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轻轻推开挤在身边的婆子们,前去将王婆子手里的那团布料接了过来,捏在手里沉吟许久,才道:“请哪位嬷嬷前去问问校尉大人,他那里掌管着我的所有嫁妆,应是能再拿一件出来的。”

    屋里的人几个人听闻这句话只觉怪异,哪有人家备两件嫁衣的,更何况这嫁衣被毁的如此不成样子,怎的这新娘子也不寻寻罪魁祸首,只想着换件嫁衣,但是想起那个面相凶恶的袁校尉与那一袋装的满满的银角子,着实不敢办砸这件差事,只得推出一位前去问询袁校尉。

    阮秋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候,屋外突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哭嚎,复又归于静谧。

    那位先前出去的婆子小心翼翼的抱回了件崭新的嫁衣。

    那婆子像是被封了口,抱回嫁衣后便站在一处歇着,王婆子将嫁衣抖开后瞧了瞧,笑着对阮秋说:“姑娘,这衣服怕是姑娘穿不了,外衣还好,裁剪一下便可上身,至于这里衣...姑娘怕是穿不上身啊。”

    果真,那里衣是按照袁绿兰的身材裁剪的,不仅身量高,衣袖裤腿也宽大不少,若是叫阮秋上了身,怕是一眼便瞧得出来这衣物不合身。

    阮秋走过去将那团破布中的里衣挑拣了出来。

    那里衣虽是被剪破了几道,好歹有外衣护着,倒是好上许多,王婆子见此模样,便知晓了这位新嫁娘的意思,笑着将阮秋手里的衣物接了过来,道:“这衣裳补补还是能穿的,咱们再将那外衣改改,婆子们手下快,耽误不了吉时的。”

    阮秋微微点头,复又捡起那件破损的外衣,道:“顺道再将这衣裳拿去找个地方扔了吧。”

    身边的婆子连连上去阻拦,“姑娘这可使不得啊,这新嫁之日破了嫁衣本就不吉利,再扔了那就更不成了。”

    阮秋闻言,见几位婆子神色之间虽对她深有畏惧,却态度极其坚硬,也晓得她们是为了自个儿着想,便将那破破烂烂的衣裙收了起来。

    因为新嫁妇在成亲之日有外男不可见的规矩,这太平村的妇人们又十分保守,即便看着这袁校尉年纪能做阮秋的父亲了,也执意在袁校尉前来拜会的时候拉了一道帘子隔开二人。

    袁校尉还未开口,便听得帘对面的人轻声一笑,“校尉大人昨夜不是说这夜里有人巡逻,绝绝不会出事吗?怎的这小偷如此猖獗。”

    说不生气是假的,阮秋初见自己收的好好地嫁衣被毁时,也是火冒三丈,但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她定是要同袁校尉交恶,但若是处理好了,袁校尉此人心思缜密却极重情谊,她替他瞒下次事,这人心生感激,说不得日后可助她一力。

    想起昨日那个立在船头之上对她笑意温和的沈瑜,阮秋不禁心中暗叹:“只愿未来不会有那一日吧。”

    一样是未脱稚气的童音,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软濡,而是如同一盆掺了冰渣子的水当头浇下,叫袁校尉头皮发麻。

    着权贵之家出来的果真不一样,若是当真生了气,这周身气势实在是摄人的很,将军是这样,这位新夫人也是如此,想起自个儿那冲动鲁莽以致闯下祸患的的大女儿,袁校尉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位才是一路人,自己女儿和这两个人分明不在一个段数上,那些个念头还是早早歇了为好,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得保下自己的女儿,即便同这新夫人撕破了脸面。

    袁校尉低头不敢答话,一颗心高高悬起,脑子里飞快闪过的是将军走前对他们说过的话:“从今往后,她便是我沈瑜的妻子,你们切不可欺她年少,如何待我的,便需得如何待她。”

    就在袁校尉惴惴不安间,却又听得那帘中人说道:“这小偷着实过分,毁我衣物不算,还将我要用的头冠珠玉全数偷了去,校尉大人,你监管不力,这寻回头冠之事,我可就交给你了,若是你见了那小偷,也不用严惩,毕竟是大喜之日,将财物追回后放了就行了。”

    袁校尉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晓得新夫人这是要放他一马的架势,揣着那颗刚刚回到肚里的心,小心回道:“那属下便先下去了,定叫那贼人将夫人的东西尽数还回来。”

    阮秋端坐在帘内,看着袁校尉映在帘子上的高大身影,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回道:“那便麻烦袁校尉了。”

    说罢,将那件被剪坏的嫁衣,远远地扔了过去,“这东西,便交给袁校尉处理了。”

    村子里面那些妇人的针线活虽不精致,但胜在熟能生巧,好歹赶在吉时前将衣裳该裁剪的裁剪好,改缝补的缝补完毕,末了穿在阮秋身上时还有人在低声嘀咕新嫁娘穿破衣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阮秋也只一笑了之。

    阮秋盖上盖头,由那位替她开脸的全福夫人扶上了花轿,绿萝手里握着一颗在这个节气里难能寻到的红彤彤的大苹果,也被塞了进来。

    花轿被八个孔武有力的士兵稳稳抬了起来,行走路上不见一丝颠簸,视线所及一片刺目的红,耳边是嘈杂热闹的唢呐擂鼓声,阮秋将红盖头翻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被候在旁边的绿萝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阮秋只是笑笑,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你的姐姐呢?”

    绿萝撇撇嘴,闷闷不乐道:“不晓得为了什么,爹爹和大姐姐一大早便吵了一架,然后大姐姐便抢了匹马骑着先回城去了,爹爹气的不行,二姐姐在后面安慰爹爹呢,明明回锦州城是大姐姐这几年最期待的事情了,怎么都临到了城门前了还会发生了这种事情,大姐姐骑马走的时候还说要去寻将军亲自去说...阮姐...夫人,你说大姐姐要跟将军说什么啊?”

    阮秋将挂在头冠上的盖头放下,不再看她,沉吟许久才道:“应该是希望将军替她做主吧。”

    “为何要将军替她做主啊?将军明明那么可怕,我和二姐姐都好怕他的,只有大姐姐一个人不怕他。”绿萝声音里满是不解。

    “估计是晓得将军管的了袁校尉,所以才去找将军的吧,替她做主的吧。”阮秋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自盖头下传出。

    袁校尉啊袁校尉,这可真不是我不替你隐瞒,现在你怕是和我一般,惶惶然只看那个锦州城中人如何做决定了。

    队伍到达锦州城的时候,声音一下子嘈杂了起来,当初拦住她不教她向外看的绿萝自己反倒拉开帘子偷偷向外看,激动地对着阮秋说:“是将军,将军穿着新郎官的衣服骑马走在最前面,哎,大姐姐呢?”

    绿萝失望的放下帘子,“大姐姐说了来找将军,我还以为看到将军就能看到了她呢。”

    阮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兴许是她先回了呢,这样的场合一个未婚女子怕是不好抛头露面的。”

    绿萝摇摇脑袋,“也是啊,我以为大姐姐会回来找我和二姐姐的。”

    阮秋闻言笑道:“那你不仔细瞧瞧,说不定你家大姐姐站在周围人群中呢。”

    绿萝闻言点点头,有伸头出去,却被候在轿外的婆子一把推了回来。

    阮秋见此轻轻笑道,不再说话,只是将刚刚弄乱的盖头重新整理好。

    待花轿停下,阮秋坐在轿中都听到周围人群的贺喜声,只感觉轿门被人踢了三下,便见有人将帘子拉开,塞给她一根红色的绸带,绿萝笑嘻嘻的跑了出去,走前还将手里的苹果捧塞给了阮秋。

    阮秋只觉得手中的绸带一紧,便被红绸带另一头的人牵着出了轿子。

    刚刚踏出轿门,阮秋便觉得腰间一股大力,然后在围观人群的叫声中被拦腰抱了起来。

    嫁衣长长的衣裙遮挡下来,人们只觉得着新娘子这身材同新郎官相称实在是娇小,却不得看得到她的真是身量。

    “忍耐一会,现在有外人。”

    沈瑜低沉温和的声音夹杂在周围人群各种各样的欢呼声中却显得极为清晰。

    阮秋静静地靠在沈瑜胸前,听得那自胸膛深处传来的心跳声,慢慢的放缓呼吸,终是将两人的心跳合为一拍。

    之后的事情阮秋再无多少印象,只晓得攥着绸带和苹果,听周围的人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直到被人送入了洞房,教沈瑜掀了盖头,才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这样就...成亲了么。

    房间里贴满了囍字,屋外热闹的劝酒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屋内全只有阮秋一人静静地坐着。

    若是前世的她见到如今的自己,怕是要狠狠地将自己骂上一顿,然而,无论是冷眼瞧着原主记忆中的那些可以被任何人欺辱的记忆,还是得到这具身体后自己在侯府里的苟且偷生,都只教她疲惫不堪。

    她是如此希望有人能好好护她一会儿,为她撑起一片安心归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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