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一见,遥远而又模糊的过往纷纷浮现在脑海中,叫她不由得看向身边之人。

    然而待得她转头,方才发现,沈瑜一直在看着她,眼中满含关怀温柔。

    裴乐山带路到此,正欲转身说话,却见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对璧人彼此凝望,眼中皆是映着波光粼粼的潋滟湖水,不由得笑了笑。

    阮秋回过神来,满面羞赫的看着裴乐山,沈瑜道:“我同内子也算是因湖结缘,此时触景生情,大哥可别笑话我。”

    裴乐山闻言却是微微一愣,自古男女结亲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言二人结缘的人可算得上特例了,好在他混迹官场半辈子,这些时候的应对之词可谓是手到拈来,笑道:“哪里哪里,贤弟可是好福气啊,弟妹,便是身在云州,我亦是听闻过锦州沈将军的赫赫威名,这般好的大英雄来为我云州剿匪,弟妹可得帮我好好照顾啊。”

    阮秋闻言微微垂头,脸红的恰到好处,低声道:“大哥说笑了。”

    将一位初嫁女的娇羞演绎的淋漓尽致。

    突然,一道儿脆生生的女声在远处道:“爹爹你们说什么呢?云儿大老远便听到了。”

    阮秋抬头望去,一位穿着绿衣的妙龄女子带着几位俏丽侍女走了过来。

    那少女十四五岁,一张带着笑意的圆脸,肤光胜雪,秀目黛眉,唇若吐珠,眼珠灵动,周身透着一股生动活波,容貌在裴乐山的衬托下平淡无奇,神态却是落落大方,无丝毫扭捏之感,叫人见之生喜。

    阮秋见到那女孩子走过来,心中却是微微低叹,忆起了有着同样笑脸的袁家姑娘。

    “爹爹?这便是今日的客人?这位漂亮姐姐是谁?难道是沈将军的女儿?”

    人还未至,一连串的问题便脱口而出,听到姐姐时阮秋心底一乐,听到女儿时却是忍不住了,忙抬手用手将嘴巴捂住。

    裴乐山喝到:“胡说什么?没规没据的,这乃是沈将军的夫人...你胡说什么。”

    “啊...”女孩儿面露诧异,抬起头瞧了眼。

    沈瑜身形高大丰伟,站在裴乐山的身后更显粗莽,小姑娘原以为看到的是一张长着络腮胡子的莽汉脸,谁料沈瑜面容虽无裴乐山般的秀美精致,却也无丝毫粗莽,甚至较之裴乐山多了份年轻的无谓坚毅之感。

    小姑娘面露惊叹,她自幼便知自己有一个出色的爹爹,是以对世间所有男子都不屑一顾,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同自己父亲站在一处竟毫不显逊色的男子。

    “这是小女裴妃云,妃云,快见过沈将军同沈夫人,还有,沈将军是我刚刚认得兄弟,你可不许再乱喊,没甚规矩,叫人看了笑话。”

    裴妃云粉面染红,像是为刚刚的那几句话感到羞赫,“啊...妃云见过沈将军,沈夫人,还望姐...沈夫人原谅妃云的口出无状。”

    沈瑜立在一旁不言语,阮秋笑道:“怎么会怪裴姑娘呢,我还得谢谢夸我漂亮呢,难得见到裴姑娘这般天真洒脱的姑娘,真不愧是裴大人的女儿。”

    裴乐山闻言哼道:“沈夫人可莫要夸她了,什么洒脱什么天真,分明就是莽撞。”话虽如此,裴乐山眼中的自豪和疼爱却是十分真切。

    阮秋晓得自己夸对了方向,突然孩子气的伸手过去,借着二人宽大衣袖的掩盖捏了捏沈瑜的小指。

    走在前方带路的裴乐山不曾发现,但同阮秋走在一侧的裴妃云却将此景瞧了个清楚。

    初初见着这二人,她先是被阮秋精致姣好的面容吸引,觉得这位姐姐当真是个大美人,虽说个头不高,五官也未曾完全长开,但她有一双盈盈秋目,仿佛盛着沧海江河,叫人见之难忘,然而自这位沈夫人一开口,那双眼中的一切风景都飞速消逝,像是她的错觉般,这个美丽的沈夫人突然变成一只空洞的木偶,无论的作态还是言语,都俗气的叫人觉得白白浪费掉了那张漂亮的脸蛋。

    然而沈将军则不同,她见惯了自己父亲的温文尔雅,也见惯了那些武夫们粗鲁的模样,却从未见过沈瑜这般的英挺贵气的男子,此时见阮秋伸手过去拉住沈瑜,也只猜想许是阮秋少有出门——这位沈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派早已从锦州传到了云州,所以害怕的去牵丈夫的手。

    裴妃云皱起眉头,她一向待人真诚,这般暗地里想低她人的事情从未有过,今日怎么这般...如此想着,裴妃云心中对阮秋生了愧疚,也不再傻愣着,热情的挽着阮秋,介绍着府中景致。

    阮秋虽是拿着虚岁十三岁的身子顶替这十四岁的少女,但好在阮秋身形颀长,站在年方十四的裴妃云旁边竟丝毫不显小。

    四人便这般心思各异的上了亭台,男客和女客被一屏风分隔开来,一队身形绰约的少女端着菜肴走入湖上的长廊,将菜品一次摆放在桌上。

    席上客人只有沈瑜阮秋二人,二人还被用一道屏风隔开,阮秋这能听得见屏风那边的沈瑜和裴乐山对锦州云州两地风土人情诧异的谈论,而裴妃云则坐在对面,面上略带迷茫的瞧着她。

    “沈夫人....”

    阮秋笑道:“裴姑娘?”

    裴妃云笑道:“沈夫人叫我妃云便好,可惜沈将军同父亲成了一辈,害的妃云不能唤夫人姐姐了。”

    阮秋微微笑道:“是啊。”

    裴妃云接过身旁侍女递过来净手的巾帕,将双手擦净后,双眼满是好奇的问道:“我听说沈夫人是永安人,永安...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阮秋略微有些怔楞,她对那个城市唯一的印象就是当初在百花凋零日子里,自己被一架青灰蓬顶的马车接出淮南侯府,走向了完全不同于曾经阮秋的人生。

    “永安城中人最喜欢牡丹芍药,每至花期几乎每家每户庭院中都满载着满满当当的牡丹花,每每到了那个时候,暖风一吹,四处都是叫人迷醉的花香。”亦是叫人窒息。

    裴妃云笑道:“云州也有许多花呢...听闻沈将军也是永安城中的,沈夫人和沈将军是怎么认识的呢?可别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可都听到了呢,沈将军说你们因湖而结缘的,你们二人...是如何相识的呀。”

    阮秋微微皱了下眉头,心中升起一丝不快,却还是温温柔柔地说道:“当初我...失足落水,幸得将军路过将我救起。”

    裴妃云面露诧异,紧接着问道:“沈夫人为何会失足落水?怎的沈将军就恰好路过呢?”

    屏风那边的谈话中断了些许,传来了裴乐山压低的咳嗽声。

    裴妃云意识到不妥,抿起了唇。

    阮秋笑道:“当初我落水后生了一场大病,于落水前后的记忆记得不清,但好歹记得有人将我从又冷又黑的湖水中拉了上来,后来将军便...向父亲提亲了。”

    阮秋神态落落大方,无丝毫扭捏,裴妃云尚且不知,裴乐山却心中暗惊,这种婚约一般都是用于遮丑,大多数人都为之不耻,当事人更是一万个不愿意将此事告知他人,然而这对沈氏夫妻却与众不同,竟然可以在外人面前可以坦然将此事说出,并不以为耻。

    看着桌子对面的沈瑜,裴乐山暗暗点了点头。

    敢作敢当,容常人所不能容,此人必有可为。

    裴妃云被裴乐山那声咳嗽打搅,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后再次问道:“沈夫人,我听爹爹说你们是从锦州来的,锦州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见阮秋皱眉似在思索,裴妃云紧接着道:“我长了这么大还从未曾出过云州呢,听闻沈夫人去过这么多地方,所以羡慕的紧了。”

    阮秋笑道:“锦州是在平川之上,我待在锦州的日子也算不上多,不过半年而已,却是见过那边下着连绵大雪,将天地覆盖的样子,锦州城旁有一条运河,运河旁是直耸天际的小孤峰,那小孤峰最是神奇,如同一把倒插的长剑一般直入云霄,真真是鬼斧神工。”

    裴妃云细心的听着阮秋的话语,面容中没有一丝不耐。

    阮秋笑出来,正要接着说,便听得屏风后的裴乐山笑道:“贤弟,怎的弟妹说道小孤峰,你便面露遗憾?”

    接着是沈瑜低沉的声音,“是瑜不好,曾多次许诺要陪内子前往小孤峰看雪,结果到了如今,还未曾实现过这个诺言。”

    裴乐山笑道:“贤弟也莫要遗憾,云州美景亦是有许多,待得贤弟闲时,便可带着弟妹前去玩赏。”

    沈瑜笑着应是,又长叹道:“但愿有那个时候。”

    裴乐山亦是叹了口气,一阵推杯换盏后便听得那两人开始讲云州匪患之事。

    裴妃云悄悄吐了吐舌头,一派的娇俏可爱模样,“沈夫人,你见过锦州西边草原上的鞑子吗?听闻那些人食人心喝人血,这都是真的吗?”

    阮秋闻言皱眉道:“这说话委实有些毛骨悚听,但我见过的鞑子却是一个个都是高壮无比,拿刀割肉放血亦是没有丝毫犹豫。”

    裴妃云惊道:“那岂不是钢筋铁骨了?”

    阮秋摇头笑道:“哪有什么钢筋铁骨,不过是平日里受的伤多了,所以不在乎这点儿小痛罢了。”

    裴妃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便又开始询问阮秋锦州道云州的沿路风景如何。

    一顿饭下来,男客那边大都是喝了酒,而女客这边大都是讲了话,喝了几杯甜味的花酿,阮秋和沈瑜二人皆是没能吃饱。

    被送出知州府时,沈瑜已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同裴乐山称兄道弟的道别。

    上了马车后沈瑜便恢复了正常样子,伸手按压着自己面上穴道,叹道:“这位裴大人真是不可小看,酒量深的很。”

    阮秋仔细想着送别时裴妃云看过来的目光,抬手按压在沈瑜头侧穴道上,似笑非笑道:“那位裴姑娘倒是年纪轻,酒量也浅。”

    沈瑜半靠在阮秋腿上,道:“下次还得去通判府上,知州大人说到时候叫你带着裴姑娘一同去,也好照应你一番。”

    阮秋手下失了力道,半晌才恢复原样,轻声道:“好的。”

    沈瑜身子动了动,道:“今日我问了云州匪患之事,此事...和你父亲似乎有些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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