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久闾让人清点好的五万铁骑,第二日便已准备停当,虽说不是柔然最为精锐的部队,但作战勇猛行军之快也足以令南宋之军闻之胆寒。

    五万精兵,三万由太子子缊轻率,为此战先锋;其余两万由子绛率领,同样经渤海国,直扑邺城。

    青琁自然是要和他们一道走的,先由柔然护卫送至雁关,再由那里的魏国军队护送回京都泰安城。

    短短两天相聚时光毕竟太短,青琁两手各握着一位妹妹,迟迟不肯松开,难分难舍,早已胜过初嫁那时。

    哲暄虽是前夜受了子绛的气,此刻一心只怕以后难再见长姐一面而嚎啕大哭,一旁明安也是梨花带雨,早就哭湿了锦帕。

    正是难分难舍之时,子绛已踏战马而来。

    人还是那日的人,却已着了明光铠甲,更多了一丝威猛,腰间皮带系束,用以玉扣彰显身份。马也还是那日的马,只是也护了马脸、披了铠甲。

    哲暄再见眼前人,一时间也能装的如陌生人般。子绛看了看她,哭得满脸泪痕,却丝毫不生丁点嘲笑之意,见她撇脸不看自己,也就讪讪地去和青琁说正事。

    “六嫂,大军要开拔了,嫂嫂快请上辇吧。”

    青琁也哭得糊涂,拽着妹妹的手更是紧了,“这路上一趟便是二十天,偏偏只与你们得这两日欢聚时光,就又要走了。”心中各事均不安心,便又交代,“明安,父汗的咳疾入秋之后愈发厉害了。你得让人多多留意父汗,切莫让他老人家再多生气了。还有哲暄。”说着又看了看哲暄,眉头紧锁,哭道,“她总爱胡闹,平日里你得多看着点她,别让她骑马习武的时候摔着磕着了;若是惹着父汗不高兴,你也得多劝着。”

    明安听着,自是哭着点头答应,嘴里已说不出什么话了,“你们姐妹也都大了,怕是过几年父汗就会为你们指婚了,你我姐妹已不知会否有缘再见,如今别过,都各自珍重吧。”

    再说下去,怕是更难分离,青琁只能一狠心,松开妹妹们的手,转身上了车辇。

    子绛在前,示意大军可以开拔,车辇也缓缓跟着动了起来,哲暄还追了几步,只是这车辇越走越快,她赶不上,也自知赶上无用,便也就停了下来,俯身哭离别。

    太子和十五所率的五万人马前后四日、马不停蹄到达渤海与柔然边界。三五里外远望过去就能看见前方排排身着灰甲的兵士。

    “停!”

    子缊勒马止步,命令后方的柔然骑兵原地停下,自己与子绛踏马上前。

    前行不过也就一两里,只见对面也有两人骑马过来,速度倒是比他们快了不少。

    “六哥!十五弟!”眼前此人不穿甲胄,只着戎袍,显得很是与众不同,此人便是魏国十四皇子,子绛的同胞亲兄长——刘子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渤海王储殿下。”

    顺着子绍的手看去,他所介绍的这位更是另类非凡——只见此人头戴白顶湛青棉帽,帽顶插羽毛,身披貂毛坎肩,肩上铜护闪光,腹部却是不着任何衣物的,□□着结实的肌肉;腰间虎头铜护左右浅青绢帛紧束,着湛青裤、铜护膝,脚踏黑靴,正怒目圆瞪看着他们。

    说起话来倒是极其友好的,“在下赫连昌,受父王之托在此恭候远道而来的贵客。”说着便把右手放于胸前,微微躬身。

    “本宫替皇上感谢渤海王的深情厚谊。也请王子转告渤海王,无论我十四弟曾向渤海王许了怎样的承诺,魏国必当承认。”

    子缊说着,也施揖还礼。

    “魏太子客气。待日后我渤海与你魏国结成姻亲,那便更是世世代代交好。”赫连昌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向了子绍。

    十四还以微笑,闭口不谈所谓联姻之事,只说当下,“王子还是快先把如何安排眼下这五万人马,说于我六哥听听。”

    “好!”赫连昌郑重其事,向子缊、子绛说道,“听闻二位要兵分两路,一路奔袭信都,一路奔袭邺城,可是如此?”

    “正是!”子绛答。

    “信都一路,经我原田、伯绪、罗平三地,若不停歇,一路奔袭只要两天;大军可在罗平镇外三十里地驻扎,那里距离南宋信都只有不到十里。邺城一路,只要在我身后的蒯地休整歇息一番,待需要之时只需半日便可直扑邺城。”

    赫连昌这话信心满满,自以为已是上上之策。

    怎料子绛开口便反驳道,“邺城一路并无不妥,只是信都这一路,怕是不适合骑兵突袭。”

    赫连昌看了看一旁微笑的子绍和点着头的子缊,便知他俩心思与子绛是一样的,不以为意问道,“这一路,地势平坦,适合骑兵突袭,更何况罗平乃我渤海产粮之地,即便是你五万铁骑都经由此路,我都能保你供应无虞,十五皇子何出此言?”

    “王子此言差矣。我等之所以要借道渤海国,就是为了能在宋军完成对信都的布防之前,一击即中;可罗平镇且不说地势平坦一路毫无遮挡,只单说要我们驻扎在城外三十里这一点,就无疑是把我军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

    赫连昌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懵懵然不知如何是好。

    子绍忙在一旁打着帮腔,“王储殿下,子绍有个建议,既可以解此困局,又比您的方案更让渤海百姓受益。”

    看着赫连昌疑惑的眼神,子绍展颜笑答,“这攻打信都的三万铁骑,您让我藏于罗平城中。”

    “不可能!”赫连昌想都没想,三个字脱口而出。

    这本是正常,三万铁骑埋伏与自己所辖的城镇之中,万一他们打的时罗平的主意,那岂不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吗?

    “王储殿下别急,子绍话还没说完。”老十四看了看太子子缊,接着说道,“待此次征战淮北三郡战役结束之后,我魏国将把邺城作为酬礼,赠于渤海,到时还请渤海王能笑纳。”

    不费一兵一卒,可得一座城池,此等好事谁人不想,赫连昌自然也喜欢,便问,“子绍兄,此言可能当真吗?”

    “自然当真。”子缊笑答道,“王子想必忘了,我刚刚还和王子说过,无论我十四弟许了怎样的承诺,我魏国都会认。”

    赫连昌有此话心中自然放心,嘴上还得坚持逞强两句,“此事重大,我还需禀报父王。不过,我相信,他会答应的。”

    五万人马便暂且在蒯地安营扎寨,子缊进了自己的中军营帐休息去了,子绍和子绛在自己帐内说上了话。

    子绛卸了铠甲,只穿着内衬的里衫,松展筋骨,坐在了胡床上,“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赫连王子穿得好奇特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

    子绛比划着,说道,“全身上下捂得紧紧的,唯独肚子露在外面,这既受风又不利于作战的,还不奇怪吗?”

    子绛在老十四面前一向顽皮惯了,这番背地里嘲讽人,还一个劲笑个不停的,全然不像在子缊面前般拘谨。

    子绍坐下,招来随侍的亲兵,沏茶打水。这才缓慢回答道,“渤海将士都用牛皮腰带,宽窄大小正好护着腹部。平日不作战的时候便解下来,只把兽头铜护系挂在腰胯的布帛上,以示身份。”

    “原来是这样。”子绛喃喃自语了句,便把脸埋于那铜盆的水中,洗了洗。“对了,哥,刚刚那赫连昌说的姻亲是怎么回事儿?”

    子绍听他这话,把服侍的亲兵都屏退了出去,子绛看在眼里,只觉得此事事关重大。

    “四日前,父皇命我即刻出使渤海,说是要与渤海王谈定五万骑兵借道一事。时间紧急,就连一应文书都是八百里加急送进渤海的。”

    这事子缊在沿途和老十五说过,他自然明白。

    “我一路不敢停歇,结果呢,我这里才见过渤海王,说好了正事,就被王后叫了去,让我见了个人。”

    子绍说的无奈,子绛却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话都说不利索了,“我知道,那个要结姻亲的人果真是你。说吧,是哪个渤海公主啊。”

    “嫡公主赫连容。”

    子绛倒是慢慢收了笑容,若有所思的说道,“嫡公主?那不就是赫连王后的亲女儿吗!”

    子绍微点了点头。

    “这个公主可不简单,一边系着渤海,一边系着柔然。”子绛看着哥哥,心有忧思,“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只怕,不是父皇的意思。”

    “不是父皇?”子绛脱口而出,飞速地想了想,自个点头,“是啊,这事父皇早就交给了六哥。可六哥,这是什么意思?”

    子绍闭眼往后一靠,摇头说道,“还能有什么意思,那柔然一心向着老六,支持他做皇帝,他这招还不是希望借着一个女人把我往他那里拉。”

    “他既是太子,就会是未来的皇上。既然早晚如此,我们是不是他阵营里的人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子绍仍就闭口不言,子绛接着说,“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他已经是太子了,前有身份,后无错处,没有丝毫把柄落在你我手上,我们就算是不痛快又还能怎样?”

    子绛也是个着急脾气,尤其在自己亲哥哥面前,“更何况,他自幼由母妃抚养长大,与你我之间还是和别人不同的。”

    “不同?”子绍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缓缓道,“老六是极能隐忍之人,你只看他自幼从不撒娇,也从不发脾气,便可知一二。他自知寄人篱下,没有生母护佑,为保无虞,只能乖乖听话。这样的人,若是真心对待你我,便是最好;若是故意隐藏锋芒,只怕他登基那日,针对的首先会是你我。你觉得,他刘子缊会是哪一种?”

    子绛看着十四,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苦笑着无奈道,“我也不知道。”

    “和渤海联姻的事,父皇已经点了头授了意的,再争已是无用。只是他或许还不知道,那渤海王后荟沁与柔然可汗郁久闾,兄妹之间早有嫌隙,赫连容嫁给了我,究竟是把我往他那拉还是往外推,都还是未定之数。”

    “哥,六哥既要走这步棋,如此重要之事,他怎么会不知道?”

    子绍也觉得十五提醒的有理,“若不是不知,那便是没得选择。”

    十五却还是摇了摇头,“不会,我此次同六哥六嫂一道去的柔然,郁久闾还有两个嫡亲的女儿都尚未婚配,这两人,可都是六嫂的亲妹妹。六哥如果是早想用此招,最上乘的人选就当应该是她们俩。”

    这一点子绍也很是想不通,两人也就只能搁下此事,暂且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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