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玉这样一提,众人当然都来了兴趣了,他们凑到连长小义身边了,原本的饥饿与干渴在这个时候竟然消减得多了。小义冲他们笑了笑,他还确实带着明明的一张照片来的,那是他们在结婚的那天,爹专门到窑上去请照相馆的师傅。师傅不想来,他说从来没有这等特例。爹请求师傅行个方便,他说儿子是个军人。哪知照相馆师傅闻听是军人,他说不用说了,他一定早到。果然,他在小义骑着大队长的自行车走了之后,后脚就到了。硕大的照相机上披着一张红盖头,明明与小义坐在一张凳子上,好一阵忸怩,闪光灯一闪,倒把明明吓了一跳,小义也闹出了一身汗。
    小义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宋怀玉靠得最近,趁着小义不注意,冷不防夺了过来,他凑到近处看得究竟,尽管是白天,但是“猫耳洞”内还是有些昏暗。宋怀玉看得仔细,其他战友也凑得近近的。
    “嫂子嘴角的有一棵美人痣,因为美,有了这颗痣就显得更美了,如果穿上裙子会更美丽,我们南方的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穿裙子。”
    “那当然,你嫂子穿得就是裙子,因为照得是上身,当然看不出来了。”小义一伸手,竟然将照片夺了过来了。其他战友还没有过瘾,想再看看,可是小义早将照片像宝贝一样地揣在怀里了。
    “连长,咱们连,甚至说咱们营、团都在说你应该能当上师长的,就是因为军长。”杨斌继续道,“我一直感到疑惑,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劳,连长没得说,那场战争能活着回来就已经不简单了,何况连长是立了大功,又用文化,品德又高。”
    针对杨斌的疑惑,小义觉得应该澄清或者说讲清楚了,要不,带队的威望是小,关键是他的手下士兵应该做一个怎样的士兵?将来做了将军将成为什么样的将军,甚至说将来进入社会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连长不喜欢军长的女儿,这谁都知道啊!”宋白玉说道。
    小义环顾四周战友,说是四周时间上就他们六个人,六个人想听到小义的进一步证明。小义点点头,随后,似乎又有些摇头。他说,他与明明在先,心中怎能接受另一个女人,这是其一;再者,作为一个整日里渴望重上战场的士兵,他哪里有心思被一个女人所缠绕,如果答应了,不是害了别人吗?小义说完,又反问他们如果是他会如何做。有人说会娶军长的女儿,也有人说也像连长这般。
    “那为何军长不理解你的初衷,或者连长应该向他解释。”
    “不会的,这不是一个充分的理由,再说如果答应了,他怎么也不会安排我再次重登战场,整日里沉浸柔情蜜乡是在所难免了。宁愿我受点委屈,所幸,谈随人愿。”
    “这是对你的不公平,比你弱的人都当上师长、旅长、团长了。”
    “没有什么不公平,人活有志,如果为了功名而活,那不是真正的**员,即便现在他生活富足,衣食无忧,但是这懒惰与腐化之心日益滋长,蔓延,将来成为了毒瘤,那时候一世英明将毁于一旦了。”
    他们正说得起劲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枪声,小义条件反射一般越到掩体前了,他趴在掩体上向外张望,四下里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我军战士,也没有鬼子士兵,那哇啦哇啦讨厌的说话声此时不曾在耳边回荡。杨斌将望远镜给了小义,小义借助望远镜仔细在围着整个山林观望,他们所修筑的掩体正好处在一个山崖下,以守难攻,他们不必要担心鬼子的突然袭击,因为在他们掩体的上方是一块快笔直的硕大方石,好似盘古的巨斧一刀砍去一半,将那一般扔到远处去了,另一半留在这里了。
    小义还是发现了问题,在远处一片树林里确实有人在活动,尽管动作很小,很轻微,但是小灌木摇曳的树枝能判别出来。这算是又发现了敌人的一个据点了,小义让杨斌做好了记录,他猜测了那个据点距离这个山洞的距离。小义让杨斌告诉其他三个洞内的小组长到他这里开会,杨斌这就要去,小义说到晚上再去。杨斌搔了搔后脑勺。
    事情不能停顿,一停顿,这饿虫又爬了出来,开始作祟了。小义的肚子也是“咕噜咕噜”乱叫,他透过望远镜发现就在敌人的据点前方有数棵芭蕉树,上面长着芭蕉,似乎里面那白色的身体都能看得到。那也算是一种食物,尽管不能与粮食想必,充饥还是可以的,芭蕉里还有水分,两方面问题都能解决了。
    看样鬼子在给他们斗智斗勇,关键还是斗智,他们像是个狩猎者,在抓解放军的漏洞,一旦被他们抓住,他们像饿狼一般“腾”地窜了过来,然后狠命咬住你的咽喉,这算是一招致命。凶狠便是从这里来了。小义对于这个词的解释当然更有他的理解。
    战士们又在无奈与彷徨中坚持到了傍晚,黑幕笼罩四周天宇更加缓慢,有些不情愿这样,但是也是无奈,自然法制谁也改变不了。
    四个小组长在小义周围坐定,他们也埋怨后方部队了,补给为何跟不上。小义向他们做了解释,敌人众多火力压在这里,似乎远比我们多得多,刚想消灭他们的时候的那种掉以轻心真是应该深刻反思才对,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的。
    小义先让众人发表意见,无论是对与错。几个小组长对于当前的形势做了分析,说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最后,小义感觉李国亮的建议是可以采纳的,他问其他人,其他人也说好,小义说就这样办了。于是,第二天他们要休整一天,所谓的休整实际上就是呆在这“猫耳洞”里,他们已经习惯了,刚进入这个洞的时候,他们呆不下去,一天两天没有问题,十天八天,这怎么能受得了,人是需要自由的,再说食物与水都没有了,有个别战士有了情绪,他们打算到远处的山涧去,因为他们在这里就能听到水声,小义不同意,他说敌人的枪正对准了我们,并且,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只要一出现,敌人的子弹便会呼啸而来,他研究透了敌人,敌人像饿狼群起攻之。哪知,这个年轻人就是不听,趁着战友们都在昏睡的时候,他偷偷地逃出去了,没有人发觉,但是他的出现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里,敌人开枪了,这呼啸的枪声惊醒了昏睡中的小义与战士们,小义腾地跳到掩体旁,负责站岗放哨的杨斌说刚才困了,小军逃出了“猫耳洞”去取水被鬼子打死了,小义拿起望远镜望去,小军似乎是在返回的时候被鬼子发现的,因为他手握的水壶还流着水,他有一个登山的动作,趴在山腰上的。宋白玉说要将小军的尸体运来,小义知道这谈何容易,也算是尸体换尸体,他放弃了这种想法。这确实是无奈之举。他严禁任何人不听从指挥逃出山洞,一直有这种想法的战士看到小军的尸体,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他们想呆在这里受尽煎熬比死都难受,只是在选择另一种死亡的方法。
    谁也不曾想,就在小义与各组长商谈完作战方案后刚要布置,站岗的杨斌大声嚷了一声,谁!这声音很大,满山都能听到。“是我,董怀生。”那声音很微弱,似乎是从石缝中传来的,众人奔了过去,他们没有打开手电筒,他们也知道如果打开手电筒,正好暴露给了敌人,那董怀生必死无疑了。四周昏黑,靠近的时候,小义才看见董怀生好像是从草堆里钻出来一样,不仅如此,他身后还有三个战士,他们的到来给了他们惊喜。他们身上各自背了两个沉重的背包,里面自然是水与食物。
    小义将董怀生与其他两个战士紧紧拥抱了一遍,其他战士也效仿他的样子。这个小山洞便充斥了快乐,小义将这些食物与水做了分配,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能撑三天。小义打开水壶足足地喝了几口水,他问董怀生是否还回去,董怀生说不回去了,他要呆在这里,尽管鬼子火力凶猛,但是还是有办法开辟出一条生命之路的。战士们闻听,心里异常欣喜。
    其他几个小组长带着所分配的食物走了,山体之间有一个狭长地带,是他们开辟出来的,鬼子是不知道,但是相当崎岖难走,像这样的困难在他们面前已经不算是困难了。
    这一夜,小义能想象到他们的战友会在快乐中度过。小义与董怀生坐在一起,董怀生知道小义想知道什么,他告诉他说副连长与指导员也被安排到其他山头蹲守据点,他们的职责也是不能让敌人跨过这所有山头,适时要打击敌人。小义问总攻的时间。董怀生说不知道,没有确定。他说他听营长说的,营长还说也许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小义刚才欢喜的笑容立刻隐没了。
    这一段蹲守“猫耳洞”的时光里,小义厌烦打仗了,这和当初的想法相差甚远,他喜欢光明正大的战争,拼个你死我活,无论是身首异处,还是鲜血洒满江山,他都不姑息,蹲守山洞的滋味,非他这般铮铮男儿所盼望的。打老街的时候,冲锋号一响,他带领他的战士们像猛兽冲向敌人,摧枯拉朽,如同狂风将肆虐的乌云与暴雨一股脑卷到远处,甚至说打消得无影无踪了。同时,他也想家了,他想明明,如果明明怀孕了,那该多好,那就是他成爹了,每每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想明明,他原来没有这种想法,蹲守的这段时间,他认为明明是他的一切了。他渴望总攻,他渴望能再回到明明身边。由此,他开始厌恶战争了。
    董怀生见连长不语,问他怎么了?连长没有说什么,却长叹一声。他想抽烟,可是没有。哪知董怀生从兜里掏出一盒烟。
    “大前门?”
    “是啊,是营长给的,两盒。”董怀生都给小义了,哪知其他几个战士不乐意了,纷纷靠过来想要。小义将一盒烟给了他们,让他们去分。
    “明晚给他们打一仗!”小义狠命地吮吸了一口,浓重的烟尘弥漫了,他说道,“老子端了他们。”
    董怀生问他是否有了计划,小义说有的。小义告诉董怀生让他蹲守在山洞内,如果他死了,这支队伍就托付给他了。董怀生握住小义的手,他说将计划告诉他,他来实施,连长在洞内等候消息。小义哪里同意,他是一个坚持己见的人,认准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并且他就是喜欢钻啃硬骨头。
    白天,他们还是在“猫耳洞”蹲守,小义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白天。四周呈现丁点黑色的时候,他们便准备了。夜幕缓缓拉下,今夜有月,并且是圆圆的月亮,小义望过去,感觉月亮虽然明白,但是清幽的月色并没有影响四周的昏暗,与昨日没有多少不同。
    他们在预定的时间出发了,小义带着宋白玉与杨斌,他们首先最为重要的认为就是将准备的一根根木棍放置在规定的地方,他们小心翼翼匍匐前进,到了预定地点,将长长的木棍插在土壤里,好在这里的土壤不同于北方,尽管是山石,酥软的地方还是有的,插上之后,他们将事先准备的军装套在上面了。在远处看,果真好像有五六个战士在前行。安置完毕后,他们立刻撤回来。
    果然有零星的鬼子在吵嚷,随后有零星的枪声,小义知道这是鬼子在试探。小义告诉董怀生,他要带着宋白玉与杨斌到其他据点去,他们要清除据点,这剩下的工作需要他来做。董怀生点头说行。小义他们一走,董怀生按照小义的指示向刚才他们所安置的假人处一阵扫射,机枪密集,这一下不要紧,躲在暗处的鬼子开始行动了,他们似乎从地底下探出来一样,他们这一探出来,秘密守在附近的战士们当然捉个正着,这是他们原来曾经用过的战术,竟然两次运用自如。成困的炸药塞到敌人的山洞内,“轰隆”“轰隆”“轰隆”一个个鬼子的隐秘山洞被炸开了锅,叫嚷哭喊声连天,还有其他隐秘处的鬼子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也不敢在洞内呆了,拿起枪就冲到外面来。小义这才发现整个他们所守护的老山竟然有数以千计的鬼子,他们消灭的不足十分之一,当然他们打掉了他们灵魂,从他们逃跑的动作便能看得出来。他们试探着身边是否安全了,许久站立,没有任何问题。刚才子弹所发射出来红光已经成为记忆了,四周又恢复成寂静。
    小义还是安排众人在察看四周,没有异样,众人都异常兴奋,他们总算可以坐在山冈上呼吸这静谧大山的空气了。小义坐在一块大石上,从怀里掏出一支烟。小义坐的地方算是山脊上,这侧是他们刚才攻占的区域,另一侧是什么,小义还真得不清楚,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晚了,子弹打了过来,所幸,他没有中弹,小义告诉身边的宋白玉快速退到一侧去,哪知宋白玉慌乱之中,一颗子弹打中了他,他的身体一趔趄,小义上前没有抓住,但是他脚下一滑,也随同宋白玉滚到山的另一侧去了。
    杨斌回到山洞情绪异常低落,董怀生见连长始终不来,他问杨斌,杨斌说连长与宋白玉都中弹了,董怀生急了,一拳打在杨斌的胸口,杨斌跌倒在地。
    “你们这帮蠢物连连长都保护不了。”
    “你有能耐,为何躲在山洞内像个龟儿子,我看这黑枪也许是你打的。”杨斌因为董怀生的不理智打了他一拳,他开始嫉恨董怀生了。
    谁知道,他们还没来得及再次争吵,枪声又响了,董怀生从洞口望外看,鬼子又冲回来了,满山的鬼子像他们所守护的洞口而来,董怀生叫嚷了一声,做好战斗准备。随后,枪声呼啸,弹雨火光冲天。
    其他几个小组也没有示弱,应该说他们的弹药储备远比食物与水要丰富些,他们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敌人又回到了他们的洞穴,像一群群僵尸埋伏到地下去了。很快,四周又静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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