌药好。本押班也再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窗前的鸢花是太妃所赠,上午换了你可知道?”

    李锦衣那一瞬的眼神散漫下来,她再望鸢花花开如泣血,也不能十分确定是否真的被调换。“梅姐姐,一定是有人嫉妒太妃娘娘喜欢奴家,在太妃娘娘面前胡言乱语。梅姐姐宅心仁厚,慈悲为怀,求求姐姐相信奴家!奴家真的,已经喝过这药了!”锦衣还是不甘心,抱着一丝丝的希望,紧紧拉住梅凌香的衣袖继续乞求。

    “我真是高看了你!”梅凌香一把甩开袖子,将她推倒在地,抬头对那些高壮的老宫人说,“三位姑姑,把药给她灌进去!太妃娘娘说了,一滴药也不能洒出来!”

    三位长相凶恶的宫中老妇,一人钳住李锦衣的双手,一人摁住她的脑袋扼住她的脖颈,最后一个掐开她的嘴把药灌进去。两个小宫女聚在一边,偷偷把眼来瞧。

    梅凌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说,“在宫里不是不可以不低调,而是不可以不知进退!”

    等完了事儿,凌香挥一挥手,姑姑们和宫女便跟着她走了。剩着她衣衫凌乱,发髻松散地,坐在地上木然哭泣。

    鱼儿怯怯地去扶她起来,被她一把拉住。“你去,去找孟青箬!她一定会帮我的!我喝的药,一定是有问题,快去!去找孟青箬来!”李锦衣对鱼儿命令着,语气却带着几分请求。

    “奴婢先扶您到床上吧!”鱼儿看她这样子,于心不忍,将她扶到床上宽慰道,“奴婢马上去找孟秀女,您别担心,她一定有法子救您的!”

    李锦衣将单褥蒙住了脸,没有应答。

    鱼儿一路小跑,穿过芷兰园,来到拂晓台找孟青箬。她刚进院子,就瞧见哲哲在院东墙角宫柳下荡秋千,忙不迭地跑过去告礼问孟秀女在不在。

    哲哲便说孟秀女与向秀女在屋里睡着,若无急事,不便打扰。

    “哲哲姐姐,李秀女有救命的急事呢,你可方便去通传一下?”鱼儿双手合十地求告。

    哲哲却自有一番盘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上午就因为李秀女的事情,我才被孟秀女胁迫去了太医院,谁知道这又是什么大麻烦?最好是将你这小丫头赶回去,还想着让我去通报?!”

    “孟秀女和向秀女都在里面睡觉呢,这会儿子进去可使不得!虽说李秀女在花宴,替孟秀女求了情,可若不是她,孟秀女也不会白白遭人冤枉。要叫我说,李秀女也不过是良心发现,知错能改,根本算不上什么恩情。孟秀女也就是跟她客气客气罢了,凭什么就得为她鞍前马后?”哲哲自在地荡着秋千,拿些不痛不痒的话儿来搪塞她。

    “哲哲姐姐说的是呢,”鱼儿心里知道的事情,若对着哲哲说出来,只怕现在就得被哲哲赶出秋槿小院,但她既然为锦衣奔走,也没理由悻悻而归,仍立在一边央告,“孟秀女贤德仁厚,她若是知道李秀女现在的处境,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哲哲姐姐发发善心,帮忙给通传一声吧。”

    “善心?哲哲我当然有善心,但也要看什么人。李秀女高攀得起朱太妃,不是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么?就她那样的人,没有人对她落井下石,她就烧高香去吧。我可听说,她对你也刻薄得很,你又何必这么呆傻还为她来求人?你也不想想,这些秀女有一多半是要落选的,至于那些能留宫的,人家只会带自己人进宫做近侍,到时候我们不就是个粗使丫头?何必枉费这么多精神?”哲哲停下秋千,耐心地教她一些宫中的道理。

    岂料到她这些话是对牛弹琴。那鱼儿本就是个一根筋的人,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尽快通知孟青箬救李锦衣,容不下那么多想法。她听完哲哲的长篇大论,使劲晃着脑袋点头,然而,就开口接了一句,“姐姐,现在能通传了么?”

    “这样吧,”哲哲伸出舌头,润了润自己的嘴唇说,“你跟我说什么事,然后你先回去,等孟秀女一醒,我就跟她说,可好?”

    鱼儿虽然不善于算计,可在宫里也有三年了,她听得出这话的意思,是哲哲在对她下逐客令。她想了想说,“是关于见皇上的事情。”

    “见……皇上?你刚才……不是说救命的事情么?”

    “秀女见皇上,不就是跟救命一样的大事情么?你也听说了,李秀女在圣瑞院见过了皇上。哲哲姐姐说得对,咱们就是枉费精神。也不劳姐姐通传了,鱼儿等着孟秀女差不多醒了再来吧!”

    鱼儿嘴里撒着谎,心里就觉得发慌,当真想逃离一样转身就走。可她这话一说,还真是把哲哲的胃口都吊了起来。哲哲与她一样,都是入宫三年,连皇帝一面都没见过。现在听到李秀女是因为皇帝的事情,来找孟秀女,当即心里乐开了花,“万一李秀女要让孟秀女也见见皇帝,那么孟秀女肯定会入选!她心眼好,脾气好,若是我求她留我伺候,想必也是不难。那到时候就能天天见着皇帝,嘎嘎……”哲哲一想到这里,立马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其实孟秀女,睡了挺长时间啦!午睡时间长,人容易头疼啦,晚上搞不好还会失眠!你跟我走,我给你通报去。”哲哲说着拉起鱼儿的手,就向屋里走去。

    柳如絮轻摇绢扇,倚窗望着她们俩进得青箬的屋里。她的心里,思量着今日朱太妃对她讲的话,“即便柳大人死了,本宫一样看重你。皇帝还是很关心你,本宫也指望你登上皇后之位,这样你不仅可以光耀柳家门楣,最重要的是让你的母亲在宫外安心呢!”

    此刻她没有担心母亲,她只是望着宫墙柳,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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