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纱窗外,柳絮翻飞,一下一下轻轻的打在悬挂的绣帘上;东风有意,不时将帘子吹起,杏花飘落,却飘不进深深的屋门。

    帘内人自陶醉,雪音一手托腮,一手轻轻的翻着书页,唯恐惊醒酣睡的靖轩,只是不知几时,他已经从睡梦中醒来,瞧着眼前安静的倩影,时而嘴角上扬,时而秀眉微蹙,这样的静谧祥和,他不愿意打扰。

    花欲窥人帘不卷,忽然东风穿透半开的窗子,带进满园春色,直吹的书页哗哗作响,雪音慌忙起身,准备要将窗子放下,不承想看到靖轩正凝视自己,脸不知不觉又红了,忙俯下身,一边替他穿靴,一边低声问道:“皇上,几时醒了?”“睡起无思,闲看佳人,眼前春色梦中人。”靖轩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兀自说道,醇厚的嗓音落在雪音耳中就像小鼓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心门。

    孙瑞祥听到靖轩说话,知道他已然起身,又见红袖领着人进去侍候,便打了帘进来,小心回禀:“皇上,方才贵妃娘娘打发人来问,皇上今日可要去承乾宫用晚膳,说是做了皇上爱吃的龙舟鱼。”。此时,青乐端着金盆,正在伺候靖轩净手,他接过孙瑞祥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一边说:“朕知道了。”又坐了一会儿,便起驾去了承乾宫。

    承乾宫,紫檀木的圆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菜肴。孙妙琴穿着紫棠色芍药长寿锦衣,百合髻上斜插着珊瑚珠排串步摇,几个烧蓝镶金花钿零星的装点着,昏黄的灯光映着更显得雍容华贵。“臣妾以为皇上该忘了臣妾了。”孙妙琴佯装生气,靖轩习惯了她娇嗔的模样,遂堆着笑哄她:“爱妃花容月貌,怎么会忘呢?”孙妙琴本就不是真的恼,见靖轩这样也就就着台阶往下走。“臣妾吩咐厨房做了皇上爱吃的菜,您尝尝。”说罢,孙妙琴退下手上戴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亲自为靖轩布菜。“这是什么糕点?”一个祥云如意瓷碟里盛着几色小巧的点心,靖轩看着很是可口,“回皇上,这是山茶糕,如今茶花正盛,小厨房便摘来入菜了,皇上,您尝尝。”孙妙琴一边说一边往靖轩面前的瓷碟里夹,靖轩兀自尝了一口,倒不似今儿个下午在芙蓉院吃的可口,孙妙琴见他撩在一旁不再动筷,忙笑着问:”小厨房,做的味道不好吗?“”甜食吃多了,不消化,尝尝也就罢了。“靖轩一挥手,让如意端了金盆过来,一边净手,一边说:”朕,书房里还有些折子,今日,就不陪你了,你好生歇着。“孙妙琴亲自拿了毛巾递给他:”国事重要,皇上能来陪臣妾用晚膳,臣妾便觉得很开心了。“

    白羽心知雪音累了一天,必吃不下油腻的,便熬了稠稠的白米粥,雪音绷了一下午的神经,因着入口润滑的细粥,也放松下来,一连用了两碗。用完晚膳,雪音换了家常的素色袍子,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美人塌上,信手翻着诗集。

    靖轩批完今日新呈上的奏折,无意间,从开着的窗户看见星星缀满了天空,忽明忽灭,煞是好看,不禁意萌生出,以天为盖,以地为席,夜观星空的想法。孙瑞祥原本肃立在门外,听到传唤,三步并作两步到的他面前,“你去趟芙蓉院,看看她歇下了没有,若是歇下了,就回来吧,若是没有,你不要惊动旁人,悄悄地将她带过来。“

    宁安看到孙瑞祥过来,忙屈身迎了上去:”孙公公,怎么这会儿子过来了?“”你们主子歇下了吗?“正问着,红袖打了帘子出来,宁安向她招了招手,”小主,正准备梳洗呢,公公,请稍等一下,容奴婢去通禀一声。“

    雪音坐在菱花镜前,晚妆尽卸,青乐正在给她梳头,听到红袖的通禀,来不及意外,赶紧请他进来,孙瑞祥隔着屏风,打了个千:”奴才给小主请安,这么晚,扰了主子歇息。“”公公,这会儿子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小主聪慧,皇上请您一个人,去一趟两仪殿。“青乐忙帮着她,将身上穿的素色袍子换成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披散的头发复又梳成随云髻,插了一支绿雪含芳簪。

    没有坐轿,孙瑞祥亲自打了羊角灯,引着她,穿过曲径小道到了两仪殿,然后留她一人在殿内稍等,自己退了出去,雪音心中纳闷,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想去想,索性看着红烛发愣。“朕带你去个地方。”雪音一惊,却见靖轩换了一件深色袍子,没给雪音询问的机会,就拉着她从侧门出了两仪殿,雪音兀自小鹿乱撞,也不说话,一路小跑到了城门。孙瑞祥提着八角宫灯站在那,看到他们过来,便迎了上去,一脸不安:“皇上,原先没有这样的先例,若是有个好歹,奴才担当不起。”“你再多话,只怕等不到太后问罪,你就先去慎行司领罚吧。”靖轩素来不喜他唠叨,只拿过他手中的宫灯,末了加了一句:“若是被旁人知道,朕第一个拿你是问。”

    一步一步,靖轩牵着雪音上了城墙。城墙上风大,吹得人衣袂飘飘,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漫天的星辰,靖轩忽然停下脚步,雪音也忙停下来,顺着皇帝的目光遥望,原已到了城墙的最高了。

    “你瞧,这夜空好不好看?”靖轩手一指,气宇轩昂,雪音早已被广阔的天际征服,愣愣的看着,还有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都中的人家,眼中从原来的惊愕,变成泪光点点。靖轩见她不说话,想替她理一理吹散在脸上的头发,不想却触到一阵冰凉,靖轩手一颤,雪音也慌忙回神,别过脸去:“风太大了,吹得臣妾只淌眼泪。”

    “你生辰是什么时候?”靖轩将宫灯架于城墙,信自做在城垛上。“六月二十四。”雪音低声答。“等你生辰的时候,朕许你一个事,到时你告诉朕,只要是朕能做到的。”雪音心中一怔,心中百折千回,却只低声说:“臣妾不敢。”“你不用急着回答朕,慢慢想,朕不急。”靖轩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似是和她说话,又似是自言自语:“今日,朕午睡醒来,你在低头看书。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大抵如此吧,你像冰一样,纯洁美好,可你对着朕时,却也像冰一样寒冷。”雪音看着远方,眼神中没有一丝光亮。

    风越来越大,吹得两人的衣角飘飘欲飞,纠缠在一起,又各自落去。“风大,回去吧!”靖轩见她不答话,拿过灯,走在前头,雪音缓缓跟在身后,还是那条路,只是两人都揣着各自的心事,脚步不似刚才的闲庭信步。

    雪音回了芙蓉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靖轩的话一遍一遍响在她的耳边,心里五味杂陈,早在进宫前,自己的心就给了乔广陌,如何还能拿回来,再给旁人呢,哪怕那个人是九五之尊,当朝天子。靖轩宿在两仪殿,也是一夜无眠,论品貌,她比不上淑妃,论才学,花解语怕也胜她许多,可除了对她,对旁人从没有这种感觉,一种非她不可的感觉。

    第二天,长乐宫的晨省,雪音因着心事,左右睡不着,早早的便到了。“韩容华来得这般早,倒显得我们给皇后请安怠慢了。”孙贵妃一坐下,便毫不客气的开口,昨日皇上没有留宿承乾宫,孙妙琴原没觉得什么,只是想着昨儿个靖轩竟是在芙蓉院留了一下午,如今看到雪音,心中便不觉有了一丝酸意。

    “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嫔妾分内之事,嫔妾不敢怠慢,贵妃娘娘操持一宫事物,必是劳累,不似嫔妾,左右闲来无事。”雪音慌忙起身行礼,朝孙贵妃柔声解释。

    在坐的都心知肚明,昨晚,皇上只在承乾宫用了晚膳,并没有留宿,孙贵妃多少是有气的,人人都不愿意往她气头上撞,一个个要么端着茶盏,用茶盖徐徐的撇着浮沫,要么扯扯身上毫无褶皱的衣裳,拢拢一丝不乱的头发,一言不发,冷眼瞧着这场好戏。孙贵妃看也不看雪音,“本宫都忘了,你一向是这么伶俐的,左右逢源。”“嫔妾愚笨。”雪音惊得忙跪下去。

    “起来吧,不过说笑一句,你便做出这副样子来,没得叫人以为本宫欺负了你。”孙贵妃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雪音,看向对面品茶的淑妃:“前些日子,瞧见淑妃妹妹的公主,长得越发水灵了。”淑妃微微泛起一对酒窝,满脸洋溢着幸福:“和洛顽皮,本宫都管不住了。”“说到底,还是,淑妃福气好,一子一女承欢膝下,便是顽皮一些,也是开心啊。”这时皇后娘娘才从内殿出来,由心砚扶着坐到凤座上。众人起身行了礼,方又坐下,闲话家常。“皇后娘娘的长公主,乖巧懂事,才让臣妾羡慕呢。”“可不是,端敏公主虽是难得一见,却总是温和知礼的样子,皇后娘娘怎么就教出这样好的人儿来。”阮昭容素来是会说话的,一番话明里暗里将皇后和公主夸了个遍。

    几个新晋的宫嫔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叶婕妤因着得宠,说话也不扭捏:“嫔妾总是听淑妃娘娘夸赞端敏公主,总是无缘得见,什么时候嫔妾有这个荣幸见公主一面。”“这日子还长久着,还愁见不到,只怕是过不了多久,姐姐便没那工夫看端敏公主了。”说话的是楚婉仪,在新晋宫嫔里也算是得宠的,虽住在储秀宫,却素来和叶倾城走得近,没事喜欢去淑妃跟前说说话。“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却不懂了。”叶倾城如何不懂,却只装作懵懂无知。“姐姐这么聪明的人,到叫妹妹卖弄了。等过些时候,姐姐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是自顾不暇了。”楚婉仪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妹妹说笑呢!”叶倾城连忙掩过脸去。众人见状都笑了,也开始打趣楚婉仪:“你说旁人,怎么不想想自己。”

    “几时,你们为皇上多添几个皇子,公主,宫里便热闹了,端敏就不会一直嚷嚷没人陪她玩耍了。”林鸢见她们说的热闹,也来凑趣。雪音坐在一旁看着她们寒暄,无意中瞧着孙贵妃的脸闪过一丝愤意,她虽身为贵妃,却没有子嗣,这大概是她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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