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评委室的门打开。鲜少出席学生会工作会议的即墨程启走进来,其他学生会干部立刻全部站起身,他微微点头示意,淡漠地走到二号评委席的位置坐下。学会生干部们随之落座,彼此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上个礼拜一启少直截了当替许多多报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们不敢敷衍了事,然而第二天启少又宣布只是利用特别提名制给因事未能及时展现自我的学生一个机会,最终特名投票权还握在各位学生会干部手里。这才是启夏人的作风。公正、严谨、讲人情味但绝不徇私情。文艺部的干事请一号选手到对面的小舞蹈室开始试镜,许多多淡漠地看着陌生的同学从自己身边经过。双手交握在一起,她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紧张的情绪。不消几分钟,那名同学就出来了,出来时她的脸上带着沮丧的表情,好像是表演得不尽如人意,对自己大失水准的表现深感失望。紧接着,二号选手也被请进了舞蹈室,跳了一段充满青春活力的现代舞,他倒似高高兴兴地走出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相较而言,三号选手的心就更忐忑不安了,她手持玉笛进去,还没到比赛规定的时间到来,就无缘无故地终止了吹奏,匆忙离去。唯有四号选手自信满满地踱进舞蹈室,一顿狂歌乱舞后,又潇潇洒洒地扬长而去,似乎那几张特别通行证已收入他囊中。终于轮到许多多了。空荡荡的舞蹈室,许多多穿着白色的蓬蓬裙,扎着蓝色的蝴蝶结,擦了一点腮红,看起来非常可爱。她站在房间最中间的位置,头顶有旋转的巨大彩灯,所有的裁判的目光最容易集中到她的身上。她双手握着麦克,绽放出微笑,开始报幕:“各位评委你们好,我今天要表演的是……”“别说废话了,我们都听厌了,你能不能换点花样啊?”舞蹈室的音箱沙沙作响,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透着冷漠的鄙夷。许多多身形一震,接收到了一束投射过来的锐利目光,她抬起头,正对上黎姿如冰的目光,冰冷中似乎还带着点嘲弄。“你才要废话少说,打分倒没见你这么认真。”这个刻薄的声音终于使得即墨程启醒过来,他微皱眉心,先看了看难堪的许多多,然后看到了满脸鄙薄的黎姿。“即墨程启,你要徇私的话没人拦你,比赛现场评委有权发表个人意见,你明目张胆地护着她也没用。”黎姿被人当众羞唇,不由得怒上心头,咬牙切齿地低喊。会议室里的学生会干部们面面相觑,难道这场特殊的比赛真的只是过过套场吗?即墨程启不动声色,门外的保镖来到他身边,他低语几句,男子恭敬地点头,然后男子向黎姿走过来。黎姿脑袋一懵,立刻反应过来。对了,启少怎么可能失去他有仇必报的本性,怎么会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住?那个走过来的男人肯定是要把她抓走!此时,许多多听到呼喊和骚动也走出了舞蹈室,看到引起事端的黎姿,她淡淡地说道:“你想要看有新意的表演,也没必要为了我激怒程启!”黎姿愤恨地瞪了许多多一眼,她兀自对着程启喊:“程启,你竟敢破坏自己爷爷订下的校规……”听到“爷爷”两个字。即墨程启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他慢慢抬头。俊朗帅气的面容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他望着这个拼命挣扎嘴里喊着“叛徒”的女孩子,眼底忽然变得幽暗。在学生会干部们的惊疑中,程启站起身来,走廊上正要悄然离去的许多多完全呆住了,程启大步走向门外的多多,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评委室外。颀长高挺的即墨程启有种逼人的压迫感。他低头问许多多:“你自备了有看点的表演才来参加比赛的吧?”明明是疑问句却用了陈述的语气。许多多怔然地抬起头,才发现里里外外的人都在看着她,而眼前的人似乎更急于知道她的答案。程启依旧定定地凝视着她:“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今天你必须做回真正的自己。”“程启……”“她说你在一次校内舞蹈比赛后就丢掉了自己的舞鞋,我想要知道你当初作出决定是因为那个意外之吻还是因为突闻某个人的噩耗?”“程启——”许多多猛地推开即墨程启,眼眸中出现一抹惊慌失措的光芒,然而,就在此时,郝连乐薇突然开了口,美丽的双眸似具有某种强悍的力量将许多多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只听她说:“倾尽你所有坚强不屈的力量,去做你最不在行的事,否则,你就离开,启夏绝不收留敷衍了事的学生。”下午没课,人,都聚集到了一个地方。圣灵湖倒映着密密麻麻的人影,阳光静静照在涟漪的湖面,折射出来的光芒,就像无数金黄的碎金。秋风轻柔地吹过湖面。所有男生的仿佛被魔法定住般,目光死死地集中在一点上——少女一身纯黑色的真丝连衣裙,头戴白色花朵与绿叶编制的花冠,如轻盈的夏之蝴蝶,顾盼生辉,娇俏玲珑。圆号奏出徐缓的旋律,许多多赤着双足迈入铺满鹅卵石的小道,温热的脚底板与石子接触后,立刻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湖边奇异的安静,草丛里音乐喷头一边在缓慢地转动着,一边播放着优美的音乐——许多多踮起脚尖,机械地摆动着僵硬的胳膊,艰难地跳起了轻盈优雅的天鹅舞步。她,不想跳芭蕾舞,他们可知道?……恍惚的白光……小小的她又独自面临了偌大的空旷……夜晚的候机大厅空荡荡的,脚步有静静的回声,空旷的大厅,只有寥寥的人影,偶尔从广播里传来各航班的登机提醒,夜色从巨大的落地窗弥漫进来。外婆让她坐在候机大厅的长椅上等她,她去外面看看铭的车来了没有。外婆说,乖,他会来送你的,你坐着不要动。没有不相信的理由,她乖乖地点头说一定要告诉他,她在等他哦。知道了,外婆慈爱地说。外婆走了。背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小小的她手中捧着香芋西米露坐在长椅里。一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外婆回来了他却没有来……手指将空空的纸杯捏得快要戳穿了。夜,越来越深,候车厅里空落落的回荡着行李箱拖动的声音,灯光白花花的晃得人眼酸涨得难受……六个小时过去了……她的眼圈红起来,她用双手捂住脸用力地揉搓,极力要掩饰住喷涌而出的难过。夜越来越深。灯光璀璨地闪烁。小小的她落寞地坐在长椅里,倔犟地,坐得很直很直。她睁着眼睛,望着进候机大厅的方向,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微微仰起头,不想让他到来时看到她流泪的模样……铭说过最讨厌不讲信用的人……他……一定会来……仿佛她的祈祷灵验了,突然——一阵手机的音乐隐约传来……她的心一阵狂跳,手机屏幕上不断闪耀着一个名字——铭。慌忙按下接听键,她竟然在张嘴的刹那间声音完全哽咽而沙哑下去,“铭……你来了吗……”“许多多——”当电话的那一端传来声音的时候,她的身体重重地一震,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躯壳,于是,整个人都麻木僵硬起来。冰冷决绝的女音恨之入骨地控诉着她的罪行,刹那间冰冻了整个夜里温暖的氛子。“你拿什么来赔我?为了见你一面,我的儿子付出的是整个生命啊!!”……漫天飞舞的水珠飘洒了许多多一身,她的脸色渐渐苍白透明,睫毛漆黑濡湿。音乐喷头还在唱,湖边安静得诡异……直线上升的旋律线,忽上忽下的大跳音程以及频繁的休止符,少女矫健的腾空动作,配合着欢快而有力的乐曲情绪,芭蕾舞者有声有色地表演出洒脱的姿态。仿佛是她的思绪扰乱了她,静默不语郝连乐薇的身子突然僵硬起来。她淡漠地转身,不再去看少女一眼,傲然离去。湖边的学生像是接收到某种无言的命令,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弯月形停车场。微风般柔和轻盈、委婉甜美的乐曲,许多多丝毫未发现众人“索然无味”地离去,依旧忘我地舞动,似乎谁也不能阻止她继续跳舞。她急邃地旋转,飘洒的舞步、舒展流畅的舞姿,任谁也看不出此刻她内心凄怆的独白。……我该拿什么来换回你的生命?丢掉舞鞋真的是忘记你的最好方式吗?好像没有……从来都没有……我怎么敢把陪我度过最寂寞时光的你从我的记忆里抹去…………眼前是白茫茫的雨雾,许多多独自跳着孤单芭蕾,脚被草丛中凹凸不平的石子硌得生疼,像踩在刀尖上一般。她仍然不停地跳跃起,而后又无声而优雅地落地,脚指头已经痛得麻木到没有知觉。阳光从头顶照射进来,投在鹅卵石路上,白花花的亮光,炫目而刺眼。音乐回荡在耳边,许多多在柔软地展开双臂,认真聆听每一个节奏,唇角泛出最柔美的微笑。她的神情专注。她的动作轻盈。她没有去看身边仅剩的尽职尽责的评委们,没有注意到即墨程启已经用dv机拍下她的每一个动作,没有注意到他包含心疼的复杂眼神,她的全部精神集中在足尖的舞蹈上。她的额头微微有些薄汗。晶莹的汗珠和着水珠从她额头滴落下来落在她的睫毛上,她优美地旋转,汗水雨水被甩落,她甚至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如烟的雨雾,欢快的旋律。少女两臂一高一低优美地张开,轻轻向上跳跃,于是乎,双脚悬于半空,姿热轻盈的美丽瞬间就成了永久的定格。然后。她再也不堪忍受疼痛地摇摇晃晃往下坠落,两滴泪滑向她的耳际。即墨程启陡然一惊,跑向前想要接住她,却发现有一股白色的旋风从他身旁刮过,那人已经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于是她的泪水便化作了虚无的美好呈现在那人的面前。“窝窝头!”端木夏铭痛声低喊,抱紧她冰冷的身体。天旋地转中,许多多看着他又怜又痛的眉眼,居然微微地笑了起来,笑容却让人心酸。她抬起头,瞅着他,虚弱的笑容静静在唇边绽开。然后,她伸出手,痛楚地低喃道:“你知道‘铭’在哪吗?她说他被我害死了,害死了。”急救室。男孩血淋淋地躺在病床上被送进急救室,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墙角,她害怕得发抖,她是那么恐惧,她想要像受伤的小兽般尖声地大哭,她甚至想要冲破那道门,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幽暗的红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她在发抖,双臂抱住自己的肩膀,一阵一阵地发抖。在急救室的红灯下,她的脸孔映得更加苍白如纸,好像比冬地未经踩踏的那片雪地还要苍白,嘴唇惨白而颤抖。慢慢地,她双腿颤抖得仿佛蹲不住了,倚着冰凉的墙壁,她慢慢地坐下,双臂抱住肩膀瑟缩着坐下,不停地抖着,瑟缩成小小的一团。走廊里静悄悄。一片死寂。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死寂。透过急救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心电图监护器“嘀——嘀——”地叫着,屏幕里的细微曲折纹路一点一点地被慢慢拉直……“呯——”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医院的走廊忽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奔来,刺眼的灯光下,一个女人踉跄着奔过来,她的头发乱了,眼睛怨恨地大睁着,眼角有红彤彤哭泣的泪痕。“许多多,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有人大声吼她,在混沌的白雾中,她的耳边是轰轰的巨响,有人用力将她从墙角拽了起来,她被拽得东倒西歪,手腕刺痛刺痛,周围都是刺目的雪白墙壁,还有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医生和护士们从她身边走过,好像拦截住了后面那个绝望得陷入疯狂状态的女人,无能为力地对女人劝说着什么。她踉踉跄跄扑进急救室,受了重伤的男孩如童话中王子般躺在病床上,漆黑幽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慢慢地,慢慢地,竟微微睁开了眼睛。虽然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但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乌黑湿润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孩子气般的欢欣。“多多……”雪白的病床上,铭虚弱地对她伸出手,努力试图对她微笑,她颤抖着握住,喉咙中堵塞着翻涌的酸痛,一句话也说不出。“看到你的感觉真好……”手指吃力地握紧她,他的眼皮如被重物压负般想要合上休息一会儿,然而,他却兀自强撑着,不敢就此闭上。“铭……”她呆呆地伸出手指,呆呆地触到他的额头,温热的,温热的血,染红她的指尖。白衬衣早已被血染红,就像一朵晕染的花,越开越大,血铸就的花瑰丽地开满他的全身。他的面容那么苍白,而苍白的双唇静静弯出微笑,他握她的右手,手掌有些静静的颤抖。“……”他的声音轻如耳语。黑漆漆的恐惧将她重重包围起来,她心中慌成一片,泪水哗哗地流淌下脸颊,脑中一片空白地说:“你想要说什么呢?是留下我的话吗?铭,不用再闯红灯了,我不会走,哪里也不会去,那么,你可不可以不要吓我……”他望着她,沾了血渍的眉眼亮出柔和的微笑,好像他一点也不痛,只是有点累,只是有话想要跟她说。“……”她屏息去听。氧气罩侧到一边,他鲜艳的嘴唇抖动着,她必须俯下身才能听到他颤动的声音。“影子国……铭将你永远铭记……”她听到了,怔怔地流着泪点头,泪水静静滑下面颊:“很喜欢很喜欢你的记得和陪伴。”他也听到了。惨白的光线中,他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进脑海里,宁静透明的眼睛,还夹杂有淡淡的回忆,可是却无力再扬起心绪的波动。微弱的声音再次传进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拖长的呼吸声。“你……可……以为我跳一支舞吗,只为……我……世界上再无……第三个人看到……”“真的想看吗?”她哭声稍停,点点头,没有迟疑地说:“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才艺,一一表演给你看好不好?”“好……”手指渐渐无力地松开她,他的笑容恍若是透明,眼眸含着期盼的光芒。寂静的急救室,她柔软的双臂展开,犹如天使的翅膀,在纯白的空间飞舞,旋转。无声的旋律,流畅的舞姿,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柔美,美丽不仅从她的眼眸中表现出来,甚至于她唇角轻盈的微笑,指尖的每一次伸展,都仿佛绽放出绝美的花朵。优美的指尖在半空中轻轻地划过……仿佛天使的羽毛轻落湖面,湖面上,漾开的圈圈涟漪……恍惚间,仿佛有着无数圈耀眼的光晕萦绕她的身体周围,华美得令人惊心……他望着有着优雅的自信的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声音很轻很轻地说——“多多……”在她无声而优雅地落地时,他渐渐睡去。“我还会陪在你身边,变成了影子你就不用因为遗忘了世人的面孔而觉得孤单……”……静止的空气。加护病房,液体从吊瓶中一滴一滴流淌下来。许多多静静地躺着,雪白的纱布将双脚上的伤口紧紧包扎着,一层一层,厚厚的纱布,伤口很严重,送进来时血流不止。她面容苍白,嘴唇薄薄得没有一丝血色,细细的睫毛在昏迷中也不时轻轻颤抖,吊瓶里的液体静静流进她的右手腕,只有胸前的项链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端木夏铭趴在病床边。他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背脊在傍晚的光线中忧伤地耸起,屋里有些凉,斜斜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凄长。淡淡的灯光静静洒照在她苍白的面容上。苍白安静地躺着。许多多恍若感觉不到他的焦虑不安,只有输液管中液体一滴一滴静静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睛微微睁开。眼神茫然毫无焦距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不知此刻是仍旧身在梦中,还是过去的那些事情是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噩梦。几乎同时,守护了几天几夜的少年怔住了。刚进病房的班得纳露出了放心释然的笑容,收起病历夹,又转身悄悄地退出了病房。“你醒了吗……”端木夏铭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眼底点点的亮光,声音里竟多了一丝哽咽。许多多摇了摇头。“我宁愿永远也不要醒来。”她的眉毛微拧,流露出浓浓的疲惫,“如果没有任性地要他来送我,又怎么会发生意外事故?这样,他会好好地活着,即使不是陪伴在我身边。”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她静静地微笑。许多多难过地蹙紧眉,手指想从他掌心抽出来。端木夏铭连忙放开她:“我弄疼你了吗?”她失声低笑,眼神寂寞哀伤:“我根本不配再得到任何人的疼爱,何况你也是铭啊!”他怔住。死死地握紧手指,她逼着自己说下去:“你知道八年前十一月一日发生在宜阳公路上的那起交通事故吗?不知道呵,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天有个人丧了命……他……那个未成年的小孩偷驾着家里的车为了来见我,连续超车,导致高速公路上交通秩序混乱……后来,他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我也永远地陷入那场悲剧里,怎么都走不出来……”嘴唇苍白干裂,眼睛缓缓地闭上,她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心中一片苦涩。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怎么都无法从脑海里甩去。漆黑的睫毛紧紧地闭合着,心底一阵阵浓烈而麻木的痛楚,她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入深不见底的黑井。端木夏铭倾过身,眼神古怪地瞅着她,说:“我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从刚才开始,她就说着他听不懂的奇怪话,他还以为她是疼痛过度想起以往的惨痛经历,可现在怎么越听越像与他也有关。“错得彻底呢……”她的眼神仿佛透过他一直看到遥远的远方,梦呓般地说“……我说的一句话就害死了一个人,真巧,他也是叫铭……”病房的门口。柳管家惊呆地站在外面!“许多多,这不是我们的过去!”端木夏铭低喊,断然打断她。为什么他会对这场意外事故毫无印象呢?而她悲伤的神情又分明告诉他,她确实见证了某个残酷的事实。许多多默默地望着窗外满园的暮色,身心皆俱的累累伤痕使她无心去解释什么,她静静地说道:“过去的往事,请你不要逼我多想起好吗?”“在你心里,我只是这样的人!”无足轻重得不愿去想起!?端木夏铭霍然起身,背脊僵硬地挺直。他哑然失笑。呵,他原本想告诉的是,他想起了他和她曾经单纯美好的过往,是他不守信用,是他不该辜负了她全心的信赖,不该从童话般舒心的生活圈中跳出来却把她遗落在了那。可是,听到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让他觉得自己像傻瓜般自作多情的话,所有歉疚的话语都失去了说出口的意义,就连追问她刚才说的那件莫名其妙的惨痛事件也觉得没了必要。何必再去追究过去怎样怎样,快乐的,悲伤的,都已经摆在那了,像条大河横亘在了他们中间。从病床到门口。如同从有希望的光明走向寂寞的黑暗的距离。端木夏铭僵硬地走出病房。一阵晚风吹过,窗帘被猛烈地吹扬而起。望着空落落的病房门口。她不想让端木夏铭听到惨烈的事情,可是,他似乎受到伤害了,或许是因为她无法给他需要的坦荡荡。她心底忽然空空洞洞的。病房里冰冷的死寂。“如果您觉得我欠教训,那么,请进!”许多多轻声说,双手撑着床沿缓缓坐起身来。病房门应声打开了,一个严肃又略带古板的身影走了进来,她愣住,这个出现的人竟然是柳管家,而不是她以为的班得纳。“多多。”柳管家在床边站定,然后,面无表情地直视她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看在我一向对你不错的分上认真回答。”“您要问的是有关我身份的吗?”许多多一片了然地抬起头,淡淡地说道:“如果是,很抱歉,我有不能说的苦衷。”“你误会了,我想知道的并不是你是谁家的女儿,家世背景如何,而是——”柳管家目光炯炯,声音温和而不失严肃,“你为什么会认为铭死了?”她微微地一怔,不由抱紧了双膝,微启的双唇轻微地扇动了一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听说过端木家挑选继承人的严格淘汰制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柳管家在她的身边坐下,他沧桑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格外的有穿透力。“少爷八岁以前生活和学习上的事务并不是由我照顾的。”尽管许多多没有回答,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年夫人刚怀上他五个月的时候就以夫妻性格不合与老爷离了婚,少爷刚出生那会儿,体质非常弱……曾有几次病得差点死去,”柳管家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在老爷坚决不肯让出抚养权的情况下,夫人为了照顾幼小的少爷,她一直以管家的身份贴身照顾着他的一切。”“你想告诉我什么?”许多多蓦然抬头!他缓缓垂下眼帘,低声说道:“你还不懂吗?你的身份夫人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许就是怕你会伤害到少爷才导演了一场戏。你心里铭记的那个悲伤绝望的日子,少爷也无故被人掳走,失踪了一天,这是去年春节时老爷跟我谈论少爷的事情无意中提起的,难道还会有假?”铭的妈妈?!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抹清明的白光刺破层层白雾,许多多愕然呆坐住!铭并没有死,他死亡的事实极有可能是一个母亲为了保护儿子才演出的一场绑架加悲情戏,甚至车祸也有可能是假的。这才是事件最后的真相,从头至尾,铭或许是被人用药物迷得昏睡不醒,而她仅仅只是一个玩偶,陷入被人设计好的惨剧,任她悲伤逆流成河也无人告诉他真相。铭没有死,所以端木夏铭就是他吗?可是,还是不对。她虽然不记得他的长相,也没留有他的相片,但她清楚地记得他姓夏,而不是姓端木。再就是,巫老太对端木家的人虽总是颇有微词,但也不能证明两家有深仇大恨啊……头痛欲裂,她理不清头绪。柳管家好像看出了她心底的疑惑,沉痛地叹了口气说:“你所说的出车祸那天,端木家规第二百零一条‘在没有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前,端木家的孩子是不准冠上姓氏端木的’。”“世上还会有这么变态的家规……”许多多嘲弄地笑,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这时,雪白的床单上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茫无头绪中,她冷不丁被震得定住!“巫外婆”的字样在手机的屏幕上跳跃着。接通手机后,许多多听到了巫老太那有些严厉的质问。“许多多,你忘了协议上写明不准对任何人用‘心’?”她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仿佛外婆已经站到自己的面前一样,她无言以对,只能握住手机。“鉴于你近段时间的表现,我决定提前终止原先的计划,”那一边,巫老太的声音缓和了些,“你马上购买飞往布迪的机票,在你梅阿姨家住一段时间……”“外婆,铭就是端木夏铭吗?你告诉我,他们是同一个人吗……”握紧手机,她的声音轻若无声。那端忽然悄无声息。她缓慢地喘息着,苦涩难当地说:“铭的妈妈怎么会知道外婆的电话呢?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与她合起伙来骗我,害我伤心难过了八年多。”“……”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一点点的声音。“你到底骗了我些什么呢……”许多多的目光缓缓投向窗外,目光清幽如同星辰,“如果这里生活着我噩梦中的人不是你纵容我逃避的理由,那么把我送到国外培养成为像死去的舅舅那样优秀的人,就是你的真正目的了吗?……你告诉我,铭的母亲为什么要自导自演这出戏给我看?你和她是一伙的是不是?……要不然从来不关心我学习生活的你为什么坚持亲自送我去外国……告诉我他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知道他好好地活着又怎样?”电话那端猛然响起的声音更加冰冷,她打断了多多的话,“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的原因你无权过问,你只要提醒自己讨厌他就可以。我不想看到你有一天离不开某个人的局面,尤其是他,许多多,你听到了没有,你绝对不可以喜欢他!”许多多默默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她的眉宇间有着难解的悲伤:“我知道,我不可以喜欢他,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因为你的欺瞒,我很久以前,就已经让他忧伤的影子在我的心里安营扎寨了。”她默默地合上了手机,目光看向远处的梧桐树,幽黑的长睫毛微微扇动,明亮的大眼睛中有着湿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