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守在垂花门处等着沈瑜,心中颇为后悔,他当初做主在锦州裁剪人员就是为了路上无需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仆人劳心费神,谁晓得如今路上确实没有累赘,没怎么拖沓,到了新府里之后却出了这档子事,深深的叫他感受到了少人的麻烦之处。

    沈瑜被小翠堵在门口,心里燥火一阵一阵的,屋里没了丝毫声响,先前在里面吵吵闹闹的女子声响也消失不见。

    沈瑜心中焦急,正要上前掀开小翠破门而入,就见那老大夫颤颤巍巍的重又走了出来。

    沈瑜眯起眼睛,好歹压下了心中火气,“敢问老先生,内子情况如何?”

    谁料老大夫张口便是:“老朽医术不精,大人...”

    话未说完,便见沈瑜面色阴沉,眼中似有火光闪过,上前将老大夫的衣领提起,怒道:“庸医!”

    老大夫浑身发颤,脖颈被梗的生疼,只得断断续续道:“老朽医...医术不精,尊...尊夫人年...年幼体虚,乃是着了...着了...苗毒的道,老朽...老朽治不来,但可向...向大...大人举...荐一人,前来治病救人。”

    沈瑜心中一寒,皱着眉头,渐渐松开了手,压抑道:“敢问是何人?”

    老大夫缓缓道:“那人算是苗人中唯一肯为汉人治病的了,还望大人派人去西街街尾寻她。”

    沈瑜点点头,将双拳握紧又松开,唤身边候着的下人出府寻人,然后半晌才道:“内子...”

    老大夫急急接道:“老朽虽是医术不精,但也晓得尊夫人一时无碍。”

    沈瑜长吐一口气,“那...烦请老先生来为瑜看看,在下似乎...亦是有些不妥。”

    堵在门口的小翠闻言偷偷抬起头瞧了眼沈瑜,却发觉沈将军一手紧紧捏着的栏柱之上竟有细碎裂纹,被吓的一怔,心中欲哭无泪,忙又低下头来。

    ......

    待得那位满面通红的下人将人请进府里,一路行来惹得府中众人皆是愣怔当场。

    苗民不冠不履,男妇俱左袵佩刀。男子头插雉尾,身穿短袄,胸背两臂俱花绣,苗女衣装更是艳丽大胆,穿花戴银,衣裳斑斓,行走间身侧所配银饰‘叮咛’作响,清脆悦耳。

    这一路行来,将军府中众人对路上所遇苗人装扮皆是见怪不怪了,男子便罢了,所遇女子皆是举止大胆,衣装单薄,更叫人惊奇的是她们身上那份自在坦荡的模样,叫众人惊奇不已。

    而如今见到的这位更是美艳不可方物,只见她红唇粉面,额点朱砂,眼若春水,眉如远黛,刺绣精美的花绣顺着衣裙蜿蜒而下,繁复精致的银制头饰将一头如墨长发轻轻挽起,行走间风姿一时无两,叫人心神驰骋,见着之人无不惊艳赞叹。

    那女子见众人的痴楞模样,不由得掩唇一笑,拿苗语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前头带路的下人耳尖,回身垂着脑袋问道:“姑...杨大夫,您刚刚可是说话了?”

    女子娇笑一声:“这位小哥,说了多少遍,我叫做仰阿幼莎,你叫我阿幼莎就可以了,不用什么大夫不大夫的。”

    下人不小心瞄到了阿幼莎的笑,再次涨的满面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见到远处站着的小翠,连忙变成一副见了救星的模样,大步奔过去,道:“翠姑娘,翠姑娘,小的将大夫请来了,你快...快待她进屋。”

    小翠刚刚被沈瑜失态狠狠吓到了,此时也顾不得仔细去瞧来人的模样,伸手便将阿幼莎拽进了房门。

    阿幼莎被众人拥簇着绕过屏风,床边的燕回和朱紫连忙将床幔拉起,阿幼莎走近一看,却发现床上躺着的‘夫人’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阿幼莎撇撇嘴,弯腰凑近闻了几下,惊到周边围着的侍女,生怕她对阮秋不利,却见她直起腰,从腰间绣包中拿出一至白色玉瓶,拔了木塞后拿到阮秋鼻下,叫她吸进了几口后才道:“好了,你们家夫人无碍了。”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敷衍的治病法子,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只小翠眼尖的瞧见阮秋呼吸渐稳,面上潮红也渐渐消减,便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低声道:“燕回姐姐,夫人好像好多了。”

    燕回转头看去,果真见到阮秋模样好了许多,沉吟道:“还请姑娘留步,夫人她还有些不好...请姑娘帮忙瞧瞧是否会不妥。”

    阿幼莎笑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多给诊金就行了,说吧,还有什么事?”

    燕回面上飞起红霞,颇为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家夫人她...”

    阿幼莎闻言,面色古怪的瞧了瞧躺在床上的阮秋。

    “你们家的大人还真是...”阿幼莎张嘴噎的半晌,才将“禽/兽”那两个字咽了下去。

    ......

    沈瑜脖子上扎着几根银针,面无表情的看着老大夫:“在下心中平和许多,多谢先生救治,敢问先生贵姓?”

    老大夫颤巍巍行礼道:“受不起大人的一声道谢,老朽免贵姓金。”

    沈瑜点点头,又道:“金大夫救得了在下...为何救不得内子,还非得请来别人相助?”

    金大夫额上直冒冷汗,“这...尊夫人尚且年幼,不敌将军有身强体壮,外加外家功夫护体,此药作用不过是浮于表面,惹的将军心浮气躁,一拔即除,老朽的金针帮得了大人,但于尊夫人却是丝毫无用,再者说...尊夫人之病也不全因这一事。”

    沈瑜皱眉道:“难道内子还有不妥?”

    金大夫摇头道:“倒不是不妥...但此事...此事...”

    金大夫见沈瑜面色愈发阴沉,急的抓耳挠腮,却偏偏不知如何开口。

    沈瑜冷哼一声就要站起身来,谁知脖颈处的金针压着穴位,右腿竟是酸软无力,他皱起眉头便要抬手拔下那几根金针,金大夫见状连到:“使...使不得使不得,这这这...大人,这针不是这样取的啊。”

    沈瑜眉头皱的更深,眼中寒光迸发。

    阿幼莎无视将军府里诸多火辣辣的视线,随着小翠一路儿走到正房门口,见此情状,不由得哈哈大笑道:“金郎中,这人中了‘樊刹’,正是烦躁的时候,你干什么要去惹他生气呢?”

    那金大夫道:“老朽...老朽医术不精,明明锁了他的两个大穴,怎的还这么容易动怒,按理说‘樊刹’也该消了。”

    阿幼莎瞧过去,心下也是纳闷,此人面色不变,眼神清明,一看便知‘樊刹’无用,怎的还有这么一股子煞气。

    沈瑜长吸一口气,“敢问姑娘,内子状况如何?”

    阿幼莎笑道:“你夫人好得很,现在不过是睡着了,等她醒来自然又是生龙活虎...唔,不对,等她醒来自然就无碍了,不过生龙活虎是做不到了。”

    沈瑜急急道:“难不成那药还未除尽?”

    阿幼莎摇着头,语气尤带几分不忿:“也是你夫人太小...哼,她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这几日你都不能和她同房了,你还是去和别人睡吧。”

    沈瑜被这云里雾里的搞得头昏,语气不耐了起来:“内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话罢便抬起手,竟是又要拔去脖上的金针。

    这下便是阿幼莎都惊道:“不能这样乱来,金郎中的金针只得他自个儿来,乱来是要出人命的。”

    沈瑜手下一顿,阿幼莎便接着道:“你家夫人是真的没事,‘樊刹’已经除了,醒来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沈瑜长叹一口气,转身问道:“刚才是...是瑜一时情急,无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敢问先生,瑜脖子上这些,何时才能去掉?”

    金大夫道:“还得半柱香时间,大人身上这‘樊刹’本不是大事,却引起了大人早些年的内伤...老朽不得已,这才施以金针,若是大人想将这内伤隐患去了,怕是还得早作打算,拖得久了,怕是不妙啊。”

    沈瑜闻言一怔,半晌才抱拳道:“多谢先生。”

    待得金大夫撤了沈瑜脖上金针,同阿幼莎一道儿接了诊金后被沈瑜派人送出府去,转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金大夫身上端着的架子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低声问道:“你平日里消息那么多,你可知道这家是什么人?”

    阿幼莎哼道:“我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便见对面的巷子口处有一粉衣女子笑盈盈的瞧着自己,便道:“我还有事先回了,您自个儿回去吧。”

    金大夫也看见了那粉衣女子,气的翘起了胡子,“你你你,说了多少遍怎么就是不听?”

    阿幼莎踱步过去,哼道:“咱们苗女本就是这个样子,做事随心,你看不惯便不要看了。”

    说罢便随着那粉衣女子钻进了巷子。

    金大夫见此不由也气不起来了,叹道:“痴儿呀。”

    谁料沈府的人去而复返,站在他身后疑惑道:“那位苗族姑娘呢?”

    金大夫被冷不防一下,顿了几瞬才道:“她...先回去了。”

    沈七不疑有他,恭恭敬敬道:“下人招待不周,竟敢将金大夫扔在门口,小的下去定会严惩不贷,还望金大夫大人不记小人过,叫小的着人送你一程。”

    说罢,便见一壮士牵着马车自墙边绕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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